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craftⅠ血战》

了了

〈14〉未到胜利时

 

黑夜仿佛一下被白天倾覆,比一百个太阳还要亮的光芒消散之后,巨大的暗红色蘑菇云便在Zerg的大本营上空升腾而起,一直等待着的人类、Protoss联军在黎明前发动了攻击,红色、绿色与蓝色的血液再次浇灌在累累黄土之上,结出毁灭的果实。

流川和藤真没有任何时间为自己的成就自豪,向那个永远埋葬了二十一名精英战士的方向敬了一礼,便动身离开险境。靠着敌人指挥系统的混乱和自己装备的助力,他们有惊无险的赶到了接应地点,只是超负荷运作的隐形引擎也双双报销了。

“是在这里吗?”远视镜早已损毁,流川靠自己的目力进行侦察,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遇上Zerg的部队只有死路一条。

“是的,我刚才重新确认过了,只要再坚持半小时!”即使断了右腿骨,藤真也没开口让流川帮忙,流下的血浸湿了他的额头模糊了视线,即使动作已经静止,急促的心跳仍未能如常的平缓下来。

两人随即跌坐在地,在沈默中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藤真肯定还不到半个小时,因为运输船还没到。气氛很沉闷,隐约可以听见遥远的雷声,天上划过一道道闪电,其实那是炮声和爆炸的闪光。全身的疼痛逐渐在加剧,脑中有昏沉的感觉,也许是失血太多了。

“会是谁来接应我们呢?”逼着自己说话,怕会失去知觉,喉咙中如有火炭在烤。

“没有谁。”流川的气息也很弱,声音却比冰还冷,“我们只是在等死。”

“什么意思?”

“你真的认为会有一艘运输船来接我们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谁都清楚。”流川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已经过去40分钟了,藤真!”

“……我相信他!”脑中嗡嗡作响。

“我也相信,为了自己的帝国他会不惜一切。”流川微晃着站了起来。

“他是王者,王者能容天下事!”藤真仰头盯着他,大口的喘气,像要为什么而争辩,嘶哑的喊。疲累之极的身体早就痛苦难当,断了的肋骨压迫着肺部,让他呼吸困难,也许下一秒就会窒息。

“却不能容不为自己所用的人!”流川几乎是怜悯的看着他,淡淡说,“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什么人来救我们,但绝不是牧和他的手下。我已休息够了,你还要等下去吗?”

“不要说了。”藤真仿佛被打中死穴,气势一下溃散,“让我再联络一次……”

流川走开了几步,抬眼看向远处,该说的他都说了,藤真接不接受就是他自己的问题。只是他无法理解,为何这个精明的同伴会看不清那么简单的事实?也许是不愿看清吧!

“来了!”

听到告警声时,藤真刚接通“克哈之子”的司令部,天色虽未亮,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异形生物还是可以辨识出来。从他们这个距离看去场景极之壮观,如果自己不是首当其冲的目标,也许会有心情欣赏欣赏这百万军团的行进。没有一秒迟疑,也没有任何对抗的想法,两名Ghost同时转身,竭尽全力的开跑了。

“我是藤真……什么?你听不清楚?!”藤真拧紧了眉头,右腿的伤影响了他的速度,和流川的距离在逐渐拉开。这么紧要的关头那边的人竟说听不清?!“不要再装你马上给我叫牧来接听!”

“你好,藤真少将。”接下来果然换了一个人,却不是牧,“如果你问的是接应的事情,那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总司令并没有下这种命令。”

“你胡说什么?牧在哪里?!”藤真脚下一绊。

“大概在Tarsonis的大气层外吧。”接听的人叹了口气,“所有部队都已撤离,还不明白吗?他要你们死。”

“你究竟是谁?”到了真正愤怒的时候,藤真反而冷静下来了。理智告诉他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但潜意识里拒绝去想,只把从每一个神经末梢传导而来的恨意倾泄在这个不曾认识的人身上,在心里把他凌迟!

“我是谁并不重要。”有着温和声音的青年似乎相当愧疚,“抱歉的是我无法帮助你们,不过我把这个情况转告了北村将军和樱木,他们应该会重新派人接应。”

藤真猛的停步,头痛的几乎要裂开了,他听见了什么?

“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们,不过这迟早也会传开的吧……总司令阁下在离开前曾对全军宣布,两位是为了革命大业而牺牲的,所有人都必须牢记这一点。”

“妈的!”通讯就此结束,流川的眼角猛的一跳,用冰雪般的声音骂出了人类千百年不变的名言,下意识的看向藤真。

那个哀漠大于心死的人并没有哭,更没有流泪,只是失了常态,一副崩溃的样子。他的喉咙上下震动着,发出模糊的呻吟,双手痉挛着揪紧衣服,指甲穿过破碎的材料掐进了皮肉,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惨澹,眼睛神光涣散,像快要昏过去了!

“藤真,你给我冷静一点!”Zerg还在穷追不舍,没有一分一秒可供他们挥霍!

听到自己的名字,那双绿色的大眼转动了一下,茫然的看着他,梦游般的说:“他丢下我了,他不再需要我了……他居然要我死……”

声音突然飙升,在眼底骤然爆发出火光时变成歇斯底里的喊叫:“我不信!他居然要杀我,他怎么会!是他救了我的,他怎么能背叛我!!”

啪!

掌声清脆俐落,流川没有表情的看着脸上红肿、眼神疯狂的人,言语如刀:“等离开这里你要怎么疯我都不管,现在给我闭嘴,自己要死也别连累我!”

如此冷血的话立竿见影,在死寂中挣扎了一阵,藤真似乎从神经质的发作中恢复过来了。他很慢很慢的抚摸着右臂的感应器,眼中的烈火也被低垂的眼皮遮挡,看不见了,却不会消失。随手抛下身上那些损坏的装备,忽然对流川一笑。

“你先走吧,反正我的腿断了也跑不远,只是累赘而已,你实在没道理给我这个没用的废物陪葬的。”

流川看着他,那神情和他看晴子最后一眼时几乎一样,另外还带了些不赞同的意味,最后开口:“你打算称了他的心吗?”

“不,只是我一直都在为别人努力,现在很想为自己做件事。”藤真朝他眨了眨眼,轻松的说,“在那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这大概是伪装和谎言,不过……流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数秒光景,微微颔首后便即转身:“保重。”

“谢谢。”有些空洞的声音很快就在Zerg带来的腥风中消散,不再留痕。

※       ※       ※

首都防卫军的指挥室在惨烈的战况下本就紧张无比,现在的张力在入侵者制服了森重上尉后更达到了顶点,不止是因为被入侵这件事,重要的,是入侵的这个人。

泽北荣治,依然像个清涩的少年,却在几个回合内就把体型比自己大一倍的森重撂倒,使其他人投鼠忌器,不得不暂时抛开杀死他的念头。让他们又惊又怒的是,这个背叛者还穿着联邦的军服,一脸无辜的样子,恬不知耻的宣扬自己的恶行!

“这是我最后一次声明,我没有背叛任何人。”话音一落,十几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当事人只耸了耸肩,“无论是谁,都请不要把他的观念加在我的身上,我有我自己的理念,如此而已。”

“泽北,说出你来的目的!”北村将军在心底叹息一声,自己应该早些发现他的异样的……曾经亲厚的晚辈现在已是敌人,背叛者人恒唾之!

“我是来救您的!”泽北的神情无比诚恳。

鬼扯!有的人差点忍不住扣动了扳机,还没来得及叱骂,接下来的话便让他们打了个激灵。

“我有确切证据,联邦政府打算在战争结束前用人替下您的位置,并以叛国等十六项罪名逮捕您,如果您束手就擒的话,大概活不过今年了!”无论怎么看,他认真的模样都不像在说谎。

现任政府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当然不容许有任何旗帜比他们还要鲜艳夺目。反叛军的逼宫、Zerg的侵略、Protoss的介入使他们的威望与信用一再下跌,民意调查显示支援率已达到前所未有的低点,为了继续执政,实权派一直想把首都防卫军纳入阵营,但老将军对此不屑一顾。现在眼看就要(暂时)获胜,为了占有这个无上的荣誉,为了消灭潜在的敌对势力,更为了掌握这支精锐部队,找藉口撤换甚至陷害北村是最好的办法。

一想到这点,指挥官们的脸色都开始变了,也许泽北只是在讹传,但谁敢说这种事不会发生?那些躲在地下城的政客,总是如此的,一旦自身安全获得程度上的保障,便把精力重新投入到权术的玩弄和政治的倾轧里来,至于其他就都不放在心上了。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接受你的任何建议!”北村眼中精光四射,断然说道,“如果你不想死,就放了阿宽然后投降,看在你没有直接用核弹伤害自己军队的份上,我会替你向军事法庭求情,尽量保住你的性命!”

“如果您认为这是对我的恩典,那就大错特错了,比起被判几百年刑,我倒宁可被处决。”泽北眼中的傲气一闪而逝,摇头长叹,流露出淡淡的悲伤,“话已至此,将军仍不采信,我也只有祈愿您可以平安度过这次危机了。”

“不必再假仁假义!投降吧,别妄图反抗,否则我就在这里杀了你!”老将军稳稳的瞄准他的额头,沉声喝道。

“可惜您这是愚忠——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泽北边说边挟持着森重缓缓后退,挨近门边时突然一枪托敲在他的后脑上,以他倒下的身躯阻挡追击,一闪出了门。毫厘之差,指挥官们发射的子弹全都打在了关闭的合金门扉上,发出极不甘心的怒吼。

“倘若您遭到不幸,泽北荣治矢志为您复仇!”这是他留给自己唯一始终尊敬的人的最后一句话。

※       ※       ※

再次投下的核弹把Zerg刚组织起来的力量摧毁,短时间内已无法对联军构成威胁,只是散落的小股部队仍足以把流川枫杀死一百次。

他看得见藤真的生命信号从萤幕上消失,却无法得知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定位自己一生中的最后一枚核弹的。那个轻松的笑着说在完成自己心愿前绝不会死的人,在前往另一个世界时是不是已经得尝所愿了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非常想见樱木,仿佛这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

只是不想问题不代表问题不存在,武器弹药都已告罄,徒手和那些怪物搏斗不切实际,他能做的也只是不停逃亡,只是肉体和精神都越来越支持不住。无法得到休息和治疗,让他趋向好转的伤势再度恶化,更不要说那些切骨的新伤。血流的好像要干掉,被腐蚀的筋肉四周焦黑,中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到了后来已几乎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必须承认,那个和他们通话的青年实在是个优秀的心理学家,在打击了他们的生存意志之后又扔出一条大饵,让他们不自觉的对可能的救援产生期望。藤真因那些话走上了不归路,而他虽然理智上知道是渺茫的东西,生死关头却难以自制,更遑论那还牵涉到他在意的人。这已不止是性命危机,暴走的思维一分分的磨损他向来坚不可摧的神经,自我催眠般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他还没来?
不行,那是敌人的诡计,怀疑他是没道理的……
可为什么他不来?
得走下去,我绝不能死在这里……

疼痛已经麻木,意识也变得遥远,刺蛇的酸液和飞龙的生物弹同时落下时,脑中的声音无限扩张开来!只一瞬,无预兆的闪耀起魔魅的蓝光,笼罩住他的身体,将所有攻击抵消。一脚踏进极乐世界的流川被硬扯回了人世,随后Zerg因失去目标停止了行动。

也许是Protoss的神听见了他的祈祷,命悬一线之际身体不仅产生出能量护罩,还进入了隐形状态!突然爆发的力量消耗掉最后一点精神力,他再也支持不住的向前跪倒,昏昏沉沉中仅剩下一丝清明,旋即一个熟悉的波动冲刷过全身每一个细胞。

“流川!”刀光飞起,红色的人影在眼前晃动。

求生的执念在愿望达成之际降到最低,他很快的作出决定——该找周公喝茶了,樱木却大声叫嚷着不肯成全他。

“狐狸就是没用,这个样子很难看哎——喂,你别睡!先回答我,你要怎么报答本天才?”

“……以身相许吧!”随口的回答,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他也不想再废力气和白痴计较。

“我不要!”樱木断然拒绝。

“为什么?!”这下流川清醒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起他的领子,冷冷的逼问。

“你一不值钱,二有表情肌坏死症,脾气又臭,虽然打起架来好像还不算太水皮,但动不动就发狐狸疯——这样的你谁敢要啊,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樱木畅快淋漓的数落着,没看见对方越来越恐怖的眼神。

“白痴!”流川脸都黑了,从牙缝挤出话来,用力扯过红发傻瓜——牧和藤真的恩怨纠缠他绝不会蠢到去效仿,想要的东西他会用自己的双手牢牢抓住!

在冉冉初生的朝阳下,在战火纷飞的旷野中,炮火构成的背景音乐动人心弦,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当真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山崩地裂神魂颠倒缠绵悱恻人世不知……

“啊~~我的牙!”

只可惜良辰好景虚设,浪漫的场景中响起一声惨叫,当即气氛归零。

“不许叫!我也疼,以后多练习就不会碰到了!”

“还要练习?!”樱木苦着脸摸上差点磕掉的门牙。

流川只回以坚决无比的瞪视。

“哼,练就练,我还怕了你不成……对了,我已经追上你了!怎样,得承认我是天才了吧!”樱木只苦恼了几分之一秒,便又张狂的大笑起来。

“对,你是天才。”流川深感无聊的吐出一口气,干脆闭上眼,过于流畅的回答怎么听都没有半分诚意。

“不许叫我白痴!”

喊声如雷,就连死人大概也得从坟墓里跳起,但他就是有能耐赛过长眠之人,把所有干扰隔绝到光年之外。

“流川枫!”气极败坏的某人在见到樱木军团背过身去肩膀直颤的模样后彻底抓狂,“你们笑什么?!”

“花道老大,我们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在哭啊,这可是感动的最高境界,我们对你的景仰之情如大江东去滔滔不绝——”

“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和部下我真是太幸运了!”樱木扔下睡死过去的人,一步步走近他们,笑的光辉灿烂。

“对啊对啊,你是战神下凡、无敌天下、英明神武、功高盖世……”五名狂战士一步步后退,笑的越来越勉强。

“我从来不知道你们对人类的四字成语有这么深的造诣哩。”樱木嘿嘿笑着,光刀一扬脸色丕变,“废话那么多,看刀!”

宇宙历3月18日清晨,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血染的大地上,远离中心战场的荒野,响起了数声惨绝人寰的喊叫。据证,这就是樱木军团自成立后的第一次内部流血。

真相往往会被历史湮没……

※        ※       ※

连续三天的血战把Zerg逼退到了次大陆,人类筑起钢铁防线与之对恃,Protoss则准备率队返回自己的家园,好像一切都要结束了。

之后的发展却出乎绝大多数人的预料。

3月20日,最后一战的前夕,联邦突然以叛国罪等多项重大罪名逮捕了北村将军,由另一位将军接替他出任总司令,攫取了胜利的果实,受到军方欺瞒、舆论误导的民众对现任政府的支持率飙升至95%以上。

3月21日,达到目的的联军和Zerg停战,控制着Tarsonis轨道平台的反叛军发生原因不明的内乱,威胁着所有空中部队的终极防御武器泰坦阳子炮停止运作,Protoss舰队得以毫发无损的离开。

3月22日,爆炸性的新闻出现在网上,有人公布了北村将军被陷害的内幕,证据确凿,事实历历在目。当天,全联邦范围内便掀起了声援北村将军的各种游行示威甚至暴动,强烈要求执政者下台,无罪释放真正的英雄。

3月23日,又一则消息惊爆了全星区——尚在狱中候审的北村将军被秘密处死,军方却对外宣称为畏罪自杀!“克哈之子”的牧绅一随即发布檄文,讨伐“卑鄙无耻、罪恶滔天的联邦政府和军队”,并宣布自克哈星下共十六个前联邦成员星成立新的政权——Terran帝国,呼吁大家团结起来对抗所有的外星人,除Tarsonis外对联邦彻底绝望的星球纷纷响应。

3月25日,重返Tarsonis的泽北荣治救出被捕的首都防卫军高层,双方尽释前嫌,公开反叛联邦。61岁的地球联邦于当天结束其历史使命,Tarsonis的主大陆成立共和国,泽北统帅三军继续与Zerg、帝国对抗。

同日,返航中的Protoss舰队——

“花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
“Aiur发生了千年不遇的……”
“洪水?海啸?泥石流?饥荒还是瘟疫?”
“都说是好消息,所以当然是——政变喽!”

“政变?”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像看见心爱玩具的小孩,“几千年都没发生过的事,评议会的那些老人家们居然还有这种活力啊!”

“那坏消息呢?”洋平问。

“发动政变的人,是我的老师——执法长官,田岗茂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