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将窗外的落叶送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到了脸上,害得我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樱木君,小心着凉啊,我这就把窗子关起来。”樱子放下了手中的花瓶,快步走到窗前。
咦?我怔怔地看着樱子关窗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用力甩甩头打量了一下周围:雪白的四壁、整洁的房间还有医院特有的味道……看来我刚才又做白日梦了,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我还不到想当年的年纪啊……
“樱木君,你在笑什么?”樱子掩上窗子,转回身笑盈盈地问道。
“呵,没什么啦,只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樱子小姐今天来的好早呢。”我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总不能告诉她我在想以前怎么追求她老公吧!
“因为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啊。”樱子温柔地笑着:“对了,樱木君,我今天做了纳豆卷呢。”
“真的?太好了!”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扯动了背上的伤痛,不由得一阵龇牙咧嘴。
“樱木君,要不要紧,我这就去叫医生!”樱子慌忙过来察看我的情况。
“没、没关系啦,因为听到有纳豆卷,所以有些忘形了呢。”我活动了一下双臂:“总是躺在这里,全身都生锈了似的。”
“白痴!除了吃的什么都不记得!”寻声望去,方才梦中的主角正靠在门口的墙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狐狸?!你来干什么?”我的问话显然让他心情更加不好,黝黑的眸子立时笼上了一层寒气。我挑衅地回瞪了他一眼——谁怕你这一招啊,都已经看了快十年了!就算你是北冰洋的寒风,我也早就裹上了北极熊的皮毛,保温抗寒暖和的很!
“枫,你怎么来了?”樱子走到他身边,轻柔地接过他脱下的大衣。
看着樱子小鸟依人地站在流川身边,心口猛然一痛,虽然接受了事实却仍然无法正视……
流川寒着脸大步走到床前,将手中的一摞报纸甩到我的身上:“这些报导是怎么回事?!”
拾起散落一床的报纸,看着上面醒目的标题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帮家伙,他们还真忙着给我下死亡诊断书啊!
“篮坛痛失英才”——什么英才,我可是天才!
“天才球员樱木断送球员生涯”——说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天之骄子无望再回赛场”——天子骄子,这词用得不错……
没等我把那些报导看完,流川就一把将报纸夺走:“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啊。”知道他想问什么,可就是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昨天跟那群记者说得已经够多了,到现在嗓子还有些不舒服呢。
“白痴——”流川从牙缝里迸出我最不喜欢听的词。
“狐狸!你说什么?!”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这只死狐狸,一天不跟他吵他就不自在!
“大白痴!就是这意思!”流川重重地将手中的报纸摔到了地上。
“死狐狸!”一把抓住了流川的衣领,刚想动手就被他反压到了床上。可恶!虎落平阳被犬欺,要不是背后的伤……
“枫、枫!你快住手!会弄痛樱木君的!”樱子强行挤到我和流川之间,把冷汗直冒的我扶了起来:“如果再伤到别的筋骨,就更难治了!”
流川一脸愠色地松开了手,看着樱子为我整理好了背后的靠垫,便不耐烦地冲她挥挥手:“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吧。”
“可是……”樱子委曲地咬着嘴唇,勉强冲我挤出一丝微笑:“樱木君,我先去把花瓶里的水换一下,你……”
“放心吧,就这种少气无力的狐狸,再上多几只本天才也能应付!”笑着让樱子放宽心的同时,我不忘狠狠地瞪了流川一眼——居然这样对待樱子,她可是你的老婆啊!那只冷血的狐狸居然又还给我一个大白眼!
樱子捧着花瓶走了出去,体贴地带上了门,令人窒息的沈默在我和流川间弥漫开来。流川烦躁地在床前踱步,我垂下头,看着膝上的棉被,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狐狸,我们分手吧。”藏在心里压抑我许久的事情居然可以这么轻松的说出来,连我都有些佩服自己,可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对方有任何回答。
抬头向流川望去,他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接着说下去。虽然预想过他的数种反应,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我以为他至少会说一声“好”或者“不好”……
“樱子是个好女孩……”说到一半我停住了,流川眼中凝聚的阴翳说明他不仅无法理解樱子和分手这件事有什么关联还引发了他莫名的不快——不愧是篮球狂‘流川枫’,看来除了篮球之外他还真从未考虑过其他的事情……包括我和樱子的感受……
为了少花点力气对他进行婚姻道德的教育,我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另一个理由:
“我已经不能再打篮球了。”我向流川宣布了医生的诊断,虽然早就已经正视这一结果,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时却有说不出的苦涩。篮球……真的不能再打了吗……
“下个星期做手术。”流川冷冰冰地甩下这句话转身拉开了门。
“什……什么?医生说过不行啦,手术成功可能性太小……”
“你怕了。”流川回头直直地盯着我,仿佛要看透到我的心里。
“混帐狐狸,谁说本天才怕了!我……”
“你怎么了?!”
“我……反正我就是不做!”做手术,我不是没有想过,即使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再微乎其微我也情愿尝试,那颗橙色的球对我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比赛本身——但高昂的手术费也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自从中学时父亲过世后,一直独力支撑家事的母亲因操劳过度在我大二时病逝,所遗留下的微薄积蓄在结清母亲住院费用、殡葬费用后所剩无几,托篮球特招生的福再加上洋平他们的接济,我总算是读完了大学,虽然参加职业联赛后赚了点钱,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些,是‘流川枫’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的,也是我绝对不愿对狐狸说的……
流川脸上霎时浮上了一层寒霜。唉,他怎么偏偏只有这时候才最好看呢,看着那张相处了近十年的狐狸脸,我刻意地忽略了他明显的不快——反正就要分手了,我又不能再打篮球,估计以后要想再见到这张脸只能看电视或报纸了,就趁现在看个够吧……
“下个星期做手术。”流川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
“死狐狸,你听不懂是不是,我说了我不做!”我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用操心打球的豪门子弟啊!
“给你主刀的是美国的外科权威,所以你不用担心成功率。”流川自顾自地说着,根本就不理会我的抗议。
“我说过本天才不怕……美……美国?”我终于听清了他的意思,美国的医生?老天!这得花多少钱啊?!不由脱口而出:“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下一定会被流川骂到狗血喷头,可流川只是用他那双黝黑的眸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甩门而去,只丢下一句:
“大白痴!”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跳下床追到门边:“死狐狸,你别走,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要和你分……啊,樱、樱子……”看到站在门边的樱子我忙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樱木君,你怎么可以不穿鞋呢,会着凉的。枫已经走远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樱子略带责备地将我推回房间。
“噢……这样啊……”我讪讪地笑着接过了樱子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脚,盘腿坐在床上:
“嗯……我和狐狸……其实是……”我搔着头不知该向樱子如何解释刚才的事情。
“我都知道。”樱子背对着我整理着花瓶中的花束。
“啊?你……你都知道?!”我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是啊,樱木君一定是担心医疗费才执意不肯做手术的吧。”樱子扭头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所以才会把枫给气跑了。”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全听到:“我哪有气他,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听别人说话,石头脑袋一个!”
“呵呵……枫也总是这样说樱木君喔:榆木脑袋一个,白痴。”樱子学着狐狸说话的样子,轻轻地敲了敲我的额头。
毫无变化的声调再加上她丰富的表情,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郁,不由得和着樱子清脆的笑声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樱子你好逗……学得真像……哈哈哈哈……”
我们正笑的乱作一团,门又嘭地一声打开了,那个石头脑袋的家伙带着骇人的寒气冲我迸出一句话:“下星期一检查。”随即又重重地甩上了门。
“这家伙又在气什么啊?”我奇怪地看向樱子,还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是跑去找医生。刚才的那点事情应该还不至于让他气到现在,在‘流川枫’的心中除了篮球之外的事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不是吗?!
樱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还是因为樱木君说要和枫分手的关系吧。”
什么?!我的心脏顿时停跳了半拍——樱子听到了?!
“不过樱木君,如果是换了我也会生气的。”樱子微微皱了下眉头:“即使是我这样的外行人也知道,你和枫是难得一见的黄金搭档,如果你就这样退出球坛和枫分开的话,真是太遗憾了。”
“啊?啊!是、是啊,我也不愿意呢。”快掉入地狱的心又提了上来,今天这事铁定会让我少活二十年:“可是手术费实在是太贵了,我根本负担不起啊。”很奇怪,对狐狸难以启口的事情我却可以轻轻松松地与樱子讨论。
“樱木君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呢,婆婆说所有医疗费用全部都由流川集团承担,所以你就放心地做手术吧。”樱子修长的眉梢向上一挑:“这事枫肯定没有跟你说吧!”
“流川夫人?!”我眼前浮现出流川集团的现任女当家,毫无疑问狐狸那张倍受女生青睐的精致面孔全部遗传自母亲,就连那种不讲理的霸道也能从那位明艳的夫人身上找到渊源。只是比起活泼的母亲,他显得要沈默寡言多了,可不是说咬人的狗不叫吗,如果被狐狸咬上一口,那绝对会是痛彻心扉的伤口……
“是啊,婆婆很欣赏樱木君,她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也是枫唯一承认的对手。”樱子笑吟吟地递过一只削了皮的苹果:“枫真得很看重樱木君,这次找的医生还是他亲自联系的呢。”
接过苹果狠狠地咬上一口,我大口的嚼着,只当这是狐狸的肉——看重我,这是自然的,我可是篮坛公认的天才呢——甜美的苹果在嘴里如枯木般无味——也只是这样吧,‘流川枫’看重的是篮球天才樱木花道,那狐狸看重的是不是喜欢他追着他跑的樱木花道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论是‘流川枫’还是狐狸的心中永远只有篮球,就像当初他重视仙道胜过我一样,如果离开了篮球,他的目光绝对不会停留在我的身上!
如果手术失败……如果再也不能打篮球……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只觉得满口苦涩,有了重返球场的希望我本来应该感到喜悦,可却对手术第一次感到了恐惧。没错,我是在逃避,不是逃避手术的结果而是在逃避‘流川枫’那双冷冰的眼睛。当医生告诉我成功率极低时就下定决心要和狐狸分手,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失去篮球后再被他彻底地忽视和遗忘,与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记忆里,我宁可自己先把他甩掉——不过我们真得算是在交往吗?自从高三那年狐狸答应和我交往以来,这个疑问一直困惑着我,就如同锐细的针尖,在我的心中翻转戳刺。球场上是黄金搭档亲密的队友,离开了球场就成了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人,连普通的朋友都比我们之间显得更加亲密——所谓的交往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有些自虐的想法又一次狠狠地刺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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