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古诗十九首>>
“事情作的不坏。”“您过奖了。”“他在你那儿?”“是。”“好,那就说服他吧。”“是。”“…只是我有点好奇,你是如何能…不,就这样也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是。”“再连络。”“是。”
他关上了手机,从阳台走回客厅的沙发椅上坐下,轻轻笑了。
我能这么快知道他们俩关系的弱点,并不只是因为我的缘故呵。
而是因为,那个人,和你实在太像了。
而我又…太了解你了。
你们都是…任性而孤独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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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张开眼,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昏昏沉沉地只觉得头重的不得了,用力眨了眨眼,才勉为其难对光影的变化有了感受。也慢慢意识到身体的感觉,似乎很暖和很干爽的包裹在什么又软又有弹性的东西里面。
好一会儿,樱木才想起这种感觉是盖着厚厚的被子睡在床上,睡在铺的很好很干净的床上。
……奇怪,回家了吗?可是明明记得昨晚…不会吧…不可能的…不会是……
想到这里,樱木急着起身,大概是血压一下适应不及,马上又头昏眼花,碰地跌躺回床上。
也许是惊动了什么人,门外传来急奔而至的脚步声,樱木不由得有些期盼地看着房门。这才注意到好像不是在自己的卧室。
不过,也许是…
房门打开了,在樱木的视线前出现的,是神。
不知为何,樱木刹那间并不想见到这人,却又不是因为讨厌的缘故……
“樱木,你醒啦?”神很快的走过来,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太好了,没有发烧呢。樱木,你啊…真是…等一下啊。躺着别动。马上就来。”神很快的又离开了房间,一会儿后,端了一个马克杯过来,里面冒着热气。“来,先把这喝点。”
樱木半支起身,接来乖乖喝了一口,脸立刻皱了起来。
“这…这是…”因为嗓子疼的难受,樱木没法把话说完,还好神明白他的意思。“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去寒妙方,味道是不太寻常,不过很有效哦。”神促狭似地眨了下眼。
…反正比这更难喝的我也吞过。樱木二话不说地一口气灌下去,果然五官错位了好一会儿。神给这表情逗的又笑了。
一室生春。
……真好,这个人在这里,在那样的夜晚后,醒过来,有这样的人在这里…真好……
樱木吸了吸气,自觉恢复过来些,于是问神为什么在这里,神只简单说是因他一晚没回来所以出来找他,没想到见他一个人垂头坐在人行道的长椅上,叫也叫不醒,体温又低,只好先扶他到某位同事的住处安身。
“还好记得这小子住在附近。要不是老考虑到阁下是名人啊,我当时会找清洁队来处理吧。”神半开玩笑说。
樱木很是感动,以至于没去想神怎么能找到他,又为何没先送他回家,这可能只是因为,他也没想到要回家。
他想到的,是别的事。
“喂,神,那你出来,狐,不,那…嗯…”
樱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幸而神能领会他的意思。
“…不,他在家。…不过,他知道…”
…是这样…
看着侧开眼不吭声的樱木,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了。
“…樱木,我想,虽然这样说不大好,但…其实,你心里应该清楚…他,本来就不会…你只是现在才…”
“……他,和你说了?”“…嗯…”
“…是吗…是这样吗…”
樱木又躺下去,背过身,所以神看不到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许久,神才拿起空了的马克杯。然后以沉静地语气对樱木说:“不论如何,樱木,你还有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神见到樱木似乎震了一下,接着把头埋进枕头里。
神默不作声地看着樱木的背影好一阵子,才起身出去。
而在神就要步出门口时,他听到樱木用闷着气的声音说:“…喂…这里有附传真的电话吧?”
流川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上正在放映的节目,然而表情上却看不出有在留意的样子。
…“流川。”神离开时以从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说。”我想,你还是不要一起去的好。不然,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随便,我本来就没想着非去不可。
只不过是球队再三天就要去其他城市比赛,白痴好歹也得去,才想叫他别再闹了而已。
…如果待会儿他回来的话,这次一定不轻易饶过他…不过,也可以等赛季结束后……
……神找的到他吧…
…“流川,我明白你其实对自己那样说感到后悔,但光后悔是谁也不会谅解的”…
……我并没有在后悔或求谁谅解,话说了便说了,又不是谎话,难道后悔就有用吗?
…是他先提到什么解约…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找我商量?直接说NO不就好了…
…这混蛋白痴的无疾而终…而且,就算是真的,找我也没什么意义……
…我也没有…阻止的立场…
…“流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和樱木在一起”…
……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
…也许…只是在一起而已…这些年下来,自然的就变成…决定不能不在一起了吧…
…问我为了什么…你要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吧……
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流川走到厨房找出罐装的宠物食品,打开后拿着来到到樱木的卧房,知道他一向不上锁,所以推开门就进去了。
樱木那天所拾回来的‘牠’见到流川进来了,又是一阵呜呜的怪叫,而在流川走近食盆倒饲料时,马上跑到房间一角,等流川走开些才犹犹疑疑地凑过来就食,还边吃边竖起颈毛。
…真是,依然不会主动亲近人…
毛色还可以,但眼神凶恶,叫声诡异,个性又孤僻,的确不讨人喜欢,难怪会被别人丢弃,只有那个白痴把你捡了来…
……只因为不会讨人喜欢,不会主动亲近人,所以,就被丢下了吧……
…神还没找到人吗……
流川离开了房间,又坐回客厅去和并没在看的电视面相。
听着从半开的房门传过来神和自己的经纪人通电话的低沉话音,樱木这时仰卧面向天花板,睁着眼,眼中却是茫然若失。
…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有一天是由自己提出来……
奇怪…听起来…简直像在离婚的说法……
离婚…别搞笑了…我们根本没有…不,是根本不可能…
能为世人所接受的,能以签约方式订下的,就只有搭挡关系而己……
所以…才会觉得…不论如何……
“滚吧,混蛋。”
…混蛋是你!一点都不明白别人的心情!
樱木用力啐了声,翻身侧卧。
房门外神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似乎和对方正在争议什么的样子。
樱木听到了,真的觉得过意不去。
其实这种事情最好是由自己出面,和他两人去向经纪人当场谈判才对,另外再叫上律师和公证人,这样一下就能完事了,不然,只有自己亲自去一趟也成。像这样的处理方式反而费时劳心。
让神这样费时劳心,是不大说的过去,而唯一的优点,只不过是能避开直接面对问题而已…
很懦弱的作法。
但是…没有办法…
身体不许可…心理上也是……
……那时…都能听见自己血管和肌肉互相倾轧的声音…如果还待在休息室……
不,还是暂时别和他见面的好,在还没准备好前……
…他不知会不会大吃一惊…突然收到通知…就和自己那时一样……
那时…在旅馆房间的桌上,放了三份传真…
结果,自己现在也做着同样的事。并不是为了要报复或模仿,却不得不做着同样的事…
…因为…真的直接去面对…太痛苦了……
所以…只好做着一样的…做着一样的……因为…一样的…
…等等!…一样的…一样的…一样的什么?
樱木像骤然被某种东西刺到一样猛地坐起。神情直如大梦初醒。
…和那时一样…做着和那时一样的…做着和他那时一样的……
樱木迅速站下床来,突然受到一阵晕眩的侵袭,于是扶着床头咬紧牙关强撑过去。
一样的…做着…因为…真的直接去面对…太痛苦了……
待晕眩的势头缓了缓,樱木急忙往门外迈去。
那时…在旅馆房间的桌上,放了三份传真…而狐狸不在房内…他不在…
见到神还在通电话,樱木松了口气,然后一把抢过话筒,说了句:“我是樱木,这都是开玩笑的,愚人节快乐。”就将电话挂了。
…很懦弱的作法…所以说…也就是说…
被抢去话筒的神愣瞧着樱木,没说一句话,也忘了笑。
“神,叫我天才吧。”樱木喘着气,却神采奕奕地面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的神:“…所以说啊,那是,FAKE(假动作/伪装/欺诈)。”
流川半躺靠在沙发上,不知是第几次抬头看时钟。
…好慢啊,这两个家伙到底去哪里了…
真的好慢…都睏的快睡着了…
要不要干脆先上床去算了…但是…反正都这时候…就再待一下下吧……
流川合上眼假寐。一面努力不要弄假成真。
…那时真的是很生气,这种事白痴居然没一开始就告诉我,而且还说什么商量…
可见肯定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会是谁…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犹豫不决什么…如果是…那……不,不会。
对这个混蛋别的事不敢说,只有这件事是确定的。因为他…
在流川想的出神时,门铃响了。
…回来了吗?果然都没带钥匙。两个笨蛋。
流川慢吞吞地直起身走过去开门,同时试着摆出严峻的脸色。然而在见到门外来人的一刹那间变为讶异。
为什么…会是这家伙?
“呦,流川。”只见来人毫不在乎地打着招呼,同时勾起了嘴角。
“…那是…FAKE…”神茫然像鹦鹉一样重复着樱木刚说过的话。
“对。那是FAKE。有只笨狐狸的唯一看家本领。”樱木顶有些得意的说。
“你的意思是…?”“哎,还要我一一解释?神你真的是摸过篮球的人?”“这…我当然知道…但…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如果你想要做什么,就得一定不像要做什么(从前小个子良田是这么说的)这你都不懂?”“这…我…”“…而狐狸那家伙,早就把他这点本事练成不自觉的本能了。哈哈哈…咳咳…”
樱木本想豪气的大笑,但马上又咳了起来,看来还是有点受寒了。
(所以,那时在空无一人的旅馆房间桌上,放了三份传真…)
神看着樱木,目光渐渐从迷惑转为理解。“…也就是说,流川那时没有…那时是因为…”
“那时是因为,他很吃惊本天才居然会去和他商量这种事。”樱木像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摸了摸头。
“其实现在想想,天才我也很吃惊哩。”
…而现在,天才终于都明白了……
…“无聊。”(你为什么会想说这种事?)
…“与我无关。”(你不是会拒绝吗?)
…“想解就解,没人拦你。”(若是那样,我也没有…阻止的立场…)
…“那时,我会说:滚吧,混蛋。”(…因为…你反正要离开了…)
…“滚吧,混蛋。”(所以,我在生气…也很…)
…其他的,都只是因为…他在生气…也很……
那是…他在说需要和在乎的方式……
“总之,神,谢了,但我得回去,不然啊有只笨狐狸就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回哪了。”樱木边换上晾在椅上已经半干的衣裤边笑着对神说:“对了,另外那天你问的事,本天才的回答得要做一点小修改。”
“哦…愿闻其详。”神很诚挚的听着。
“那就是…”樱木笑的很开心,很自得。“不是‘他会的’,而是‘他不必。’怎样?帅吧。”
他不必。
神的表情刹时变了。
这种表情樱木从未在神的脸上见过,也没想过会在这人的脸上见到。
这大概是神头一回于樱木面前露出他在不想笑时,该是什么样子。
也许,也是他曾是什么样子。
“…的确…的确真的很帅呢,樱木。真的…很帅…很好。”
神带着樱木从未见过的表情,还有樱木从未听过的声调语气这么说着。
“是,是吧。那…那我先回去了。回头见。”
面对这样的神,樱木有点不习惯,反而不知接下来该再说什么,于是匆匆挥了下手就开门出去了。
等门关上后,神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吐了口气,拿出了手机……
“神不在。”流川丢下这一句,手搭上门把就要关门。
没料到对方马上举手将门按住。
流川用力推了一下,门丝毫不动。
而那人见流川沉下了脸,反倒无声地笑了。
“我不是找他,流川,只是受了一位朋友的拜讬,有事找你和樱木。”
“他也不在。我没空。”流川的眼神冷冽起来,算是在下驱逐令(不算逐客,因为没把对方当‘客’)。
然而那人依然镇静的回望流川,而且居然像有点怀念似地喃喃自语:”不错,这眼神还是…”
…这家伙,好像和上回不大一样…
不知道为了什么,流川有一种对方前后判若两人的感触。而且莫名地感到一种熟悉。
似乎觉得比起来令自己厌恶的那‘某日籍主管’是陌生的,而眼前这个气势上显然不同的他才是曾认识的人。
才像是曾作过对手的人。
也许是因为这样,流川忍着想动手的冲动,决定先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而那人要说的也很简单。
“既然你在那就是你吧。流川。另外,我不惯在别人家谈公事。所以…上我那去坐坐?”
毫不在乎地无视流川刚才那句‘我没空’,而浮现在充满锐气眼神中的是分明带着挑衅的目光。
你敢来吗?
…有什么不敢!
想想只要有神在那有没有人应门应该都无大碍,牠也喂过了,而对方想说的又是和自己与樱木有关,正巧也在思索相关的事,再加上那种莫名熟悉的挑衅态度,流川二话不说抓起门后衣钩上的外套就踏出门。
那人在流川背过身去锁门时,无言地又勾起了嘴角。
……单纯的小子。
--其实,和单细胞的樱木近似,从某方面讲,流川也是个没心眼的人…
急着回家樱木有些呆然地瞧着这几个把他堵在某间大楼旁的巷口,晚上还载着太阳眼镜,外形像东方人的大汉。
打劫吗?樱木歪头想了会儿,否绝了。除非现在的抢匪流行穿的西装革履。
那是…黑手党?CIA?FBI?MIB?狂热型的球迷?强制推销保险的业务员?送牛奶的(只有这个绝不可能)…
就在樱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时,载太阳眼镜的男子们围了上来。
危险!直觉上才这么想。招呼都没打,对方就有一人突然一拳挥来,被樱木险险地闪过。
樱木反射性般就要反击,却蓦地又感到一阵晕眩。
…该死!怎么回事!
看来真的是受寒了,神的祖传秘方好像还没完全发挥功效的样子。
眼见又是一人攻来,樱木只好先弓身防御,但估测对方的气势力道,打惯架的他本能上知道这下可不好受。
没办法!先挺过去再说!
樱木咬紧了牙关。
“喂,谁让你们在这里胡闹?有好玩的为什么不叫上我?”
意想不到的传来这句日语,意想不到一下就让这些来路不明的男子们呆立在当场。
原来…是日本人。樱木这才猜出这些怪人(可能)的国籍。
说话的人出现了,西装革履的男子们马上恭身让出一条路来。
见那人慢慢步行而至,樱木强打起精神严阵以待。等到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相貌时…
“…咦?”
“…咦?”
两人同时发出愕然的惊叹。
“你是…你不是…”
樱木实在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而对方是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猛地爆发出哇哈哈哈的大笑。等笑够了才向樱木挥了下手算是招呼。
“呦!好久不见了,红毛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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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失败了。”“…是吗,也好,反正这也合某方的意思。对了,人派了吧。”“是。”“那好。记得他的旧伤是在…”“是在背部。所以…他们会知道的。”“………”“…那…”“…不,没什么。他也到了。”“…是。那我可以…”“你可以撤出了。”“是。那就祝您一切顺利。”“好。下次再会。”“再会。”
他关上了手机,转身看了看四周。提起了手提箱,准备离开这间昨天才布置好的住宅。
…那小子…应该会赶在那些人下手之前到吧。那就没问题了。
……说也奇怪,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心情………
的确是个单纯又有趣的小子啊,不过,我也只会做这一次而已……
…只是为了…他那么自在的说了…自己在某次居然能微笑着没对那人说出口的话………
只是…如此而已……
淡淡笑了笑,他提着手提箱,走出了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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