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爱是不够的。
*****
一股突来的异味破坏了两人间祥和的寂静。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某事:糟了!
流川手疾眼快地关了煤气,将着了火的油锅扔进水池。一旁的樱木拿过灭火器就是一阵扫射,虽然如愿以偿的灭了火,却也不幸波及周遭的事物——包括流川做好的几道菜。
“那个……”视线在流川无表情的脸和沾了泡沫的料理间游走两个来回后,樱木讪讪的开口,“我重新做吧,冰箱里还有材料。“
“太烦了。”流川环顾了一下狼藉满地的厨房,“我们出去吃,我饿了。”
“好。稍等。”
放下手中的灭火器,走到水池边上,樱木打开龙头,微微弯下腰,洗手。
流川靠近他,一言不发,将自己的手伸到水流下,捉住他的手。
樱木微愕,抬头,对上流川深邃的眼。
“我帮你洗。”
修长的手指掠过樱木的手背,与他的手指交缠嬉戏;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肤色和他的小麦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温热的掌心紧贴着他的手背;在不经意的磨擦中他清楚的感觉到流川手上因长期锻炼所生的茧。
心底有种东西快要爆裂了。
可以了,快停手!
“可以了,”笑着将自己的手抽离,“我们快走吧,你不是饿了吗?”
*****
刚走出电梯,就听见大楼门卫与人争执的声音。
“要我跟你们说几遍!你们不能进去!再不离开的话我可要报警了。”
“那么严重?怎么了?”樱木好奇地问。什么事能让好脾气的门卫威胁报警?
门卫转过身来,看到樱木和流川,明显松了口气。他正要开口解释,身后的一堆人已倏地涌上前,将流川团团围住。
“是流川枫!”
“好高!比在球场上看到的还要高。”
“真人比照片帅多了!比那些明星还要帅!”
……
吱吱喳喳的议论声使流川极度不耐,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面前的这堆小麻雀显然没有发现,还有愈演愈烈之感。
被人群挤开的樱木在一旁拼命的向他比画着什么。他明白他的意思,却不太想照办。但是要赶快脱身好像只能那么做。勉勉强强地接过签名簿,他开始签名。
樱木松了口气:狐狸脾气向来不好,真怕他一时忍不住发作,吓坏那群十六、七岁的女孩。
“你是樱木花道先生吗?”
有个高高瘦瘦的女孩提着一个篮球袋站在他面前。女孩的眼睛让他想起一个人。
“我是。有什么事吗?”他微笑着回答。
“能不能请你帮我签个名。”女孩将篮球取出递到他面前。
他一愣:“我吗?”
“我弟弟和他篮球队的伙伴都是你和流川的球迷,看过所有你们以前比赛的录影。他们都认为你们是日本最强的。这次IH赛上没拿到优胜他们很沮丧,所以我想送个签名球帮他们打气。”
“你弟弟哪个学校的?”他一边签名一边问。
“山王工业。”女孩看着他吃惊的脸,笑着说,“很有趣吧?”
“是啊。”
“你不能打篮球真太可惜了,幸好流川枫先生还在打,不然日本的篮坛前景渺茫。”
女孩的语气中有着她这年龄没有的老练。
他忽然有些情绪低落:“要我帮你讨个签名吗?”
他拿着篮球,向流川走去。
终于摆脱了这群热情的女球迷,流川几乎是逃命似的抓着樱木的手就走。他没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反常,当然也不可能注意到身后众人惊讶的眼神和小声的议论。
樱木没有挣脱他的手。他注意到了身后众人惊讶的眼神和小声的议论,但是他不想放手——放开那只握紧自己的冰凉的手。
只有这一次。他在心底默默地说。让我放纵一下。
满天的星空下,两个人手牵着手,慢慢走着。
*****
在常去的面馆吃双份的招牌拉面,听老板唾沫横飞的说着阪神和巨人的球赛何等激烈——一如以往;
带着流川走了条没走过的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回家——不同以往;
和他拥抱接吻亲热——一如以往;
他睡着了两个小时,自己还没睡着——不同以往。
樱木伸手撩过流川的一缕乌发。
头发已经长到肩下了。樱木轻叹。那天只当他说笑,没想到后来他真的留起长发。
将自己的发和他的发打了个结,又看着那个松松的结自动解开。樱木笑了:终究还是不行。
指尖划过他的额,描着他的眉,顺着他的鼻梁来到他的嘴唇——这是一张俊俏而无脂粉气的脸。樱木不能想像这张脸长在某个女人身上,就像他不能想像自己变成女人一样。
但是他忍不住会想: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是女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白头到老?
没有答案,因为假设不成立。
何况现在想这个问题又有什么用呢?
枕畔沈沈睡着的这个人曾是自己最讨厌的对手,也是自己最默契的搭档;是自己爱着的人,也是爱着自己的人;是想要相伴到老的人,也是明天过后不知何时再见的人。
男的、女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凑过头去,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我只说一遍,你听过就算了……我爱你。”
黑暗中他看到流川似乎笑了。
一宿无眠。快天亮时樱木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他做了一个梦——
一名红发女子挺着大肚子依偎在男子怀中。“花道,就叫花道,纪念我们初遇的地方,好不好?”回答她的是男子灿烂的笑脸。
灵堂。哭声、争吵声、怒斥声。一名红发蓝眼的中年人揪着男子的领口,用生硬的日语骂着:“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体不能生孩子!”
樱花树下,六岁的他在哭。男子走过来,将他抱起。
“要我说多少遍,男孩子不要老是哭。”
“大雄他们说因为我不乖,妈妈才会走。可是我明明每天都把牛奶喝完了,也乖乖的睡午觉,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
男子无言,只是将他搂得更紧。
“我知道了。是爸爸的错。因为爸爸不爱妈妈。”
“什么?”
“电视里那个漂亮的姐姐对那个帅帅的哥哥说:‘你根本不爱我。我要离开你。’爸爸不爱妈妈,所以妈妈走了。”
男子沈默半晌。“不是这样的。爸爸爱妈妈,妈妈也爱爸爸。可是,只有爱是不够的。”
梦在继续。
喝醉酒的男子恶狠狠地瞪着九岁的他:“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没生下来就好了!要不是你,Hana怎么会死!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他一步一步后退,退到离男子最远的角落,蜷曲着身体坐下。
“花道,再过两天就是你母亲的忌日了,跟我一起去扫墓。花道,你听到没有?”男子追在他的身后,叫喊着。
“知道了。你都说了十几遍了。”
别拦我。我得去叫救护车,不然就来不及了。别挡我的路。求求你们!
“醒醒,花道!”有人在摇自己。睁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带着些许焦虑。
“做恶梦了?”他问。
“没什么。梦见小时候的情景。”
胡乱的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忽然意识到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你已经起来了。几点了?”
“十点。我看你睡得香,没叫你。”
流川拉开窗帘,室内顿时一亮。窗外春光明媚,如他所想是个好天气。
“快起床!我做了早饭,再不吃要凉了。”他扭过头对情人说,嘴角噙着一个淡淡的笑。
“再让我睡一会儿。”
“不行。你忘了我们今天要去上野吗?”
上野!父母初遇的那条路,自己准备分手的那条路——
那条逃不了的摆在自己面前的路。
“我知道了。”
*****
上野公园。樱花烂漫。
因为不是周末,公园里的游客不算太多。特别是公园深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缤纷的樱花。
风吹过,摇落满树的花瓣,纷纷扬扬飘向天际,或撒向大地,为它披上一件锦衣。
踏在柔软的樱花筑成的路上,樱木思忖着如何开口。
流川并未察觉他有异于平日的沈默,他正小心地用手拂去沾在他发梢上的花瓣。
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量,他对他说:
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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