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二年级的九月,流川枫决定去美国。
东京成田机场没能再次上演一幕感人泪下的生死别离,主要应归咎于主角的不配合。
试想如果被送的人因睡过头以致在飞机起飞前四十五分钟才赶到机场,那么送行的人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精减成四、五句了;如果偏巧他又是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那种人,那么原本想说的四、五句也浓缩成二、三句了。
所以当流川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时,只过了六分钟。
最后一个人是樱木花道——面颊绯红,双拳紧握的樱木花道。
请别误会。樱木的情形绝非因为目睹某人即将离去,情绪激动造成的;而是他实在太想揍人,又不得不拼命克制的结果。
樱木无法不生气。今天他难得早起,用了从洋平那“借”来的发胶梳了个帅帅的头,又翻箱倒柜找出正式场合穿的衬衫、西裤和皮鞋,甚至还带上了邻居大婶提供的礼物,一本正经的来机场送人—不对,是送狐狸。
没想到,狐狸竟敢来得这么晚。
本来也没什么大关系。但是,狐狸来到前的每分每秒他都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所有的人,包括最温柔的晴子小姐,在第一眼看到他时,都是眼珠弹出眼眶、下巴脱臼的傻样,然后是不同程度的笑。宫城和小三笑得最没气质,前俯后仰还不够,最后人都快瘫倒在地上了;眼镜兄笑得斯文许多,却也不得不脱下眼镜,擦拭眼角的泪;大姐大彩子和晴子毕竟是女生,捂着嘴轻轻的笑;大猩猩大概是为了维持前队长的光荣形象,不断咳嗽,来掩盖逃逸出口的笑声;剩下的都是憋出内伤的扭曲表情。
樱木没有发作,是因为他难得想表现一下他的大人大量。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众人却无视他的宽容,继续挑战他的忍耐力。
他在心中不断咒骂着死狐狸怎么还不来。
但是天才樱木很快发现了自己被嘲笑的真正根源,他咒骂的内容也相应变成了死狐狸干吗要走。如果他不走,本天才怎么会听从洋平他们的建议,穿上这套怎么看都怎么不合适的“正式服装”;如果他不走,本天才怎么会一早赶到机场来;如果他不走,机场怎么会来那么一大堆人……反正,一句话,都是狐狸的错。(^^b花花,这是“欲加之罪……”花:我没听过。)
结果,当流川走到他面前,当他们面对面站着,他的拳头就很有自主意识的飞了过去。然而天才毕竟是天才,发现不对劲的霎那立刻化拳为掌,重重在流川肩头拍了一下,接着张口想说几句祝福之辞,却赫然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什么。
视线交会,流川眼底闪过一抹不知名的东西。看着张嘴呆立的樱木,他说:“谢谢你来送我。”说完,他向其他人颔首示意,拖着旅行箱往托运处走去。
“等等,”樱木终于想到了他打算做的事,匆匆追上流川,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布囊塞到流川手中,“送给你。”
“什么?”
“大概是花籽吧。”挠挠头,樱木答道。
“花道你怎么那么糊涂,连自己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宫城笑嘻嘻的凑上前,好奇的看着那只布囊。
“但是植物的种子好像不能随便带出境吧?”彩子提出疑问。
“啊?这样啊,那还给我。”说着樱木便伸手想拿回那只布囊,却被流川抢先一步放进自己的口袋。
“白痴,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的。”清朗的声音中有些不满。
“可是彩子刚才说……”
“不会查口袋的。”深深看了樱木一眼,流川挥挥手便离去了。
留下的樱木则不幸再度沦为众人的目标,只是这次主题换为“花道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竟知道送礼”。
*****
流川把那些花籽撒在宿舍前的花圃里,便没再理会。因为白痴送的花一定很好养,流川如是想。
可每天经过花圃时,他都会不经意瞄上几眼。他对自己说:我想看看美国的特色花卉。
秋天到了,枫叶红了,那些花籽没动静;冬天来了,雪花飞舞,那些花籽继续沈睡。
流川每天进出宿舍,习惯性的瞄两眼花圃,这举动当然没能使他成为美国植物专家,甚至没能使他记清每一季开的花的名。但那成为他每天必做的事。就像打球睡觉吃饭一样自然。
到了春天他终于看到一些不同的植物,类似草,不起眼的散落在繁花中。
他在花圃前呆站了一会儿,睡着了。睡前他努力的回想:白痴说过这是花籽吧?
五月底他到另一个城市去集训,回来时花已经开了。浅蓝色的小花占据了花圃的每个角落,也占据了他的眼。
从旁人的交谈中,他知道了它的名字:勿忘我。
他忽然很想念日本——想念家里的床,想念练球的小公园……还有……一个白痴。
一放暑假,他就打包回日本了。
他并不是特地跑去樱木家的,只是顺路而已,因为樱木家正好在他回家的路上。
他也不是开始就想买花的,只是刚好路过花店,不期然看到了,爱上了那花的颜色。
当然与花的名字无关——“……荷花,也叫莲花,在汉语中‘莲’和‘怜’同音,所以古代的中国人……”
他一手拖着旅行箱,一手捧着一大束花,到了樱木家,发现没人在。
他想了想,便靠在门口就地打起盹来。
他是被樱木摇醒的,头脑不清的他条件反射的给了樱木一拳加一脚。
“死狐狸,亏本天才还担心你是不是中暑倒在我家门口呢?”天才愤愤不平。
“担心?”流川眨了眨朦胧睡眼,神志清醒了点。
“狐狸回来做什么?在美国呆不下去了?”
再次眨眨眼,终于能够随心运用眼睛的对焦功能,他看清了眼前的人:依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可能刚运动完回来,头发微湿,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下,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琥珀色的眼睛盛满活力与自信,而面颊是一贯的粉里透红。
弯腰拾起那束花递给樱木:“回礼。”
“咦?给我的吗?”接过花,樱木有些困惑,“哪有送男生花的?”
“还我。”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的。”斜睨了流川一眼,樱木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几分天真,几分调皮,“我收下了。”
仔细盯着花研究了一会儿:“狐狸,这是什么花?”
“莲花,白痴。”
“……算了,看在这些花的份上,本天才今天就不和你这只小狐狸计较了。”嘿嘿,天才是宽宏大量的。
“白痴。”
“你……”
“白痴。”
“……”再也不能忍了。
七月的某个黄昏,樱木和流川在相隔十个月后,终于再次成功上演了狐猴大战。
白痴,勿忘我的意思是不要忘记我,而莲的意思就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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