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Money

〈6〉

 

湘北高校的正门口,现在到处都是放学后赶着回家的人潮,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女学生、亲密大胆地牵手走在一起的情侣、成群结党的男孩子们……虽然气温在这夕阳西沉的时刻已经降到极低,学生们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冷却,他们高声喧哗、吵吵闹闹,生龙活虎的年轻色彩完全没有因为天气的寒冷而褪色。

热情永远不会因为激烈的北风吹拂而降温,冷却一颗心的热度,只有人类才能做到。

山田百合子现在的心是冰冷的,即使她拉紧自己的外套裹住脖子,仍然无法抵御由心底升起的寒意。远远地,樱木跟流川并肩向她走来,百合子的心随着两人的靠近,不只是冷,并且带着一股锥心刺骨的痛。好难过,她伸手将外套扯得更紧,结果造成自己感到呼吸窒碍,深深呼吸,冷空气灌入肺里,徒劳无功,不管怎么做,就是无法舒服一点。

“百合子。”樱木走近百合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招呼。
“花道哥。”
听见樱木的声音,百合子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温度了。虽然视线只要经过樱木身边的流川就会感到冰冷,但是至少,樱木总是可以让她重新得到一点温暖。

“哼。”流川听见百合子称呼樱木为‘花道哥’,不满地喷出鼻息。

百合子抬头看流川一眼,那眼神矛盾地同时具备畏惧和坚强。她不会放弃的,虽然樱木带着流川一起来的举动几乎让她感到绝望,她还是会坚持到最后一秒。

“花道哥,你看信了吗?”百合子看向樱木,眼神转变成期待和温柔。

樱木迎着这双眼睛,他开始软弱,要怎么做,才能够拒绝但是不伤害到百合子呢?

“废话,没看过来这里做什么?”流川抢先樱木一步回答。
“流川!”樱木瞪着流川。流川识相地闭上嘴,他不想惹樱木生气,可是对百合子的敌意难消,因此他转而瞪着百合子,用凌厉的目光警告她,不准对樱木动歪脑筋。
“百合子,我看过你的信,可是…我想你大概是弄错了,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成哥哥吗?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那么可爱,你一定是搞错了,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把我当哥哥而已。”
“我没有……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把你当成哥哥,我才没有那样想……我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山田百合子说着,声音变小,脸色羞红起来。
“百合子……”樱木忽然之间语塞,不知该怎么说。这样的百合子,他怎么拒绝嘛……
“哼。”流川再度轻蔑地发出声音。
“流川学长,可不可以请你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樱木学长说。”百合子忽然抬起头,坚定大声地对流川说话。女人哪,为了爱情,就会变得勇敢坚强。
“不可以。”
流川想也没想就回答。当然不可以,他瞪着百合子。真是令人生气!他明明是樱木的情人,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在这里看一个女人跟樱木告白?越想越没道理。他忍不住说:
“我上次说过的话你没听懂吗?我叫你不要靠近樱木。”他冷冷地说,语气充满威胁。
“你们两个见过面?”樱木惊讶地问。
“嗯,我跟她说过我们的事。”流川坦白地说。
“什么?!”
“我们是情人,为什么不能说?”
流川这句话一说出口,百合子震了一下,樱木则是陷入手足无措的状态中。
“那……百合子……”樱木尴尬地看着百合子。百合子知道自己跟流川是情侣吗?那为什么还要约自己见面?
“不要管她了,走吧!”流川说着,拉着樱木的手臂就要离开。才待在这里一下子而已,他就已经受不了看见那个女人的样子。
“等一下!你干什么你。不要拉我。”樱木有点生气,他跟百合子什么话都还没说啊。
“你还要跟她说什么?有什么好说!我都已经跟你一起来了,还需要说别的吗?”流川不懂樱木为什么这么犹豫不定,都已经跟他交往,这么明确的答案还不够吗?还需要多说什么?他一点也不放手,紧拉着樱木要离开。
“流川枫!”樱木甩开流川的手。
“流川学长,请你回避一下!拜讬你!”百合子忽然大声喊。她双手紧紧绞着自己的外套下摆。不知何时,眼泪滴下来,落在干燥的地上。
“百合子!你怎么…不要哭啊!”
樱木着急地在百合子身边打转,想安慰百合子,又不知道要怎么做。
“花道哥……”百合子一阵心酸,本来是悄悄地流泪,一下子哽咽出声,抽抽噎噎地大哭起来。
“百合子,你别这样嘛!你那么漂亮,那么多人都喜欢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呢?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不要哭嘛!”
百合子只是边哭边摇头,越哭越厉害。
“不要哭了……”樱木说着,双手握住百合子的肩,希望能够安抚她。
“我只要你!我不要别人,我只喜欢你……”
百合子感觉到樱木的温暖,整个人扑上樱木抱住他。樱木顺着百合子的背拍拍她,只觉得真是对不起她,却又无可奈何。

流川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他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不允许樱木跟这些家伙单独见面!他冲上前用力拉开刚贴近的两人。然后抓住樱木用力拉走。
“走了!”
“狐狸,你干什么!等一下!”
“回家。”
“等一下,我跟百合子还没说完!”
“少废话!”
“流川枫!”樱木大吼。

流川闻声站定脚步,他回头看着樱木,在樱木背后,那个女人还在哭哭啼啼,真令人厌烦!流川冷冷地说:
“你到底想跟她讲什么?”
“反正你就让我跟她好好讲完话,只是这样就好,我拜讬你好不好!”樱木激动地说。
“不好!”
“……”樱木怒瞪着流川,然后转身背对流川,他决定不理会流川,反正他现在一定要安抚百合子,不管流川怎么说。

看见樱木不理会自己,转身去跟那个女人说话,流川气得呼吸急促、全身僵硬。
“你不走,我要走了。”流川压低声音说着。
“随便你。”樱木连头也不回,这么说着。
“哼。”流川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答应过我不跟其他人独处,不要忘了。”
樱木听见流川的话,想起自己的承诺。他不能跟百合子独处,所以旁边必须要有人在才行,他左顾右盼,四周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人。如果流川要离开,那他跟百合子势必会处在‘独处’的状态之下。如果是这样,就违反了他跟流川的约定。樱木讨厌违背自己的承诺。

“百合子,我们去别的地方。”樱木拉着百合子的手,温言对她说。
流川还没走开,听见樱木的话,气得咬牙切齿。樱木花道,就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吗?到底谁是他的情人,他有没有搞错啊?
流川气得快步离开,他继续待下去,会忍不住去把那两个人揍一顿。

“花道哥……你真的在跟流川枫交往吗?”百合子细细的声音说着。

樱木看了一下流川,他已经走到比较远的地方,大概听不见了。
“嗯,我们已经交往一年多,百合子,对不起。”

百合子听见樱木向她道歉,忍不住又哭了。樱木轻声安慰她,现在他只能够这么做。可怜的女孩,为什么要喜欢上他呢?樱木揽住哭泣的百合子。自己能做的,现在只有这样而已。 

在樱木步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七点多的夜晚。天色暗了,冷风吹在身上也特别地冰凉。

流川离开之后,樱木带着百合子到学校附近的饮料店里喝点东西和谈话。百合子一直哭,但是最后终于接受樱木已经跟流川在一起的事实。她坚强地说出:“希望我们以后还是跟以前一样。”这样的话。樱木很感动,他真的很欣赏百合子这样的女孩子,只可惜太迟了。如果百合子在流川跟他相爱之前就向他告白,也许他会接受也不一定。

不过,命运就是安排他跟流川相爱了。既然已经发生、已经爱上对方,也不必去猜测那些可能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爱上流川,就不会再把心思分到别人身上。只是对百合子很抱歉,只是怀着这样的愧疚心情而已。

流川现在一定在生气。

樱木缓缓地踱着步,他猜想着流川现在正在做什么、有多不高兴。流川实在太爱吃醋了,今天下午樱木找流川一起去见百合子,并没有预料到会变成这样。找流川一起去,是希望能够让他了解自己对百合子真的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是把她当成妹妹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形成反效果。樱木觉得有点无奈,明明是最亲近的爱人,却常常不能体会他的想法。

走着,经过巷子口的寿司店,樱木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不知道流川吃饭了没有?

樱木走进店里,买了一些流川喜欢吃的寿司口味,还有一些自己想吃的。他想,还是由自己回去向流川道歉吧。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事情,但是两个人吵架时若是双方都不肯低头,结果就是永远无法合好。樱木不喜欢跟流川冷战,一点意思也没有,相爱的两人在一起却浪费时间争吵,有什么好的?所以他总是会想办法化解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先道歉的总是他。

边思索着,樱木走到他们住的公寓楼下。

“咦?”

他们住的那一户灯是暗的,像是没有人在家一样。流川还没回来吗?樱木拿钥匙打开楼下的铁门,流川的脚踏车也没有放在他平常放的位置。

他去哪里了?刚才樱木经过学校体育馆,人已经走光了;经过平常两人常去的小球场,灯太暗了早就没人在打球;其他地方,他不知道流川还会去什么别的地方……他去哪里了?

樱木的心情变得有点低落。他专程买了寿司要跟流川道歉的……

为什么不等他呢?下午也是一样,现在也是一样,为什么不多等他一下?

樱木忽然觉得很累。踏着阶梯上楼,每一步的感觉都是沉重与疲惫。
有点冷。樱木搓搓自己的手。
天气很冷,但是不是因为天气才让他现在觉得那么冷。
樱木是不怕冷的,天才樱木一点都不畏惧冬天的北风和雪,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觉得冷呢?
能让太阳般的樱木感到寒冷的,是什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