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屋里一阵惊呼,近乎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欢腾,和落井下石的热烈。
樱木猛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顿时消失怠尽。颜色,光线,雨水,还有流川,“狐狸。”樱木有些惊乱,张惶中伸出手,触着了流川,紧紧箍了他的腰。
就听见“吱”地一声响,有人就在笑,“我说,里面外面一样黑,不如进来吧。”
屋里灯影幢幢,是烛火在晃动。
晴子还在燃着另一枝,火烛突突地,在晴子脸上俏皮地跳动着,晴子的瞳仁也亮晶晶的,藏着两小簇火苗。
突然地停电,让大家像忽然过了节,没来由地兴奋,喜悦。大家都像找圣诞礼物样,性急地找蜡烛,找着了,又迫不急待地点着,虔诚的样子,像是对着生日蜡烛许愿。
烛火把他们的影子都拉到了墙上,曲曲拐拐地细长。人只微微一挪,影子便夸张地来回扭曲摇晃。碰到家具便拦腰折断一截,碰到花瓶摆设,便没来由肿起一块。樱木对着自己的影子呼呼地笑,故意左摇右晃,引逗得影子也陪着受累讨烦。
笑着,笑着,便扭头去寻流川。
流川一贯地坐在犄角里,把自己搁在光线外。樱木看着,便有些呆,怔怔的,竟觉得心痛。
刚才仙道叫着他俩进来。樱木拉着流川的手,死拽着,流川却不动。樱木伸手去摸流川的脸,灼灼地烫手。“狐狸。”樱木不知如何是好,站定在流川身边,心里想着,就是这样陪他在外面也未尝不可。可仙道已在叫他们,“还没进来吗?看不到你们哎,啊,枫,我正有话要问你呢。”听了这话,流川便沈默地随着樱木进了来。
樱木的目光像是黏着流川,走哪儿,都牵牵绊绊地滞在流川身上。
樱木的目光让仙道有些震惊,仙道发现短短的一刻,樱木竟长大了很多。
是不是爱一个人,都会让人成熟,让人长大呢?爱所需要的包容,理解,克制,牺牲,毕竟不是任何一个轻狂的心都能负载的。
人们总是在爱中渐渐长大,慢慢成熟,然后,成人。
看着流川的,樱木的目光,温柔,呵护和顾惜,是仙道以前不曾见过,也不曾想过的。
仙道莫名地有些感慨。
但樱木看着晴子却很迟疑着,很犹豫,甚至有点不敢的意思。偶尔碰上了晴子的目光,樱木便支吾着,不知是该继续看着晴子,还是把眼拿开就好。
晴子却没什么,抬起头,冲樱木一笑,和悦的样子又让仙道吃惊不少。
在很多年后,仙道在一个酒吧里碰到了晴子,晴子的大方,老练着实让仙道吃了一惊。他们喝酒,聊天,天聊得九成酣,酒也喝得八成醉。仙道忽然壮着酒胆问晴子,以前,那两个混小子,你到底喜欢谁来着?晴子笑瘫在座上。他们啊,晴子抚着头发。那个漂亮的像只狐狸的男孩子,是我的初恋啊!初恋啊!仙道也笑软了身体。晴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天花板。初恋——那是女孩子的梦啊!想要多美就要多美,是朵花,就要开在天台的月光下,是月亮,必定要罩着纱的那一种,是烟花啊——那一定要在没有星月的夜晚,悄无声息的寂寞绽放。
仙道又笑,那岂不是有点伤感吗?是啊,晴子支着下巴,你不知道女孩子的梦都是又美又伤感的吗?很夸张,很戏剧性的,自已想着就能把自己感动得眼泪啪哒啪哒掉的那一种。
你是说,初恋都带着幻想的形式吧!仙道又笑。
是啊,可那幻想却很投入,很用心,很真实。晴子说。
真实到自己都觉察不到他的虚假吗?仙道问。
对。晴子回答。
仙道搔了搔头,那么,照你这样说,初恋都很不可靠了。
又答对了。晴子老老实实地瞅着仙道笑。
可是,仙道眨着眼睛,我所知道的那两个小子,可一直都挺要好的黏在一起啊!
那是因为,晴子侧着头,他们已成功地把初恋转为爱了。
片刻沈默后,晴子又说,那个晚上我就知道了。你也应该知道吧。
仙道想了想,又说,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见那个笨蛋小子紧张的样,不干脆说两句饶过他们的话呢。
晴子忽然就一副怒样,拍得桌子啪啪响,那个白痴啊,他压根儿就没对我说过喜欢我,叫我怎么说。
仙道张大了嘴,盯着睛子,忽然就捂着肚子瘫在桌上。
晴子也笑了,真是个笨蛋啊,可爱的笨蛋——都是可爱的一群笨蛋。
说着,说着,晴子出了神。目光便到了远方。那个晚上的情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满墙的灯影,我们笑着的样子,还有火把映红了的整个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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