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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樱花开的时候，AJ5出了Retro的版本。花道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入手几双限量版，声音听起来兴致盎然，很像是要全数收齐的样子。流川并不是会做多余事情的人，也一直无法理解鞋狂一族为什么会以收集所有配色所有版本的鞋子为荣。所以只是估量了一下鞋子的保存时间和自己穿鞋的磨损速度，淡淡回答：“那么，三双吧。”
“才三双啊……这次有六种配色哦。啊对了，其中的红白配色，看起来很像以前湘北的标准色耶。有High版和Low版，怎么也要各收一双吧？一定哦？”
流川叹了一口气。因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穿着AJ5，导致这家伙从此念念不忘一直等着复刻，还因为怕错过而专门跑到Nike专卖店里打工，结果一口气做到店长。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只有他干得出来……话说回来，前年AJ6复刻的时候，自己好像也买过半打送给他。所以，就扯平了吧。
于是，本来不耐烦的一句“白痴”，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哦，那好吧。”
鞋子很快送到了，花道果然还是替他多买了好几双。开始专卖店的工作之后，他对于篮球的热情和执着似乎全数转嫁到了篮球鞋上。流川没有多说什么，穿着新鞋子去训练。已经不是会群起践踏队友新鞋的小鬼，不过在看到那双堪称古董版本的球鞋之后，队友们还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啊，这个月是怀旧系列了吗？”
因为花道的关系，流川半被迫的成为了准鞋狂。因为广告合同的限制，比赛和公开露面的时候必须穿Nike，训练的时候却成了球鞋秀，什么牌子的新款都会先在他脚上试一试，然后花道根据流川的试穿报告来决定怎么跟客人推荐和比较。比如“啊，那个牌子的街球系列的确很漂亮，可是偏硬哦，如果不是打外场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比较好”，或者“这款鞋虽然从参数上看起来是Team版的配置，但穿起来真的很棒呢。要诀是把外鞋的两条带子绑紧一点，试一试如何？”配上明朗坦白的笑脸，大部分的客人，都会至少先试穿一下。如果再附加上秘密情报“听说那个流川枫也很喜欢这双鞋子哦”，就会有更好的效果——当然，这一招花道一般很少用，所以流川也就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虽然并不是一个足够宽容的人，对情人的这点宠溺，还是做得到的。
居然在脑子里自动蹦出情人这个词，只能说，彼此对于对方，都已经是太过理所当然的存在——想到这一点的流川略微有点走神，嘴角泄漏出一点点微笑。为了掩饰这个表情弯腰去
紧鞋带，浏海垂下来遮住眼睛，觉得这时候不可能有人看到自己的脸，于是笑容好好的展开了一秒钟。再直起腰的时候，又是那个表情冷漠淡定的进攻之鬼，联赛头号小前锋了。
从穿着那双原年AJ5出道的时候起，一直就是。
上完训练课，比别人在健身房多呆了半小时才回家。私人的体能教练拍拍他的肩膀把今晚的食谱递给他，流川沉默的收下。
“按照现在的进度，再过一个月你的上肢力量就会上来了，篮板球应该会有进步。不过不要因为急着长肌肉就拚命增重哦，你的速度和变向太突出，体重增加过快的话，脚踝的负担会很重。”低头看看他的球鞋，“尤其是，在老穿新鞋的状况下。”
流川不置可否的把背包甩上肩膀，没人知道他那个低头的动作，是跟随教练去看自己的鞋，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从那一天起，他一直穿着那双湘北配色的AJ5，是每个人都看到的事实。
没有比赛的日子，流川回家都会比花道早——有比赛的时候也一样，因为花道一定会去看比赛，然后跟其他球迷一起去酒吧喝点小酒，输也好赢也好都会发泄一番再回来，面对流川的表情始终是明朗的。不过今天花道晚得实在有点太多，流川想了很久，抓起车钥匙下楼，开车去他位于市中心的店里。
不是一个习惯事先打过电话的人，把爱车停在店门口的动作也有些失之粗暴。基本上来说流川很没耐心，一直如此，明白这是坏习惯，而且绝不打算改掉。基于职业球员的操守爱惜自己的身体，从不超速，但也仅此而已。看起来店里还没有打烊，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明亮的殿堂，还有客人在试穿鞋子。花道蹲在地上帮她试，旁边摆了长长的一排鞋子，从AJ系列到2K系列再到LB系列以及占地为王，各种款式各种配色应有尽有，一看就知道花道这家店实力非凡。能让男孩子买到鞋不稀奇，稀奇的是，可以让女孩子试到这么多明星鞋，补货渠道之强大，简直匪夷所思。
流川停下了开车门的手，趴在方向盘上歪着头看着花道。工作了一整天仍然精力十足的恋人有着明亮的眼睛和灿烂笑容，当初令自己心动的那个表情一直没有在他脸上消失。虽然因为受伤放弃了心爱的篮球，又因为重考连续失败而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可是花道除了慢慢变得成熟有担当之外，看起来依然和当年高中时的那个热血篮球少年，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当年高中时的那许多热血篮球少年，最后以篮球为职业的，只有流川。
女孩子站起来，似乎是决定不买了。花道微笑着送走客人，不以为忤的弯腰收拾满地的鞋子。从前经常因为疑似不良少年的粗野举止吓跑女孩子的家伙，也有这样的一天。流川目送最后的客人远去，跳下车子砰一声摔上门，走进店里。花道抬头露出惊讶表情的同时，他一声不响的过去把恋人推到一边，自己蹲下去收拾。
刚才在外面，就看到花道的动作有点别扭。应该是社团时代腰背的旧伤，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又发作了吧。虽然两个人的约定是，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彼此的关系，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冲进来，可是仍旧没有办法不讨厌那个试穿起来没完没了的客人。抿着嘴生闷气，手上却越来越俐落，很快收好了残局，轻车熟路的把一大摞鞋盒放进后面的储货间。花道已经换好衣服出来，在昏暗狭窄的储货间门口，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迅速的吻。太过清淡快捷，流川稍微觉得有点遗憾，花道已经扑上来更加强硬的吻住他。一直以来都显得有点笨拙的舌技，好像自相识以来就没有进步过，可是拥抱的手臂，却比当初青涩的少年，要远远更加稳定和有力。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因为过于深入的吻而有些气喘。
“谢谢。”
“不要有下次。”
花道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好像要说些什么，却终于归结为一个微笑。流川也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凌厉，沉默三秒钟，伸手去拍拍对方的肩膀。
于是花道一瞬间笑开来，若无其事的，伸了一个懒腰。
“啊……好饿。流川你先回去吧，我去吃一碗拉面再回来。”
流川点点头向外走。花道惊讶于他的干脆的时候，黑发的恋人站在门口，回过头来。
“我载你。”
基本上，花道对食物没有什么执念，深夜路边的小小面档就可以让他吃得很高兴。流川陪他坐在面摊唯一的两个位子上，一边看着他唏哩呼噜的吃面一边打瞌睡。花道察觉了这一点，脱下外套披在他肩膀上。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包裹自己的情人的气息，让流川清醒了一点。把衣服扔还给他，皱起眉头。
花道却只是兴高采烈的说：“老伯，我还要再来一碗。”
曾经缔造商店街“看谁吃得多”吃拉面大赛纪录的花道，作出这样的请求是在意料之中。流川有点想笑，侧过脸去看那个吃得满头大汗的家伙，却只是说：“肚子饿的时候，就要关店吃东西。”
“哪有办法。客人在试鞋子啊。”
“哼，那种麻烦的女人，不要搭理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啊。对女孩子来说，新鞋子就跟新男朋友一样。所以认真一点试，也是必要的。”
跟身为鞋狂的花道辩论这种事情简直是自讨苦吃，这一点早在高中时代被迫和花道无休止一对一的时候流川就已经了解。虽然也觉得从花道嘴里说出这么感性的话简直不可思议，也为了避免麻烦而没有追问。
何况，心满意足吃着东西的恋人，看起来，实在是，非常的可爱。
接到某杂志专访的邀约，是在那之后的一个月。联赛进入尾声，流川所在的队伍坐二望一，媒体很有兴趣知道国内最好的小前锋有什么看法。30分钟的咖啡时间，派来的记者，却不是之前约好的那一个。
“……晴子。”
“好久不见，流川君。”
流川沉默的看着年轻的体育记者拉开椅子坐下来，熟练的点燃香烟。从前篮球社那个像泉水一样清澈的少女经理已经成为了干练的社会精英，只有淡漠的印象还可以叠加在她身上。柔顺的黑色直发和说话之前微微歪着头的神态。虽然眼神和笑容都不一样了，晴子还是晴子。
“好，那么，我们开始吧。”
采访这种东西，照例是很顺利的。能提出的问题都差不多，虽然流川一向很讨厌说话，那些答案也已经熟极而流。虽然也许再过一百年也没有办法学会那些外交辞令，但流川风格的简明答案，不知为何很受大众欢迎。按照队友的说法，完全是托了那张脸的福，不管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把他这样的人与自大或者傲慢之类的词汇联系起来，所以那种两三个字的与没回答毫无区别的答案，才被认为是有个性，而不是没礼貌。
不过流川今天的回答，倒是比任何记者所能期待的更加详细，并没有出现抿着嘴冷冰冰盯着别人整整一分钟，不肯出声的流川氏名场面。当然，这要拜对面坐的女郎所赐。
“好了，多——谢流川君。”
流川点点头。似乎应该说一点什么寒暄啊客套之类的话，但那并不是他的习惯。打破沉默的依然是笑容可掬的女郎，用工作专用的诚恳表情问：“那个，樱木君他，最近如何？”
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问的是什么，而没有作答。清亮的眼睛从稍嫌过长的额发间毫无表情的望回去，不熟悉的人会以为他在生气。晴子举起手，笑着说：“不要误会，樱木君他告诉过我，关于你们的事。”
……几乎忘记了，眼前的女郎，在高中的时代，曾经是花道疯狂暗恋的对象，虽然她自己似乎并不知道——这样想着的青年，对晴子的感情，其实一无所知。
“哦。很好。”
“听说，鞋店的生意很好呢。我也想去找一两双鞋子，等AJ5的复刻已经很久了。”
流川无言的伸脚给她看。晴子亮着眼睛笑。毕竟是湘北篮球社的人，一眼就看出来：“哎呀，湘北配色。”
流川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忽然之间，花道说过的那句话浮上心头。并不是一个相信直觉的人，却突然开口问：“花道曾经说，新鞋子对女孩子来说，就跟新男朋友一样……”
晴子目不转睛的凝视他好一会儿，慢慢展开一个看不懂的微笑。
“是啊，是我告诉他的。”
自己曾经爱的人和曾经爱自己的人走到了一起，从晴子的表现看来，似乎是她乐见其成的事情。但当事人内心的真正想法，只有自己知道。
就好像穿着一双新鞋子，脚舒不舒服，别人也绝对看不出来一样。
“新鞋子啊，对女孩子来说，其实是比新男朋友更加重要的存在才对。只要磨合之后，就可以一直穿下去。即便会变心，那也是你抛弃对方。所以女孩子对于鞋子的梦想，要比男生来得挑剔得多。当初花道快要当上店长的时候，我这样告诉过他。”
从咖啡馆采访延长到晚餐约会的老同学，微笑着如是说。流川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但也仅此而已。知道了这样的事实于是拚命的努力，的确是花道的作风。不过，即便这样却每天请他试穿新鞋子，这样的情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生活，最缺乏的，似乎就是随时留意对方内心想法的习惯——即便真的想留意，两个单细胞生物，对猜测谜题这种事情，也实在有心无力。
所以流川只是推开盘子，不顾甜点还没有上来的事实，对晴子说：“抱歉，我要先走了。”
晴子似乎毫不意外，笑眯眯的挥挥手，回答：“啊，路上小心。”
这个时间，花道还在店里。开车到附近之后打电话给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电话那一端毫无意外的沉默。过了很久，才传来打哈哈的声音。流川甚至可以想像，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一边傻笑，一边挠头的样子。
“啊，因为你从来没有夸过哪双鞋子好，所以以为你都不满意嘛……”
“……樱木花道，我不是女人。”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190身高还长着精致面孔，打起架来可以一个对八个，全身肌肉，线条却仍然无比优美的女人啊……
所以花道咧开嘴微笑，罔顾恋人冰冷语气里隐含的威胁，得意洋洋的说：“所以啊，你不是最近都穿回那双AJ5了吗？我就说你一定还是最适合那双鞋子嘛。开玩笑，你的脚喜欢什么样的鞋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每天都会替恋人按摩脚的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当天那双鞋，在他的脚上效果到底如何。否则以流川沉默寡言的个性，要他天天报告试穿指南，花道恐怕自己会直接被他揍死。
流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电话传来盲音。花道摇摇头哑然失笑，继续回去工作。不到一分钟，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黑色的四驱车冲上店门前的人行道，车头离店面的橱窗，距离只有0.1厘米。
电话响起来，可是对方什么都没说就挂断。花道挠挠头，即便对方什么都不说，他也知道那个是流川。门口的车子在按喇叭，那是“出来”的意思。仔细想起来，流川已经很久没有，像这么急着要见面的时候。
花道难得的叹了一口气，向店员交代说：“不好意思，我今天要早退。”
应该是，没有生气吧……不然的话，会冲进来，然后给自己一拳才对。
刚刚坐进助手席，还没来得及向对方露出笑脸，脚上的AJ6，就被重重的踩了一脚。
花道露出“好痛”的表情，撞了撞情人的肩膀。流川抬起眉毛看他一眼，嘴角淡淡勾出一个冷冰冰的微笑。
“竟然听信女人的话。”
他发动车子，冲上马路。几乎可以称为危险驾驶的开法，花道“喂喂喂”的想要阻止，却因为发现这是回家的路而作罢了。放松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偷偷观察恋人不知道有没有在生气的侧脸，却发现流川的脸上，似乎有着想要微笑的柔和表情。
“我只是觉得，你会不会也一样罢了……”
“哼。”
“……是啊，反正适合不适合这种事，也不光是你知道。”把双臂枕在脑后，盯着车顶笑出声来，“而且就算你觉得不适合，我也会死缠着你的。”
因为对方开着车，而准拟不会挨揍的花道，下一秒钟遭到了惯性的捉弄。然后流川的拳头揍在肚子上，虽然很痛，可是对比从前跟他打架的记忆，就知道已经留手了很多。
眼睛被遮住，情人的气息慢慢接近，流川吻了上来。冷静克制的吻，然后眼睛上那只手被拿开，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过了仿佛很久，同时咧开嘴，笑出声来。
“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和女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反正这个晚上，也还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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