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我知道,生活中将有一些什么会变了。习惯,一旦被打破,它就只剩了形式,而不再是有兴趣的坚持。初二和十六的日子,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鱼。因为新月和圆月的晚上,‘他’约了花形和藤真。他们,不会失约;而我,害怕他们。害怕藤真,是因为‘他’的本能,而害怕花形,是因为‘他’的个性。本能,是可以抑制的,我相信‘他’可以做的很好。但个性,是‘他’特有的发展。不过,我的这些担忧的情绪,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在‘他’身上,我曾狂热地争取过一次。所以,也由那次知道了,‘他’是个只允许自己选择与决定的人。
冬天的风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在重复中更新。雪,降了,融了;融了,又降。‘他’继续着‘他’的温柔,‘他’的约会;而我,保持着我的平静。直到,我遇上了一个白痴。
为了生计,即使是冬天,我和‘他’也是需要种些吃的东西。胡萝卜,是我们在八月,共同挑选和种下的口粮。每天早晨,我都会去照料它们。晨风,轻轻地拨弄着我的衣襟。我正踏在那熟悉的通向田地的路上。但是,意外地,我听到了一阵呼喝。那是一个人在练武时特有的叫喊。于是,我抬头向前望去,我看到了,一个红发人,正在抡着他的刀。银亮,反射着初升的阳光,有些耀眼。那是一套刚劲的刀法,无章无序,但每一招都很有力。我的视线,随着刀的舞动而下落,因此,也就注意到了,他的脚下,正踩着我的萝卜田。于是,我向前走近了几步,近到,他看到了我。对于我的出现,他有些吃惊。原本,他一定以为这里不会有人。
“呃……你好,早晨好啊。”
他急急地收回了他的刀,友好地冲我打招呼。一瞬间,我惊诧于他的笑容,那是一个极度真实的笑,透着满足与热情。但,我平静的脸,没有泄露一丝内心的波澜。视线,从上至下,扫视着他,最后,集中到他脚下的土地。他收住了他的笑,面对我的冷淡,他疑惑的目光跟随着我,一步步落到了地下。半晌的凝视与沈默后,他突然“啊”地叫了出来。
“这……这不会是你种的吧?”
他着急地喊着,狼狈地几步跳出了田地。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缓缓地走到田边,蹲下身,伸手,轻轻托起一株被他踩烂了的萝卜秧。叶子,已不成形,泛着绿色的混沌的汁液。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失落的伤感,但是,并没有埋怨。
“对不起,我还以为……不,我实在是没有看到这是一块田,实在是……对不起。”
他拼命地向我道歉,很后悔的表情。但是,不习惯或是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我,没有反应他的诚恳。
“你走。”
我只丢给了他这两个字。
我不知道那天,我在田边蹲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一旁陪了我多久。我只知道,昨晚,是圆月,我听到了藤真撕裂般伤心的哭声,我还知道,今天,有人踩了我寄于希望的田,毁了我和‘他’的努力。此刻,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刚起床。自从‘他’有了钓鱼和约会的习惯后,每天的上午,都是我和‘他’作息的时差,也是我,自由的时间。‘他’静静地听完了我的叙述。面对我语气中不平静的伤感,‘他’只是投给我一个鼓舞的微笑。轻轻地,‘他’揽住了我的肩,将我的头,靠上‘他’的肩膀。‘他’的手指,开始滑入我柔软的黑发。
“烂了就烂了吧。胡萝卜,只是一个尝试。明年,我们再种,一定会种得更好的。”
“恩。”
我答应着‘他’。
但是,我清楚,那只是明年的打算。我的心里,已经决定,明天我要去收拾那块田的残局,为今年的冬天,再做一次努力。
可是,第二天,当我再次来到那条小路上的时候,我竟又意外地看到了那头红发。
“嘿!你早呀。”
他也在同时,看到了我。任凭我惊讶的表情外露而投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我打量着他,他的额角,渗着辛苦后的汗珠,而他的脚边,是一片绿色的新田。接触到它的时候,我放开了对他的注视,又一次缓缓地,但径直地走到了田边。鲜绿的颜色,虽然还只是附在一株株小苗上,但透的,是勃勃的生机。
“不错吧,我种的啊。”
他向我开心地叫着。我抬头看他,晨光有些炽热。
“你种的。”
这并不是一个疑问,但却给了他发挥的得意。
“是啊。我先把这块田整了一下。哇,你原本种的是什么呀。胡萝卜!要知道,如果你想现在吃到那萝卜,就得八月开始种,天哪,四五个月呢,麻烦死了。”
他扳着手指头,以奇怪的神情继续着。
“所以呢,现在我换成了白菜,它很好种的,大概15天后就有收成了的。而且,经霜雪打过,叶子就会特别得甜。怎么样,天才吧?”
我没有理会他紧接其后的放肆的笑,抓过他的锄头,走向那还未松过的土地。
“喂……你连谢谢都不说啊,我可是忙了一晚上了。”
他拦在我的面前,不服气地叫嚷着。我直视向他。
“昨天,踩烂这块地的时候,我也没有骂你。”
“你……”
他有点语塞,脸上,不甘的神情更重了一层,还夹杂着些许的气愤。
“可昨天,我也陪你傻站了半天的。”
“我说过让你走的。”
我并不退步地坚持着我的语调。
“混蛋……”
他一把抓住了我锄头的木柄,右手的拳,微微有些握紧。而我,并没有失措的紧张,抬起我黑色的眼,我仍然毫无表情地直视向他。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对峙着,任凭木柄的“吱吱”作响,唤出了散满我们全身的阳光。
“小气!”
终于,他妥协了。放开锄柄,他一下坐在田埂上,用双手支起下巴,开始看我的耕作。
……我不敢相信,看似莽撞的他,竟然是个这么有耐性的人。整个上午,他就坐在那里,看着我,没有移动,没有睡着。但可惜的是,我并不是他的同类。
“还给你。”
我结束了耕作,将锄头塞回他的怀里。他被锄头的敲击惊了一下,终于从那可怕的注视中回过了神来。
“你……你要去哪儿?”
“回去。”
我拾起我的工具,淡淡地回答。但他,好像对我的话,有一丝领悟。
“你住在这山里?你是农民?不像啊。”
他打量着我。
“山里,可以住很多人。”
我低下了头。而他,却又多了一丝领悟。
“对哦,那……我也算住在山里的呀,就在山脚下的……”
“不用说了!我知道。”
我的声音,强了一些,带着明显的反感。
“你知道?”
他却好像没有发觉,反用疑惑的眼神盯上了我。
“别说大话了,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山脚,并不是山里,所以,也是属于山外的世界。而他,以他的装束,我就可以知道,他是一个兵。
“……”
但是,我并没有回答他。
“说啊,说不出来了吧。”
我不再理他,转身离开。
“喂,……别走啊。”
他企图叫住我,但没有成功。
“喂……”
“我叫樱木花道,记住啊,樱木花道!”
他选择了告诉我他的名字,而不是他的身份。我前行的脚步顿了一下。
“白痴!”
我不知他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但我离去的身后,却一直传来他嚷嚷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