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世纪》

青海原荒波

〈5〉卡林港的海鳗

 

  卡林港,在整个大陆中最大的都市。一些简陋小屋夹杂在雄伟的神庙中,平原上的低矮木屋间耸立着高塔,这座城就是这些对比强烈布局杂乱的建筑所组成的聚合体。卡林是南方海岸的中心,这个巨大的商业中心比水之国的都城还要大好几倍。

  密如蛛网的阴暗小巷是盗贼的巢穴,在一处死巷的尽头,正对着巷子的入口伫立着一栋看来平凡的木造建筑,上面只有一扇不起眼的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朴素的外表之中,里面是如何地金碧辉煌——这里是卡林的地下王宫:盗贼公会。

  盗贼公会的主人瑞吉斯正躺在他舒服宽大的椅子上抚摸自己日益变大的肚子,享用过一顿丰富的早餐之后,这是项相当不错的运动。即使他的魔法师拉威尔匆忙冲进房间时不小心带倒了门口的雕像,足以震动整个楼房的巨响也只是让瑞吉斯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我们有客人要来了。”拉威尔传达着刚从水晶球中得到的讯息。

  瑞吉斯又打了个饱嗝,今天早上的小牛肉烤得恰到好处,他在考虑要不要再给厨师加些薪水,虽然他的厨师已经是城中薪水最高的,可半身人向来不在这方面吝啬,毕竟除了枕头以外食物是他的最爱,而且他还想让肚子再变大一些,在以前的历险中,他很心疼地发现自己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以后,引以为豪的肚子也相应地缩小了。

  “是黑暗精灵崔斯特的养子。”拉威尔提高了一些声音,希望引起主人的注意,却听到了比起刚才毫不逊色的一声巨响,努力在震动的楼房中保持好平衡后,他发现,他的主人正狼狈地躺在地上。

  瑞吉斯一边竭力想用自己短小的四肢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厉声吼道:“快!快把我所有的财宝全藏起来!那个家伙会把我敲得一毛钱都剩不下!把财宝全搬到地窖里,啊,不行,上次他就已经搜过了,老天爷!到底要藏到哪里才好啊?!”

  拉威尔帮了他的主人一把,轻松地将瑞吉斯从地上拉起来:“不是水户洋平。”

  “不是洋平?谢天谢地,他简直是个天生的盗贼,你见过能够嗅得出几公里外钱气味的鼻子吗?他就有一个。他为什么不肯留在我身边当盗贼呢,先是掏空了我的智慧,现在又帮着崔斯特来掏空我的钱包!”想到洋平从自己这里挖走的财宝,瑞吉斯不由牢骚满腹,虽然自己也相当喜欢这个伶俐的孩子,可是比起钱包被榨干的威胁,瑞吉斯宁可选择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他。

  “是樱木花道。”拉威尔打断了主人的絮絮叨叨的抱怨,提醒他真正要来造访的客人。

  “是花道?谢天谢地,这个孩子终于想起来看我了!这次我一定要留他多住几天。”瑞吉斯一扫刚才的郁闷,大声吩咐下人:“快!把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要向阳的,啊,还有厨师,赶快准备花道爱吃的东西,可不能把他饿坏了,他的食欲和我一样好的让人羡慕……” 

  “他刚刚才上路,我们有充分准备的时间。”当看到主人准备亲自去厨房查视食物存货的时候,拉威尔又一次打断了主人的话,他可不愿意吃饭的时候只有一杯清水当午餐。一旦让瑞吉斯进到厨房,不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吃光他是不会出来的,这也就是公会的厨房之所以安置在最下层的原因,毕竟以瑞吉斯笨拙的身体,下楼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噢。”瑞吉斯悻悻地踱回到宝座旁,厨房里应该还贮藏着一条上好的火腿,可是厨师每次做烤肉总是切得那么薄,花道也一定会觉得不够吃,要提醒厨师下次烤上厚厚的一块:“花道是和崔斯特一起来吗?他们应该是先到长鞍镇吧,使用飞马的话只要2天就可以到了。”

  “是他自己。”拉威尔转述着洋平在水晶球中的传讯:“崔斯特要到秘银之厅去帮布鲁诺,那里似乎又发现了灰矮人的踪迹。”

  “花道自己?怎么可能?!崔斯持和洋平简直把他捧在手心里,怎么会舍得让他自己出来冒险?!现在可是地精和食人魔横行的季节,那群该下狱的东西!”瑞吉斯咬着自己的手指,费力的转动他短粗的脖子向拉威尔看去:“而且……你是说花道自己来的?”

  看到主人询问的目光,拉威尔点了点头,瑞吉斯泄气地躺到了椅子上:“那我们大概要等到明年了。”

  拉威尔安慰道:“也许我们会在冬天到来之前见到他……”

  “冬天到来之前?那有什么用,这可怜的孩子,他会错过品尝鳗鱼最好的时节!”瑞吉斯不停地摇头叹气。

  “可就是他现在来了也吃不到鳗鱼啊,这一段天气恶劣,根本就捕捉不到鳗鱼。”拉威尔话一出口,熟知主人性情的他就懊恼地看到主人更加沮丧地低垂下了头,连忙退出了房间。

  拉威尔在离开房间时没有漏听主人低低地哀叹:“没有鳗鱼,为什么连我也吃不到鳗鱼呢?还要等到冬天……火腿一定会放坏的,糟蹋食物可是要受到天谴的……”于是拉威尔决定在主人下楼前赶快把自己的那份午餐先解决掉,并为今天将无法得到午餐甚至晚餐的其他人感到难过。

  卡林的港口前,蓝发的洛克斯里极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同港口啰嗦的负责人打交道确实需要耐性,可最让人无法忍耐的还是周围众人如同观赏珍稀动物般的目光。

  珍稀动物……世人有多少机会能看到精灵王呢,洛克斯里如此安慰自己。

  虽然改变发色对身为水之精灵王的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的精灵使却坚持要他保持原来的发色,洛克斯里毫无理由地相信这纯粹是因为自己奇异的发色可以轻易地吸引走别人的注意力,从而忽略掉他那位存在感太过强烈却又极为讨厌人事应酬的精灵使。

  就像现在一样……洛克斯里不安地向堤岸方向望去。

  他的精灵使——水之国流川王室的幼子——流川枫正不耐烦地看着堤岸外汹涌的海浪,俊美而无表情的脸上挂着的寒霜,虽然不能使面前的海水冻结,却替他驱退了不少仰慕者,即使是以好事出名的卡林海员,也只敢站在远处的货柜旁,低声评估着这位贵胄公子的来历。

  看了看毫无变化的海面,洛克斯里暗叹了一口气,被困在卡林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来卡林,是为了品尝美味的鳗鱼,可不是为了观赏这看第二眼就会生厌的海浪,不过比起旅馆内那些虚假的笑脸,这浪花简直可以称之为可爱!  

  虽然来的时候作了伪装,但是两人出色的外表根本无法掩人耳目,善于讨好献媚的王公富商还是如蚂蚁嗅到蜜糖般蜂涌而至,且不说流川枫身上那道耀眼的光环,单自己目前挂着的这个皇家亲卫队队长的头衔,都足以晃花那些人的眼睛……人类,总是为这些虚名所迷惑……

  水之精灵王明白,在冷若冰霜的外表下燃烧着疾恶如仇的烈焰,被达官贵人们堵在旅馆内的一星期已经使自己的这位精灵使到了爆发的边缘,任何琐事甚至只是一个谄媚的微笑都会导致他脸上寒霜的崩溃,取尔代之的暴戾绝不会亚于目前正在海上肆虐的风暴……

  为了避免住宿的旅馆被流川枫的怒气掀翻——那里的床铺睡起来还是很舒服的,洛克斯里一早就拉上他偷偷溜了出来。不过现在……洛克斯里摸着被揍肿了的脸颊——这也是吸引众人注意力的祸首之一,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那么早打扰贪睡的精灵使了。

  自从见到港口被拖到海滩高处的一排排渔船,流川枫全身就笼上了一层厚厚的寒气,然后就一语不发地将自己丢给了这个喋喋不休的负责人,可以想像得到,如果他听到仍无渔获的确实消息后,会是怎样的爆发场面……

  “所以啊……”

  “其实呀……”

  “但是呢……”

  “然后……”

  负责人仍在不停的抱怨着对天气的不满,洛克斯里仿佛听到了脑中神经即将崩断的声音,突然,在连篇的废话中有一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珍”

  “珍?”洛克斯里不确定地问道,该不会这鬼天气是那位最爱惹事生非的风之精灵王引起的吧?

  “是啊!”看到面前的这位俊朗的贵公子终于对自己的话有了兴趣,身材矮小的负责人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在第二十次微笑着擦去了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后,洛克斯里终于从那一堆杂乱无章的进述中理出了头绪,并慷慨地赏赐了一枚金币,然后在负责人口沬横飞的道谢声里落荒而逃……

  这究竟算是个好消息呢,还是意味着更大的麻烦?洛克斯里一边思索着一边向流川枫走去,而那位坏脾气的精灵使早已在不耐烦地用靴子敲击着地面。

  “还是没有船出海。”不出意料地看到同伴又在脸上挂了一层冰壳,洛克斯里忙补充道:“不过最近几天就会有好转。”

  流川枫脸上的冰层丝毫没有解冻,只是稍稍动了一下眉稍。

  “他们已经请人来解决天气的问题,渔获的季节不能出港会影响他们的生计,不过主要还是依靠这里盗贼公会的资助,他们才有足够的资金去请解决麻烦的专家。”洛克斯里从负责人长达3小时的谈话中只提炼出了这一点的精髓。

  流川枫略有些动容:“盗贼公会居然会帮助其他人?这倒是稀奇了。”

  “自从上任的盗贼公会的主人普克被游侠崔斯特一行清除掉以后,这里的公会作法确实改变了许多,虽然依旧是拼命地敛财,但最少方式上有了些许的人情味……”

  洛克斯里并没有浪费这一星期的时间,他的精灵使有充足的魅力吸引住所有造访的贵客们,相对而言,他则自由多了,只要遮住奇异的发色,便可以随意地出入卡林的任何地方。想起那些新公会主人瑞吉斯的各种传闻,洛克斯里就忍不住想要发笑,确实是很有人情味的公会主人:“新的公会主人是崔斯特的朋友半身人瑞吉斯,我想他资助这些渔夫的原因大概和我们一样,是为了美味的鳗鱼……”

  瑞吉斯贪吃的名声远远比他敛财的手段流传的更广。

  “黑暗精灵崔斯特……我听说过他的名字。”流川枫的眼中闪过一簇火花,那是自已出生前就已广为人知的游侠,黑暗精灵崔斯特,这是每个热爱冒险的少年最崇拜的名字,即使是淡漠如自己,也曾不止一次为他的冒险故事热血沸腾过。

  洛克斯里微微一笑,他完全清楚自己精灵使的性格。淡漠?他可从来不这么认为,不过既然太过固执的精灵使从来不肯正视这个事实,他也没有必要将一切挑明揭穿。人的生命比起不老不死的精灵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百年,可这短暂的时间里却充满了未知的变数,自己,并不是这变数的推动者,即使这变数,正是做为旁观者的自己最感兴趣的事情。

  “他们所请的是两位游吟诗人,据说那两位游吟诗人可以平息海上的风暴。不过……”

  “?”流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犹豫。

  “从他们的描述中,我怀疑其中的一个就是风之精灵王珍本人。”洛克斯里皱紧了眉头。

  “噢?那不就跟我们一样了。”流川枫不以为然的说道:“其实你也可以让巨浪平息下来啊,别忘了你可是水之精灵王呢。”

  洛克斯里摇摇头:“不行,我无法改变风起浪兴的自然规律,即使我可以操纵水之精灵,强行平息巨浪,船仍然无法出海,现在海上的暴风绝对可以把船撕成碎片。”

  “那水之结界呢,最少可以捉住几条鳗鱼吧?”流川枫仍对将自己困在卡林的原因念念不忘。

  “水……水之结界……那可是最强的防御法术,你居然想用它去捕鱼?!”为什么这个精灵使总是可以找到利用自己能力的地方呢?洛克斯苦笑连连:“很遗憾,我可以分辨出鳗鱼背部和腹部肉味的不同,但我和你一样,搞不清它和其他鱼的长像有什么不同,更不知道它爱躲在什么地方睡觉。”

  流川枫不满地挑高了好看的眉毛,转身看向巨浪滔天的大海:“那么你那位同行什么时候会到呢?”

  “这两三天吧,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不是珍。”洛克斯里忧心忡忡地说道。

  “为什么?”流川枫好奇地扭头看了过来,认识了这么久,还第一次看到洛克斯里担心的样子。

  “这个……怎么说呢,用你们人类的标准来评价的话,就是那种极度自恋, 又爱惹事生非的家伙,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还是他的好色,已经到了男女不忌,老幼通吃的地步……”洛克斯里竭力挑选着比较温和的词句来形容珍,毕竟大家都是精灵王,顺带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形象,可是又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帮珍进行粉饰。

  “而且……以珍的性格,可以想像他能接受的精灵使是什么样的人,天啊,两个珍,我可不想见到!”洛克斯里发现自己的头越来越大了,为什么离开了精灵界,还是要和珍打交道,根据以往的经验,绝对还要再帮他收拾烂摊子!

  “流川,记住,如果那两个人真是珍和他的精灵使的话,你绝对不可以在他们面前出现!”深知损友的性情,也了解自己同伴的脾气,那个好色的家伙绝对不可能放过眼前的美色,顽固的流川也绝对不可能容许对方的放肆,两人见面的结果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头大如豆!!

  “噢,可是他能平息掉这暴风对吧。”流川枫对那位即将到来的精灵王毫不感兴趣,只关心海中悠哉游哉的鳗鱼什么时间能成为自己的盘中餐。

  “应该是吧……”洛克斯里没有说出心中另一个猜测,这场持久的风暴,八成跟那位好事的精灵王脱不了关系……

  在离卡林千哩之外的深山中,炎之精灵王伊夫利特又一次发现自己要在同一个洞穴中过夜,看着已经连续三天被赶出自己领地的黑熊一家,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藏在心中的疑问:

  “花道,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 瑞吉斯:黑暗精灵崔斯特早年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是半身人,贪吃、滑头、喜欢享乐……除了他雕刻的本领外就只剩下对朋友的忠诚这唯一的优点了,不过还是蛮可爱的角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