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仙道分开后大约两年多,樱木在旅游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仙道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滑雪服──和他在一起时,樱木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滑雪──戴着滑雪帽和雪镜,挡住了大半边脸。
可是樱木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仙道。虽然只是远处一个极小的身影,但在翻到那一页的瞬间,他就知道了。就听过不下数百次的CD第一个音符传到耳朵里一样,在刹那间就可以做出断定──那就是仙道。他甚至可以想像的出他滑雪帽下奇怪的发型,以及雪镜后慵懒温柔的笑眼。
那是一张在某个雪山拍摄的照片,杂志以煽情的内容报道了一个关于登山滑雪的报道──其实是为某个滑雪胜地做广告罢了。有拍的到仙道的照片就刊登在文章的前面。
照片是以一个广角镜头来拍摄的。那是一个美丽的雪山,就像一个沈静的圣处女。从峰顶下来,是一块宽广平坦的斜坡,有很多穿着五颜六色滑雪衣的人──虽然樱木对滑雪一窍不通,但这个地方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仙道在照片右侧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抱着手撑着滑雪杖站着,很悠闲地望着远方,嘴角勾出一个101号的微笑。如果不是拍到仙道,对樱木而言,这终究是一幅寻常的景色,不过是一张旅游景地的宣传画罢了,关于“阿尔卑斯山下的滑雪场”的广告……
“阿尔卑斯山……那地方也会有鱼吗?”樱木习惯性得挠挠头发,困惑地想。
樱木会拿到这本杂志纯粹是偶然。他和洋平约好在咖啡屋见面,洋平临时被一通紧急的电话叫走了。因为时间还早,樱木决定再做一会,就随手从店里的杂志架上拿了本杂志翻了翻,否则,他是不会特意去看一本几个月前的旅游杂志的。
樱木向服务生要了第二杯咖啡,并微笑着问她是否可以将杂志的这一页撕下来带走。她表示一般店里是不允许的,但看见他因失望而黯淡下来的笑脸,便小声地告诉他,这种东西悄悄地撕下来带走应该是不会有人知道的。樱木立刻露出单纯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眼睛热烈地望着她“真的吗?”服务生被他耀眼的笑容眩的晕了过去,几乎没让他把书一并带走。
于是樱木小心地将那一页整齐的撕下,折成四折放进外套的内口袋里。
回到家时,樱木习惯地说道“我回来了!”,里面却没人回答。
杂志、录像带、空啤酒罐和泡面口袋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地上,水槽里堆满了粘着污垢的杯盘,烟灰缸里装满了烟蒂。
流川出去比赛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
“真要命。”樱木喃喃地嘟啷着,三天前还一尘不染的屋子,如今竟然像高中时代篮球队的更衣室一样混乱。
平时的家里,都是流川打扫的,有洁癖的他不能容忍家里有任何的脏乱。
樱木用茶壶烧了水,洗了一只茶杯,泡了杯即溶咖啡,因为找不到小汤匙,他只好用手指搅拌来喝,虽然味道绝对不是很好,但总比白开水要好的多。啤酒当然不错,但是已经在昨晚喝光了,泡面也在昨天吃完了,还好下午有带点心回来。
平时在家做饭的,一般也是流川。
樱木独自坐在屋里喝着咖啡,盯着埋在一堆报纸下的电话思考着不知道狐狸今天有没有往家打电话。家里没有买留言机,因为樱木不喜欢那种东西,“一点人情温暖都没有!”每次流川说要买的时候,樱木总是这样抱怨,流川也只好作罢。
“比赛是今天完吧,那么狐狸明天就可以回来了……”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樱木总习惯自言自语。
樱木把咖啡喝完,走进厨房清洗了堆在水槽里的食具,把床上的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并按下洗涤键,将杂志堆放整齐放在桌下,又将录像带收进玻璃柜里,把空罐和泡面口袋扔进垃圾箱,调好停走的时钟,将日历确实的翻到今天,最后,将烟灰缸里的烟蒂倒进马桶里放水冲掉──流川不让樱木抽烟,说是讨厌烟的味道。
“真是个挑剔的狐狸!”
如此一来,屋子总算比较像一般人住得地方了,樱木满意地在各个房间走了一圈──
“还不错嘛,我果然是天才!”
窗外是初冬干净的天空,清洗的有些冷清。黄昏将近的微光给天空增加了一层暗淡的颜色,街道上,房间里也染上了这种极淡极淡落没的色彩。
樱木又烧开水泡了杯咖啡,这次是用小汤匙搅拌好才喝的。
打开电视,全是些无聊的东西。天气预报说,今天午夜会下雪,这是今年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
樱木蜷在沙发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照到有仙道的那张照片放在自己眼前,窗外淡淡的微光投在照片上,樱木楞楞地望着照片好一阵子,什么也没想。
天色暗了下来,樱木起身打开壁灯,鹅黄色的灯光很温和的包围着整个房间。灯泡是流川选的,家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是流川买的。
樱木把仙道的照片放在桌上,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远远地望着。
仙道看起来比从前瘦了一些──但他不肯定,或许是因为照片的角度或灯光的缘故也说不一定。脸上还是那样的微笑。仙道的笑容像三月的春风,最适合他了。
樱木喝了一口剩下的咖啡,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打燃火机,晃了晃却又灭掉,只是含着烟没有点燃。
樱木所认识的仙道是不会去登山滑雪的……
他现在在那里干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呢,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在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这张照片,手中的打火机点燃又灭掉又点燃又灭掉差不多三百五十次之后,樱木突然记起,冰箱里似乎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一丁点刚才带回来的点心除外。
于是,穿上外套,关上门,走了出去。
和仙道在一起的日子,樱木连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可就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提着食物从超市出来,却不想回去那个空荡荡的屋子,于是拎着口袋在街上游晃。
大概是因为没有风,街上显得格外安静,就连从身边呼啸而过的车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樱木忽然想,假设──仅仅是假设──他忽然在某个地方碰巧遇见仙道,可是,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问他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吗?
但是非常清楚原因啊──
仙道是属于风的,风是无拘无束的,永远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的。
这样的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不但没意思,而且很笨。
如果再假设──樱木做了第二个假设──仙道回到他身边,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反正就这么假设一下好了,接下来又会如何呢?
或许他会留在他身边几个星期,几个月,或者是几年,然后有一天,他就会又消失,就和上次一样,没有任何前言或说明,如同一阵风吹过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不过是同样事情再重复一遍罢了,没有意义,真没有意义。
更何况,樱木觉得自己不过是个不喜欢回到一个人空荡荡的屋子的普通人而已。
更更何况,还有那个人,那个比谁都敏感,比谁都寂寞的狐狸。
他,只有他一个人啊……
哎,真是些没有意义的假设。
街边橱窗的电视里重播着下午的比赛,透过玻璃窗,樱木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刚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引得观众席上的女生一片尖叫……
流川现在是国家队的主力球员了,但在樱木眼里却还是那只爱出风头的狐狸。
当年,流川说他不去美国了,樱木没有问原因。
流川说一起住吧,他就跟着他搬到了现在住的屋子里。
两人还是经常吵架,气急了的时候,樱木就跑到洋平那里去。每次最后,都是流川到洋平家找他。流川总是什么都不说,只默默地看着樱木,然后樱木就叹口气,乖乖地被狐狸牵回家。
樱木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所以他想,狐狸一定也不喜欢──因为他更怕寂寞。
樱木在街边空地里的秋千上坐下,轻轻地摇晃着,想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站下。
樱木抬起头,意外的看见一张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白皙的脸,微微地喘着气,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狐狸?!”樱木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流川。
“……为什么不回家?”流川的声音在空气中冷冷地回荡着。
“不是明天才回来的吗?”樱木突然觉得很开心。
“白痴!”流川低低地骂的一声,“为什么不回家?”打电话回家,一直没人接,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好容易向领队告了假提前回来,家里却没有人,而且……
“冰箱里没有吃的了啊~”樱木扬了扬手中的口袋。他觉得流川似乎在生气,可是为什么呢。
突然想起,那张有拍到仙道的照片还放在桌子上,他,有看见吧……
“仙道看起来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对吧!”樱木扬起惯有的笑容。
流川冷冷地没有说话。
“阿尔卑斯山……听起来好像很远得样子……”
“白痴!”流川狠狠地拉下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把樱木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接过他手上的口袋,把自己的手套扔了过去。
握着还带着流川体温的手套,樱木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拉过流川空着的左手,把其中一只手套给他戴上,流川缩了缩手想脱下来,但樱木却把他提在右手上的东西给他换到了左手。樱木将另一只手套戴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后用没戴手套的左手握住流川没戴手套的左手,再一起放进流川大衣上宽大的荷包里。
“瞧,这样就可以了,两只手都很温暖吧!”
看着樱木孩子气的笑脸,流川觉得有什么东西把自己的心填得满满的。
“白痴!”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就这样,一辈子都不会放开的。
“回家吧!”
“恩~”
天空飘起雪来,透明的白末在空气中舞转。
“真的下雪了啊!”樱木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末,细细的,小小的,很快在手套中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狐狸,阿尔卑斯那种地方,也会有鱼钓吗?!”
“白痴,我怎么知道!”
“呵呵~也是!那么,下次等仙道回来以后,一起问他好了!”
“……白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