《如果失去》

一雨纵横

〈1〉

 

纷飞的鹅毛大雪转眼间便将大地银装素裹,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纯洁,好像它原本就是这样。连世界犯罪之都的纽约,好像也变得善良起来了。
擦肩而过不同肤色的人们都在热闹的庆祝同一个节日,周围的面孔也都是那么友好,平日的冷漠高傲、世俗丑恶,仿佛统统接受了这雪白的洗礼。
天色已经很暗了,积雪反射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街上还显得很明亮,不时有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圣诞老人拦住路人分发小礼物。流川枫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接过,无暇理会那声热情的“Merry Christmas”,迳直往前大步流星穿过了街口。

总是难以理解旁人对所谓“白色圣诞”的执着,实在不明白这碍事的雪有什么好──除了让一干人堵在路上按喇叭之外。要不是这些雪,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流川看看表,已经7点钟了,干脆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远远看到家中朦胧的桔红色灯光,深邃的黑眸仿佛融入了灯光的颜色,流动着几分暖意,向来紧抿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似乎深怕惊扰了什么,流川脚步一顿,缓了下来,慢慢接近这期待已久的冬夜的阳光。

“Hi!流川先生,Merry Christmas!”流川闻声抬头,邻居Grant太太正在前院屋檐下铲雪。流川点点头,应和一声。
“流川先生路上塞车吧?跑回来的?”胖胖的邻居老太太可爱地眯着眼睛,“红头发的男孩儿下午就来了哦,去年在我这里学的菜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呢!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对和善的老太太道了声谢,流川打开家中的栅栏门。只见前院摆满了彩灯装饰的雪人,拐杖,圣诞老人和驯鹿车,那棵高大的松树上也挂满了彩灯缎带,院子里热闹非凡,充满节日的气氛。
“很不错,是不是?”Grant太太笑着说,“我们家的圣诞树也是他弄的,那孩子不准我们动,说我和我先生年纪大了坐着就好,自己一下午忙个不停。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说着点了点头,继续眯着眼笑,“帮我谢谢红发男孩儿。”

推开屋门,玄关的铜风铃被扑入的冷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刚刚脱下湿漉漉的鞋子,一双红色的棉拖鞋已经放在他脚前,“穿这个。”
流川抬起头,迎上近在咫尺的灿烂笑容,心中霎时满溢温暖。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嘴硬地嫌弃:“我讨厌娘娘腔的颜色!”一边却已经把脚伸进去。
樱木花道看着他的言行不一,习以为常的哈哈大笑:“别扭的臭狐狸!算了,本天才不跟异类计较。唔,这就当作是狐狸这种生物表达感动的不讨人喜欢的方式好了!”
流川白了他一眼,顺便哼了一声白痴,脚下丝毫不停,循着诱人的香气径直走进厨房。看看琳琅满目的成品,公然伸手捏起一块金黄的咖喱鸡,吃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左手不忘捉住一条忘记减肥的烤鱼,眼睛还紧盯着旁边红艳艳的北极贝。如此左右开弓,吃得天经地义。
背后传来樱木戏谑的声音:“看吧看吧,我说你是狐狸吧?偷吃还能吃得这么大摇大摆,不是狐狸是什么?”
“不是偷吃!”流川百忙之中倒还记得反驳。
樱木瞪大眼睛:“人赃并获还不承认?”
流川抬头瞪回去:“我是明目张胆地吃!”
“……”

晚餐意料之中的丰盛,七碗八碟摆满桌子。饶是如此,餐桌上仍旧上演抢食记。显然,对这个角色,两人都驾轻就熟得很,可以为了最后一半鸡翅的归属一边筷子满天飞,一边 “白痴”“狐狸”满天飞。
半个小时的你争我夺,桌上的菜也差不多了。酒足饭饱,终于腾出嘴来说话。可惜这两个是天生的冤家对头,只要在一起,就算不吵架,也少有正经聊天的时候。比如现在,差不多是樱木一个人中气十足地叽哩呱啦,流川只时不时迷迷糊糊地嗯哼两声。
但天才嘛,自然是完全不会被这种“狐狸的劣根性”所影响的,依旧自顾自说得热火朝天,从邻居Grant太太的猫说到篮球队队友的狗,从日本的天气说到纽约的白色圣诞,五花八门,到最后简直是不知所云。流川也不搭话,只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地看着他,握着高脚杯一口一口地喝香槟。
有些怪异的场景放在这两人身上,竟是出奇的和谐,还隐隐透出一种说不清的好闻的味道。什么样的味道呢?嗯,应该是微甜的,有些熏人欲醉,就像是上等的清酒所飘散的酒香,淡淡的,却很幸福。

说起来,似乎没人知道这两个同样超级迟钝的家伙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因为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好像是从高一那场不无遗憾的全国联赛吧,在成为众所公认的黄金搭档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开始对那种单纯的搭档关系觉得不满。
于是,有意无意一对一的挑衅,看似漫不经心的斗嘴,以及越来越频繁的大打出手,都更加肯定了对方的特别。再之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告白,理所当然的交往……
不过,关于告白这点,双方各执一词。按照樱木的说法是──“看在那只狐狸那么可怜的告白份上,本天才只好勉为其难的接收啦!哈哈哈”;而流川的说法就简单了──“日行一善”!
至于谁真谁假,就不用弄得那么清楚了,反正,不管是谁先告白的,这两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儿童总算是搅在一块儿了。
不用奢望,放在一块儿的问题,是不可能成为童话中的负负得正的,当然也不止是变成两倍,而是变成了问题的二次方。
接下来具体是怎么样鸡飞狗跳,亲历其境的众人都不堪回首,只知道那两年湘北无论男女老少,不管老师学生,全都以神经强悍,处变不惊闻名于神奈川。
高二的夏天,湘北篮球队如愿以偿获得全国联赛的冠军,全体队员偷偷跑去喝酒庆祝,个个都喝得东倒西歪,外加胡说八道。彩子捏着樱木的耳朵,非逼着他说喜欢流川哪一点。为了保住天才的天才耳朵,少不得招供,说是喜欢狐狸打篮球的样子。众人起哄,再将炮口转向流川。那只狐狸已经是半睡半醒,更便于诱供。于是彩子出马,一个顶俩。
流川闭着眼睛说:“喜欢?喜欢什么?”忽然睁开眼,炯炯地盯着樱木,“白痴!还在傻笑!”又立刻闭上,迷迷糊糊地说:“嗯,就是这样,你要是不笑了,我就……不……不喜欢……”没有说完,就睡得雷打不醒了。
再后来,这种被洋平4人打赌会发生命案的交往,竟出人意料的有惊无险,一直持续到了高三。
那年春天,樱木背伤复发,住院两个月。而流川却仿佛奇迹般的,以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成绩得到纽约大学的录取通知。一直拖到开学后十天,流川终于离开日本,来到了篮球王国──美国……

一口喝光杯中的香槟,樱木继续孜孜不倦:“小宫那个白痴,就难看地跌了个四脚朝天!你没看到,彩子脸都青了,呼地一下转身就走……”
“白痴。”
“对呀对呀!的确是个白痴!”樱木大力点头,笑得开心。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大白痴!”流川的声音有些模糊。
樱木没听明白正要开口,低头一看,某只狐狸正趴在桌上呈桌布状。忙抓起香槟──没了?再看看流川面前的一排酒瓶,立刻打消发问的念头──跟醉鬼是说不清楚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半拖半抱总算把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重的家伙弄到浴室,三下五除二扒个干净,丢进放满热水的浴缸,再脱下自己满是油烟的衣服,准备顺便冲洗一下。
忽地手腕一紧,他反射性的低头,望进一双晶亮专注的黑眸,眸中跳动的光芒不容忽视。樱木微笑,放弃抵抗。
得到默认,那只骨骼分明,修长优美的手猛然用力一扯,樱木脚下不稳,一头栽进浴缸。
猝不及防呛了满口水,正要开骂,腰间一紧,熟悉的体温靠了上来,柔软的黑发缓缓埋在颈侧。樱木一楞,连到了嘴边的口头禅也忘记了。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大白痴!”
华丽的清冷嗓音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激得他浑身一颤,只觉两人紧贴的上身霎时泛起惊人的热度,双手不由自主抚上眼前光滑紧绷的肌肤。
流川没有得到回答,不满的用力一勒,大声吼道:“为什么?快说!”
樱木一下子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忙挣开背后的两只老虎钳,也大声吼回去:“你有完没完?每次喝醉都要问这个问题!”看着那双执着的眼睛,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这个醉鬼……那时候是让你到美国来打前站,做好迎接天才的准备,免得本天才来了以后走弯路!行了吧?”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可没安什么好心,你就不用感谢我了!哈哈!”
流川恨恨地瞪着身上嬉皮笑脸的白痴,半晌,突然问道:“直子医生怎么说?”
“大婶吗?还能说什么?还不就是那些不要过量运动啊,不要逞强啊什么的。唉!她这样唠叨下去,简直就跟我妈没两样了。明明比我妈小很多的……”
“就这些?”流川不耐烦,打断他的习惯性跑题。
“还有啊,还有就是……”看着鲜红的发慢慢低下去,流川心中一沈,一时不敢开口。
忽然,那双亮晶晶的琥珀色大眼睛一下子凑了过来,灵活地眨了眨,清朗的声音充满快乐:“大婶说我的背伤已经好了!另外,我刚接到NYU的通知书,明年一月就是你的校友了!”说完挂着招牌的灿烂笑容看着一言不发的流川,“咦?怎么了?本天才当你的校友,还有什么不满意……哎哟!臭狐狸!你又打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