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下面单脚跳
每跳一下心脏就抽离一分
夜色淤积在皮肤上
于是身体逐渐下沉
我究竟想要挽留什么
是沉入地底的肉身
还是飞到月亮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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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决赛很精彩。
樱木花道甚至觉得那是他自从接触篮球以来打得最好的一场比赛,当结束的哨声响起的时候,全场的观众都在为他们欢呼,每个人嘴里都在叫着他们球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那种满涨在胸口让呼吸都快要不顺畅的荣耀感让红发的天才眼眶发热,站在球场上就想要流泪,于是赶紧低头使劲地揉眼睛…………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流川枫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被队员们团团围住的教练站在远处朝着他们招着手:
“樱木君!流川君!过来,列队!!”
然后樱木花道就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一个梦一样,在眼睛前面旋转着,一圈一圈,让他有些站不稳,于是他抬起右手,搭在了面前站着的正垂着黑眼睛看着自己的流川枫的肩膀上,轻轻地笑了:
“狐狸,列队去!”
樱木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好像只想让流川听到一样,有些暗哑,沙沙的,像浸满了水的海绵,含着水汽,沉甸甸的,让听见的流川心头一凛,想也没想的反手就揽住了他的腰,修长的手指弯曲着,紧紧地攀附在樱木的侧腹——————
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必须碰触到身边的这个人,不然的话,他会被浓烈的不安给杀死。
仙道彰站在球场边,看着向这边走过来的那两个人。
今天的比赛他只在第一节的时候上了场,因为教练觉得没有再让他继续的必要:
场上有樱木花道和流川枫就够了,完全不需要用到王牌球员仙道彰。
是的,这支球队中,真正的天才,最厉害的选手,是仙道彰。
但是仙道其实很想自己只是一个拼命打球的、很努力才会得到胜利的人,他也很想陪着那个全身充满火一般的激情好像是永远也烧不尽似的人一起,从比赛开始那一秒起一直奋战到终场哨声响起的那一刻,然后和那个人一起,并肩,从球场上走下来。
他真的很想。
“走吧!”
二楼看台最前排的洋平勾住身边小胡子老板的肩说,眼睛却还是牢牢锁着球场上那抹最鲜亮的色彩:
“球队等等大概会跑去哪里庆祝,我们先回去好了…………”
“哦,好、好!!”
看得很有些意犹未尽的小胡子老板跟在洋平的身后站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地往场上看着、找着樱木的身影,等那抹鲜红色一入眼就又扯着嗓子第N次的“嗷嗷”叫,然后将手里剩的最后一个拉炮用力朝着半空中拉开了。
“砰!”
很清脆的一声响,彩色纸片和亮晶晶的碎屑从空中落下,大半都洒到了小胡子老板向上仰起的脑袋上。
“啊啊,对、对不起!!”
洋平细心地注意到跟在小胡子老板身后也准备离开的一位女士正抬手拂着落在梳得一丝不苟的日式发髻上的彩色碎纸片,于是赶忙道歉,右手下意识地抓住小胡子老板往旁边一站,等着那位女士先过。
“谢谢。”
穿着深紫色外套的女士微微点点头,侧着身子从他们身边走过,留下淡淡幽雅高贵的香——————
她看上去年纪已经不轻了,声音却是清冽的,很好听…………但是很平板,听上去波澜不兴。
“………………”
抿紧了嘴唇,洋平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紫色身影,眯细了那双清亮的眼睛,然后像是觉察到什么似的,猛的回头向球场上看去,但是他想要找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樱木也不见了。
“仙道君,你看见樱木和流川了吗?”
有着敏锐观察力的教练很快就发现今天球场上的两位主角同时消失了,于是他想也不多想地就转身问仙道彰。
“唔………”
仙道把声音含在嘴巴里冲着教练笑,一边还微微皱起他那平直好看的浓眉使劲地摇头:
“不知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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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球队一堆人在教练的带领下吃过丰盛的午餐接着在卡拉OK乱没气质地抢着话筒唱热血情歌的时候,流川枫正坐在樱木花道那套小得可怜的公寓的客厅的地板上等着吃天才亲自做的什锦炒饭。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樱木的家,但却是他第一次进来,在上次他把樱木背回家来的那个下着雨刮着风的清晨,樱木没有让他进门。
房子很小,那间所谓的厨房其实不过是客厅转角的地方隔出的极小的一块空间,没有门没有窗,只有一排矮柜挡着,所以流川枫可以趴在塌塌米上看着红发的高大的男子在那狭小的空间转啊转,为了自己而忙得满头大汗…………他边看边笑,脸上尽是满足得不得了的神情,就好像他正坐在世上最豪华富丽的剧院包厢里,看着最美丽的舞者用足尖旋转出最曼妙的姿态。
“喂!死狐狸饿傻了吗?吃完了快滚啦!”
弯腰把盛着炒饭的盘子大力搁到流川面前的矮桌上,樱木拿着自己的那份坐到了对面的地板上,开始往嘴里塞饭。
流川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炒饭没有说话,分量很足的什锦饭盛在盘子里堆成了一座尖顶的小山,山尖上嫋绕的热气嗅进鼻子里,好香。
现在是初冬,前天从北方来的气团现在还没走,樱木的房子里什么供暖的设备都没有,这让坐在客厅里等着开饭的流川觉得有些冷,于是他拿起勺子舀了满满的米饭往嘴里送,咀嚼,吞咽,然后身体就很快地从里面热了起来,一直暖到了指尖。
“我妈今天在看比赛。”
纤浓的眼睫垂着遮住了那一双眼,流川枫在吃饭的空隙对樱木说,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勺。
真是非常美味的什锦炒饭。
“!!!”
突然地咬到了舌头,尖锐的刺痛让樱木皱起了眉头,可是瞬间涌到眼眶里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地,迅速蓄积。
好痛。
“我要,和你在一起。”
流川枫这么说,美丽的头颅依旧低垂着,从坐在他对面的樱木的那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长长的黑色浏海下面露出的一小截鼻梁,还有鼻梁下面绯薄的淡红色的嘴唇。
嘴唇轻轻动着,就说出了誓言一样的话语。
就像一句誓言。
“………………”
樱木张嘴想说话,可是他的肺和他的气管突然像是痉挛一样,抽搐着,让他发出了颤抖着的呼吸的声音,这声音让流川立即抬头,却只来得及看到樱木的小半个侧面。
樱木把头偏得很过地看着窗外,樱木不想让面前的这个男人看见自己的脸,这是一张悲哀的脸,热血男儿是不应该有这样的一张脸的,尤其是在这个被自己叫做狐狸的男人的面前,尤其自己还是这么的爱他。
无论什么时候,天才都是骄傲的耀目的蓬勃的有气势的不停不停向上的…………不能有这样的沮丧的悲哀的丑陋的一张脸。
冬天的窗外,有大块的没有被分割开的灰白清冷的天空,天空前面,挡着高大的梧桐的枝桠的剪影,居然是纯黑色的,像是朝着天空无限延伸的无数只细小的手。
“花道……”
轻声叫着樱木的名字,流川伸出了手,握住了樱木放在自己腿边的脚踝,大大的,男性化的脚,穿着白色的棉质的袜子,放在色泽暗哑的蹋蹋米上,让流川的手,更加温暖。
“今年…………会不会下雪?”
半晌,樱木突然问,然后流川枫就看见那张俊朗的永远像是少年样的脸庞慢慢地转向了自己,温和地,对着自己笑——————
“你说,会不会?”
其实问这样的话的时候,樱木实际上是不想问这样的话的,但是他找不到要说的话…………他不知道要怎么把流川的话接着说下去。
他要怎么说?
[嗯,我也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样的话是谎言,天才从来不说谎言。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话更不能说,因为他那么、那么、那么地爱着流川枫,他知道在说“想要在一起”这样的话的时候的流川枫是真的,所以他不想看到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里有一点点的哀伤。
所以他就问流川“你说今年会不会下雪啊?”。
然后流川枫没有回答,只是像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那样抓紧樱木的脚踝,将他朝着自己的方向拉,轻轻地,温柔地,像是要飞起来一样,把樱木花道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他真的好漂亮…………]
从下往上看着流川的脸,樱木的脑子里面一阵一阵地晕眩,然后他那浓密的金红的眼睫就一颤一颤地,闭闭合合地,像照相机的快门一样,把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流川枫那张苍白的美丽的脸,印在了褐金色的眼珠上,刻进了最里面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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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的方式。
说出来,不说出来,其实都在爱着。
爱是无理由,爱是完全地固执,爱是绝对的自私…………自私到,只要自己爱的那个人能幸福,其余的一切,就都无所谓——————
上面所说的这种爱,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因为很多人,都不止会只爱一个人、一件事物。
但流川枫的母亲就是这样。
她就只爱自己的儿子。
[想要拥有自己的重复,然后爱他,把他当作自己来爱,更加爱………………]
二十二年前的流川枫的母亲这么想着,然后她找了个非常英俊的男人结婚,然后她生下了一个美丽得像月亮一样的儿子,然后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完美得让她想流泪。
她从来不说,但是她一直在倾尽所有地爱着自己的儿子,爱到近乎病态的地步,所以当她在这次回来之后听儿子说起他爱着的那个叫做樱木花道的男人时,她一点平常人应该有的诧异和惊慌都没有:
儿子要的,就是对的。
所以她很慎重地去观看了那一场决赛,很认真地看着球场上那个除了她儿子之外的、最吸引她的视线的那个鲜亮的赤红的身影。
看完之后她就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儿子爱着的那个人叫做樱木花道,天生的红头发,长得几乎比自己的儿子还要高一点点,她记住了那张在她看到了之后猜想就算再过二十年还会是一张少年样的蓬勃的脸庞………………这就足够了。
所以她看完球赛之后就离开了,在离开的过程中,走在她身前的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朝着天空拉响了一个拉炮,点点晶亮的彩色纸片在空中纷扬,落到了她梳得一丝不苟的日式发髻上。
她微微低了头,用手去掸落那些纸片,旁边有人在低声道歉,但那一刻她却突然有了某种愉悦的情绪。
那时的她,想的完全是和当时所有的一切丝毫不搭调的事情:
她在想,这世上,有她,有她的儿子,真完美。
真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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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午,决赛结束的那个下午,流川枫第二次拥抱樱木花道。
在淡灰色的初冬,在樱木花道那套并不温暖的小小的公寓里,在客厅里矮桌边的地板上,他努力让自己很温柔,很温柔…………他温柔地亲吻樱木,他温柔地用掌心和手指遍抚樱木的身体,他温柔地用眼神获得樱木的许可,最后他温柔地将自己深埋进樱木的身体里面——————
他记得第一个晚上樱木的表情,他知道樱木一定会很疼,所以那天他一直告诉自己:要温柔,要温柔。
那是他爱着的,樱木花道呀………………
“………………”
呼吸又变得粗重了,樱木觉得自己的胸腔又在燃烧了,他想大声叫,叫着“流川流川流川流川流川”,可是匍匐在赤裸的胸口上的漆黑色的头颅让他只能发出急促的呼吸的声音,他又沉沦了,他没有抗拒的能力了,他双手攀附在流川贲张着的肩胛的肌肉上,做出想要将身上的人推开的动作,可是,那动作看上去,就像一个拥抱。
流川枫不知道,就在那面薄薄的墙壁后面,那间只有五张半塌塌米大小的卧室里,有着樱木花道的什么样的秘密……………那幅画朝着窗户,靠着柜子放着,樱木最喜欢在晚上关了灯之后,等着银色的月光涂满整个画面…………那个时候,画中央的月亮上的那个没有脸的男人,就会有一张在月光下格外清晰的脸庞——————
“……,狐狸………………”
樱木一边叫着,一边抬起手摁住了眼睛,他不想让流川看见自己流泪的眼。
谁都知道天才的眼泪,与软弱无关,但是天才为什么会哭泣,就只有天才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樱木花道……”
流川枫抬起头,纤巧的下颌有一滴从头发上沿着颊侧流下来的汗,亮晶晶的,掉落到樱木的心口,仿佛击砸出一个细小的凹痕,掬着那滴汗,颤巍巍地嵌在那里了:
“我爱你。”
那滴嵌在樱木心口的晶莹的汗,映出了流川枫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美丽的容颜,也映出了那句从流川枫完美的绯薄的嘴唇里说出的、说给樱木花道一个人听的誓言。
漂亮得让会让人看呆的嘴唇轻轻闭合着,说出了一句誓言。
一句誓言。
樱木花道终于明了,那是一句誓言。
<02/2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