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的复健在晴子和他自己的努力下,告了一个段落。当医生笑眯眯地告诉他们流川的行走已经不成问题的时候,一向面无表情的黑发男孩也不禁睁大双眼露出惊喜的神色。再一次能用自己的双脚感受地面的坚实,流川甚至孩子气地用力踩了两下。重复着复健时完成千百遍的微小的动作──抬左腿,迈一小步,放松踏下,将重心移到左腿,再来是右边……来来回回地在并不宽敞的诊疗室走着,心情和绷着一根弦时的复健完全不同。奇妙的满足和欣喜占据了他单纯的想法。
“真是太谢谢你了,医生。”晴子深深地对医生鞠了一躬。
“不,不,是你们自己努力的成果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坚强的病人呢。对了,恕我多嘴,以后你打算干什么呢?”医生拿下听筒,和蔼地望着流川。
后者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原来是篮球运动员吧,虽然已经恢复了8、9成,但要进行那么激烈的运动到底还是不行的,考虑一下其他的工作吧。”
“其他工作?”流川皱起眉,费力地思考。嗯,自己算是高中毕业吧,要是说起特长的话好像只有睡觉和骑自行车而已了……
“喔,我只是提醒一下,如果程度不是很激烈的话,你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好好干吧。”医生很爽朗地大笑起来,转过身拍拍流川的肩膀。大大的手掌满含的是对于他的祝福和鼓励。
流川点点头。
一步,一步……
从医院出来后,流川就专注于自己的双脚,看到它们能一点都没有倦怠地执行着天生的使命,一种昂扬的情绪悄悄升起。脚步也不由地轻快起来。
晴子体贴地跟在后面,让他一个人认真地感受这种喜悦。当然,同样的情绪在她的心中也丝毫不逊色,但是,她仍挂心着另一个有资格分享成功的人──樱木。自从那天取走那盆植物后,就再没能见到最先提出复健的红发男孩,只能从每周的体育报导上见到他活力四射的脸庞。不知……
敏锐的直觉使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她却轻易地否定了这种想法,告诉自己那仍是他们之间频繁的争吵引起的结果。
快到家时,流川不出意外地提出再在外面走两圈。不必打击他的好心情,晴子很顺从地点了头。看着他洒在阳光中的颀长的身影仿佛被光芒包围一般地消失。女孩觉得眼中有温热的东西在涌动。
############
很久没有轻松地享受这样的清风,和暖的阳光,还有眼光正常的注视,好像全身都重生了一次。
由于长期的闭门不出,一下那么长时间的走动再加上心情激动,流川很自然地感到有些疲惫,随意地坐在路边的长凳上,他放松地闭上眼睛。
嘈杂的脚步声从他身边滑过,看来是个性急的人呀。但是,奇怪的是,那脚步声在前行了一段距离后又折了回来,一声熟悉的称呼也乘着微风而来:
“咦,狐狸你在这里啊?”
惊讶地睁开眼,预料中的大特写晃动在眼前,灿烂得没有一丝阴翳的笑容。
“呃……”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点,拉开两人之间不合理的间距,流川仍没能从讶异中恢复过来。
本来已经置之脑后的回忆鲜明起来,与他有关的一件件让人心慌意乱的片段绞在一起,毫无防备地任其侵蚀。
“喂,不要发呆啊!我是来让你看东西的!!”樱木连忙捧出由于一直护在胸前而没被流川发现的花盆,盆中的小草开出米粒大小的小白花。
还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流川任由视线在一人一花中打转,却找不出什么线索。喔,等等,这盆花有点眼熟啊……
不就是……那天的病恹恹的杂草吗?
樱木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流川的表情从迷茫到惊讶到恍然大悟,他得意地开口:“看,天才很厉害吧,其实杂草也能开花的呢!!!”
虽然不是很美丽,但那小小的素白的花瓣中仍有着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存在的力量。和风使它微微地颤动,仿佛喃喃的双唇轻诉着无声的信念。
“我是特地来否定你的价值论的哦!!什么杂草开不出花就没有价值,那是偏见,看,它不是照样开花了吗?你能说这不是花吗?”
樱木得意洋洋地指向那个谁也不能否认的存在,质问道。
“可是……那么小……又没有颜色……。”流川凝望着小花,说出这样一段话,但是,内心深处的渴望却是要樱木的否定。
“哼哼,真是没有眼光,我就觉得它很可爱,很美丽。那么,它就有价值了,不是吗?就算是你所说的没有价值的,开不出花的杂草,只要精心照顾的话,它还是很美丽的呢!!”
冰山的一角骤然在阳光一样强烈的话语下消失了。自己其实是一直期待的吧?期待有人能这样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什么是真正的价值。只要有爱,只要有人在需要,哪怕只有一个人,自己就有了存在的价值,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喂,流川……还有一句话……”被唤到名字而调整视线迎上脸红的男孩,后者烦躁地搔头抓耳,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最终,仿佛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他用不可遏止的响亮的声音低吼道:
“我爱你……”
颤抖的语调并不妨碍面对面的流川正确地理解字面上的意思,阻止他思考和回答的是不可置信的惊愕。如果说自己不爱他是没有撒谎,那是因为根本无法界定感情的范畴。但是,无可否认,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伴随着惊愕的是几百倍于能再次行走的喜悦的狂喜。那么,不要再逃避了,难道还有资格不承认早已埋下的情感的种子吗?
面对眼前这个自己伤害过的,也伤害过自己的人;面对这个一直在逃避却执着于自己的人;面对这个一直是对手又一直无法停止去关怀他的人──已经累了,不想躲了,已经太久了,无法再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了。所以,就算是我不考虑后果,我想任性……
第几次吻了他,已经回想不起。但仍然是个可以叫做‘起点’的吻。
第一次在阳光下表达彼此的亲密,也是第一次毫不回避地坦陈自己的心情。仿若被灼热的光线驱走了压抑已久阴涩的雨天,唇与唇的紧贴竟然有种热烘烘的不知所措的期待。
我也爱你。
我没有这样回答,他已了然地对我绽开微笑。
<07/15/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