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

立冬

〈1〉

 

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 

一直被我以同性的立场信任的那人,突然在一天下午抱着我说,爱我。 
以雄性的态势侵犯我,强行在我的体内,他的心中留下了宛如被雷火贯穿般的灼烫疼痛。 
日后他又固执的一次一次烙下这灼烫疼痛,在我的体内,他的心中。 
无从明白,无法痊愈,无力逃避的,是我,也是他。 
他叫花道,樱木花道。 

*本段文字参考自某漫画。只记得是尾崎南先生的,忘了是哪一本,抱歉。 

其实,最初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正常。 
大约就是水火不容到日后成为篮坛的黄金搭挡时,不少人要重配眼镜。 

第一次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见到那家伙就莫明其妙的干了一架,那时我们都是湘北高校一年级新生,少不更事又年少气盛的两人打是打的顶狠,倒谁也没往心上去,我只记得对方有一头红毛,也不知真的染的,他也只记得这小子看样子就知道是个小白脸,还跩的令人很不爽。 

要不是又阴错阳差的同进了篮球社,大概对彼此的第一印象虽然恶劣,也早已风过无痕。不知为何在社里见了面就他一句狐狸我一句白痴,动口再动手。不练习时互不顺眼互不相让,要赛球时互相挑衅互扯后腿,使得宫城和木暮学长他们常说这俩学弟一)是八字相克,赤木队长和彩子学姐是一个骂一个叹,说一个国中的新人王和一个国中的打架王把湘北篮球队弄成了湘北幼稚园。其他队友则根本不知道我们每天是来体育馆找人打架还是打球。 
不过,配合的倒顶有默契的。三井学长笑着说。 
听说女性的直觉很准。学长不是女的,倒是难得一语成谶。 
然而,真理被当成真理前需要经过现实严厉考验,现实中我俩关系的发展情势也的确严峻到想阻止必须采行以暴易暴,赤木队长的手捶和彩子学姐的纸扇就是这样练出来的绝技。甚至神奈川其它高校也多少风闻,所以三井学长笑着说的话只被当成笑话。 

这些往事,在我和樱木算是成为朋友,也还只是朋友时,偶尔提起。随口说说,照样没往心上去。见面仍旧他一句狐狸我一句白痴,动口再动手。 
那时回忆的点滴也还只是闲聊的谈资,风过无痕。 

有一句话,课本上念过,好像叫做日久生情。 
这话并不难懂。从量变到质变。 
而无论是那种“情”,都很难说清究竟是如何开始如何演变,只好用“年烟日远,己不可考”含混过去。 
我懂这话。很早就懂。 

看樱木和篮球之间的关系就是个范例,加入篮球社的他原本十分讨厌篮球,若依他的死党之一水户洋平日后的说法,起因有些曲折,好像是某个他暗恋的女生为了一名篮球社员拒绝他,而之后暗恋的女生又迷恋另一名篮球社员,所以讨厌篮球,也讨厌打篮球的人。讨厌打篮球的人,所以讨厌篮球。讨厌我,因为我是打篮球的人,又爱篮球,还是他暗恋的女生迷恋的对象。 
不过,倒没因此讨厌女生。 
至少,那时他更讨厌男生。 
总之,还是为了暗恋的女生,他报名有讨厌的篮球讨厌的我在的篮球社,(那女生是队长的妹妹,球社经理)虽说不知樱木是否记得或明白自己讨厌篮球的心路历程,在安西教练和赤木队长带领湘北篮球校队进军全国大赛期间,他对篮球的心情变了,连我们的对手都比本人先看出来:他是一名篮球手。 
远在他自己坦承之前,对手就知道了。 
篮球手是,能用心去打篮球的人。 

随着他对篮球的心情变化,我和樱木交流似乎也因而变了,倒不是出于有心或自我调整,只是两人莫名的就少了敌意和火气。认真说来,本来他的心结就不是我,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过节,至多是都有些争强好胜。所以虽然彼此互动仍以肢体语言为主,形式却渐趋温和,打架成了打闹,斗嘴改为贫嘴,之后居然还渐渐培养出“球场上一致对外”的心照不宣。 
一致对外,环境使人如此。心照不宣的另一种说法,是“默契”。 
可惜的是这件事也是对手比我们先看出来。或许是之前的关系实在太坏,所以那改变的迹象别说他没有自觉,就是队上大概也只有安西教练看的分明吧。直到那一战,终场前樱木将决定输赢的一球传给我,这也是他头一次主动在场上传球给我,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电火石光间,我真切的感到他的心思意念是和我一样的,甚至连呼吸脉搏都是同步的。我知道,他传球,因为他要赢。 
那人和我一样,是真正的篮球手。 
比赛结束时我们自然的举右手相击,是彼此的默契,也是对彼此的承认。 
篮球手是,用心去打篮球的人。 

那次之后,安西教练决定樱木让正式成为我的搭挡。 

 

〈2〉
 

我一直都明白,篮球,从来不是个人运动,它是团队间的对抗,自身的能力固然重要,却绝不是制胜的唯一因素,左右成败的还有你的队友,你的教练,以及,你的搭挡。 
没有搭挡,球打的再好,最多是王牌的个人秀,那不是篮球。不是全部的篮球。 
不是能赢的篮球。 
所以,至今,我仍感谢安西教练,当初敢于将我们两个头号问题份子凑在一起,的确有先见之明。 
虽然,也有他预见不到的事,但,这也不能怪他。 
因为,那不能怪任何人。 
再说,他只管篮球。 

不论如何,当时听到教练如此决定时,虽然没想到要感谢,倒也没想去反抗。 
向来,在场上,我常有对手,也偶遇敌手,还有四个队友要注意,也就是这样了,我知道有少些什么,也就是这样了。 

至于埸外,连这些也省了。 

没办法,我喜好的事本来就不多,而其中除了篮球,都不太适合“大家一起来”。比方说:睡觉。 
不过,与人交流这方面,我的确不大在乎,也许这就是迟钝或寡情吧。(某人如是说) 
但,应该不到麻木的地步。(也是某人说的) 
因为,那时我对有搭挡了确实感到“也好”。虽然没表现出来。我想。 
向来,我知道有少些什么。真正的篮球手,不会只看到MVP。 
现在,我有搭挡了,虽然那是一直被我叫作白痴的樱木。 
搭挡,是能用心去信任的战友。 

然而到底是死敌做久了,一下子要改弦易辙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脾气都倔强,所以在樱木治好背伤重新归队,我也从日本少年篮训营回来后,一见面就不约而同的觉得:好糗! 
因为觉得糗,因为不好意思,因为不爽那些存心看热闹的队友,因为不甘心先低头,因为……总之,因为十六岁的青少年能想到或想不到的各种别扭心理因素,初为搭挡的我们果然很有默契的马上决定一切照旧,也就是骂照骂,打照打,有空不忘对练以眼杀人。对旁人任何明示暗示我们是搭挡的言语同表不屑。 
直觉告欣我们先这么做。以便适应彼此新的内部关系。 
毕竟是搭挡,没道理就配合上了。 
留神到这一点时,我还真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服气,但不讨厌,只是想着,千万别让那白痴知道我知道了,又不免有些自得,因为我想到他常自称天才。 

其实我不介意樱木在球场上或球场外都自称是天才,可我真的很不爽他在球场上或球场外都自认比我天才。大概是这样才老叫他白痴。 

你不是常叫我狐狸吗,狐狸就狐狸,至少比白痴好,不论在球场上或球场外,我知道的你不知道,白痴。 

得意归得意,还不至于忘了正事,因为安西教练的安排,在社团练球时间结束后,我和樱木得留下来额外一对一练球。(等于是我在带他)虽然每次我们都摆出一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的不满不愤,也没刻意想培养什么革命情感,我却自自然然的开始感到,这人可以和我一起打篮球,因为,我们的篮球的一样的。 

这人会是我的搭挡。 
技不如我,多练习就行,白痴体力好,这不成问题。 
重要的是,不用说出口也能明白,我们是一条线上,认真想打好篮球,也有能力打好篮球的人。 

一起打篮球,这人是我的搭挡。 
搭挡,是能用心去信任的战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