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围起长布为墙的露天场内,湘北城主与翔阳城的城代,藤真健司,相对而坐.
这是一个烈阳的午后,青绿地草如毡.铺着金黄色的席垫,湘北城主流川一手轻轻扶着衣袖,一手才去取红木枱上的酒.
湘北城主的神色是心不在焉的.
在对面的,一身青绿和服的翔阳城代,把对方的一举一动收在眼里,却并不发话,也伸手取了自己前方的酒,小啜一口.
翔阳城代,如今在湘北做客,随行的只有贴身的仆人,和向来倚重的参谋花形 透.
在战乱的日本,这么做该是不明智的,但是自从三年前湘北的城主开始不管政事,三城的局势否变.原本最强悍的湘北军,在城主不与战的几场争斗中败阵,同时间,翔阳的前任城主病逝,新继任的城主年幼,且非势强之嫡室所出,被指派为辅佐臣的藤真健司,在与宗亲暗中斗争下,势力不稳.此际,海南坐大,极有可能成为最强的势力,攻下另外两城.
--如果湘北与翔阳持续着不联合的情况.
“今天是野狩的好天气哪!”藤真健司露着美丽迷人的微笑.
他是个俊美的男子,气质温雅出众,众人云正是因为他罕见的美貌,病故的城主以偏爱之心,指他为继承人的辅佐重官,传闻是前城主与此人间有不可告人之关系.当然,这只是空穴来风,不过众人所知前任城主极爱此臣子,近乎无言计不听从,也是事实.
“举伞来.”流川枫却没有理会客人,径自吩咐着侍立一边的随从.
藤真似也不以为忤,仍是微笑.侍从快步的站到自己城主身边,很迅速的撑起伞.阴凉的影投落在流川的身上,流川好似无意识一般的将手贴在衣服上,像是在测着衣服的温度.
“记得在从前,我们仍是义兄弟的时候,您就是这般模样,现在,您的容貌也不曾稍改.真让人不得不以为,您是天人临世哪!”藤真淡淡的说着,仿佛不曾注意,流川明显的关心着自己衣物的神色.
“一堆废话.”湘北城主心理想着,只是焦躁.
这场野狩,是三年来的每个月,湘北城主的例行.这狩猎有个特殊之处,不同于一般的出猎在清晨破晓时,反而是开始在黄昏入夜之后.
原因很简单,因为城主心爱的红发妖魔无法出现在白天.
傍晚.
流川一手按在红发人的额上,一手从他项后的发丝间,贴握着红发男子的后颈.
“难过吗?”低沉的,隐隐带着担忧的声音.
“嗯...好热!...以前都不会这样啊!~~~躲在衣服里面应该就没有感觉了嘛!~~~啊~~~为什么?~~~~”红色长发的年轻男子,像是闹着脾气一样,忽尔挣脱情人的手,开始在搭起的大帐内滚地翻着身,一边踢着挡住他的坐垫,手也用力把一旁的矮桌推倒.
流川仍坐着身,由着爱人胡闹了一会,接着猛然向前,很快的压在红发人身上.两人的脸相对着,相互凝视--
红发的男子脸上是带着倦容与不快,黑发男子的神色则是压抑着般的,难以察觉的深刻情绪.
不一会低头去吻他--是热热的脸颊,灼烫的嘴唇.为什么?
这三年来,红发的情人似乎对太阳越来越敏感,以往只要躲进黑色的衣物或是空间内,对日阳就能免疫,但是现在即使躲进自己的身体,晒到太阳,晚上现身之后却仍是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你怎么了?...”流川紧紧闭着眼,脸颊深埋在红发男子的颈间,双臂也出力的抱着他.
“唔...”红发的年轻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回搂住身上流川的腰背,愣愣的看着搭起的布篷顶.
也许妖怪也有生命的极限吧?--曾有一次红发人无意间的脱口而出,但是,身边的情人却是突然凶恶无比的大喝“住口”!
知道了这样的话是多么伤害流川,所以红发的男子便从此不再提,可是,这一句话却像是个阴影一样,开始挥之不去的笼罩在湘北城主的心里.他开始不踏出房门一步,封起所有可透光的地方,只点着烛,和情人守在一起.直到夜间时分,两人才携手外出散步.
“你不要老是跟我闷在房间啦!”红发的男子偶尔会轻斥着:“你现在好歹也是在当城主耶,要有点城主样子啊!又不是在当犯人!”
“少啰唆.”
轻轻出力捏了捏掌心中爱人的手,对流川来说,当城主只是个十几年前失忆的错误结果,这项错误让自己失去唯一想要的,忘记了为何而活,这么长的十多年,然而,罪魁祸首却只是用一句“想要你有人类的幸福”来解释!
如果不是怕他死,自己真想一刀杀了这个红头发的笨情人.
“以后没有问过我,不准自己乱做决定.”这是答应原谅他的条件之一,其它的条件则是不准离开身边半步,整日陪在床吊做乐之类等等.
终于重聚,对这次的失而复得,流川的顾守很是森严.诸多政事完全交给谋臣木暮公延与宫城良田去打理,原来赤木家的家人也难以再见到城主,能靠近的侍从也都是精心挑选,湘北城的城主,竟像是在自己的城里消失了.并且,城主流川并未与晴子夫人生育下一儿半女,这不啻是一桩隐忧.
三城局势否变,翔阳城方面,主动要求联盟,这对湘北来说,应该是一件有利的事.
“流川...”红发的,如年轻的春天的脸颊,是火色的曼陀罗花开了,坠落一样,没有尽头的将渊谷照亮起来.
没有尽头的渊谷.
“痛吗?”单手扶在身下人的大腿根处,微顶,犹要尽没入而无己,灼热的,传来的感觉和自己的鼻息.
“嗯...啊...”双手将流川的衣襟紧紧抓住了,被抓握住的脚后跟,大腿的前面是贴在自己身前.
“呼~”黑色头发的男子微仰起身,完全的让两人的结合贴紧,汗水从额际滑落而下,旋即,挺身冲撞.
“唔!啊~~~...痛..痛!唔~~”
红发的年轻人,紧紧皱着眉头,黑发的男子在他的颈间咬着,吸吮出深深的青紫一片.意乱情迷中,传来淡淡的血味.紧紧把对方抱着,深情的吸食着他的血,也把他的灵魂一并收起般.
全部都给你,全部都给了你,血,生命,记忆,我所有的一切,如果还有来生,还有下一个来生,也,全部都要被你取去吧,是吧?但是,一个妖魔,也许是没有来生的?那么,今生你死了,我也想要跟着你去...
一切,将你的一切都给我,我要到你的血里,到你的心,你最里面的那一个灵魂里去.如果还有来生,还有下一个来生,那也,都是我的,有我的标记.完全属于我,我要用双手把你给箍起来,不会离开...
所以黑夜是暗的,而感情也是不能让人目覤的东西.
看得到的,已然不可挽回,看不到的,更是有如难以估量的空间,要将可知与不可知的都填满起来.
所以黑夜是暗的,而感情也是不能让人目覤的东西.
看得到的,是已经不会挽回,看不到的,更是有如难以防范的天雨,要将可知与不可知的,一切都淹灾于水.
“透,看到了吗?”翔阳城代的手指摒举着一把长刀的刀身,烛光照下,更见手臂皓白如月,一如当年那个,在她心爱的丈夫坐前,款款而舞的那个女子的手.
五官英朗,眼神肃穆的男子,静静的注视着城代,未发一语.
“这是一把妖刀,有妖魔附在上面的哪,知道吗?”城代的脸兴味昂然,好似炫耀着最新得的玩艺一般.
刀的光,在花形的两眼眼瞳中闪逝---“那是什么?”
一滴泪,从刀柄处无来由的冒出,随着刀身缓缓滑动着,像似哭了.
“这个吗?”翔阳的城代,藤真健司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远远的,仿佛一只风筝在远处的摆动.
“这是一个男人的眼泪.他在很久以前,被这把刀的妖魔吃掉了,”藤真把刀身贴近唇边,伸舌舔刀上的水:
“因为我的关系.”
花形神色不动,只看着城代被刀微划伤的舌上,渗出了红艳如脂的鲜血.
从很久以前,花形就一直想问,藤真大人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但是,知道这是个不能有回答的问题,所以,终究是不能问出口.
入夜,村雨流泪.因为拿着它的男子,今晚要取人血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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