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川自小爱看樱花，自家的小小庭院里就种了一株樱花树。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每年花季开出来的花朵总是特别妍丽。
因此，流川唯一会做的家务就是打扫院子里的樱花残瓣。
有一个传说是这样的。
一个生长在天境的仙子爱上了凡间的人类，他向天帝祈求，求祂让他们结一段尘缘。于是天帝将他化作山间里的樱花树，枝桠累满了结实的花蕾，他的心默默为他开遍半面山野。但他的心上人却随着春天自顾自地走远了，花事烟灭，整座山林的花瓣飘送，翻飞，朵朵都是他前世的盼望，朵朵都是他心碎的泪。
“所以……”母亲坐在床畔温柔地诉说。“他决定用他的泪水为他不离不弃的守候，同时也守护着每一个见证他心碎的有情人，让他幸福……生生世世。”
流川从来不相信什么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也从不相信什么轶事传闻，他总是不肯相信任何无稽之谈。
只是，这么一段传说，一段关于樱树的传说，他是深深地记着。记着孩提时代的自己从母亲口中所听闻的每一字每一句，记着每年早春那淡淡醉人的樱花泪，一种无言可喻的美丽，深深记取，深深着迷。
所以，当樱木第一眼见到所谓的樱花树时，他的嘴角挂着微笑，一如樱瓣殒落的路径曲线优柔。那是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唤名的，美丽的植物。
樱木非常希望，希望自己家的庭院里可以种一株漂亮的樱花树，这样每年春天都可以看见漫天飞散的樱花，多么幸福，多么美好。
但，也只能想像罢了。无奈樱木住的是普通的小公寓，根本没有什么庭院可言。
不过，现实总还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空隙可以稍微满足人类无能实现的想望。
这是不久前的某一天。
反正已经迟到，所以樱木踏着悠闲的步伐准备去学校上第三节课。
意料之外的事，惯常行走的那条巷路中途摆上了围篱整修路面，樱木只好绕远路走。
“没事修什么路啊……害本天才迟到更久！”樱木一边乱抱怨一边踢着路边的碎石子，无聊的观望掠过身旁的陌生街景。
忽然，一抹淡淡的粉色吸引了樱木的目光。
一株绝美的樱花树，阳光照见的树皮是匀称的茶褐色，枝稍结累着许多含苞待放的花朵，树身隐没在略高的围墙之后。
樱木不禁为这样的美而震慑，想也不多想的就攀上围墙，手臂支撑身体悬空，一双眼好奇地探视墙内的光景，迟到再久也不管了！
两天后，路已经修好了，但樱木还是每天绕路去上学，为的只是看一眼那围墙身后他所期盼的，美丽的樱花树。
他见证了樱树的花开花落，即使樱花落尽，绿叶滋长又凋落，光秃的枝桠在寒风中颤抖，樱木还是锲而不舍的走过这一年，看尽这株樱树一年四季的不同风貌。
而今年春天，樱木升上了高校二年级。
淡淡三月，樱木走在冷清无人的巷道内。又是不小心睡过头的一次，不过注定是要迟到，所以没关系。
“我，我是，我是天才～～～天才，天才就是我～～～”樱木很开心的哼着小曲。当他走过那户人家，赫然发现，树上的花苞又多结了好几个。
“嘿！又见面了。”樱木熟练的趴上围墙顶端狭窄的平台，笑着跟樱树打招呼。
“看来你今天气色不错嘛，不愧是跟天才有同样名字的树！哈哈哈───”
一年下来的经验告诉樱木，这个时候屋子里不会有人在家，所以樱木才敢放肆大胆的爬上人家的围墙“偷窥”，要不给人看见有个人莫名其妙在跟自家的树嘘寒问暖是多丢脸的一件事！
只是，经验有的时候并不是非常可靠。
大门突然被喀擦一声打开，樱木慌的正想赶紧撤下半趴在墙上的上身，却在下一秒被自己所见那门后的人影给吓得重重摔在地上。
“痛死了……”樱木皱着眉跌坐在围墙下。
“你在干嘛？”此刻那个人影高高的伫立在樱木面前不远处，语气是一副刚睡醒的调调，还有些不悦。
“大白痴。”
“啊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樱木勉强从地上站起，眼前的人竟然是他最不想遇到的死敌流川枫。
“白痴，这是我家。”流川抓抓头又走回庭院，牵出他百撞不坏千摔不烂的脚踏车。
“你家？？”樱木瞪大了眼，猛然转头往门牌看去，“流川”两字大喇喇地刻在上头，一字不差。
樱木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痴痴看了一整年的樱花树，居然是“流川他家的”？！
“再有下次，”流川一脚跨过单车坐上座垫。“就请你到警察局去喝茶，偷窥狂！”
“死狐狸你说谁是偷窥狂！？”樱木一把拖住单车后座不让流川骑走。
“就是你！放手，大白痴！”流川回头瞪了一眼，加重踩踏板的力量硬是要往前骑。
“你你你──你这没良心的！没看见本天才受伤了吗？竟然这样就想走？”
“你哪里有受伤？”
“我……我刚刚摔倒，别说你没看见！”
“爬起来不就得了？笨蛋！”
“你！”樱木索性一屁股坐上单车后座。
“谁准你上来？下去！”流川伸手去推。
“喂！好歹都是迟到的人你就给载一下是会怎样？”樱木挡住流川推拒的手。
“就是不爽载你，给我滚下车！！”
“哇啊──！”
拉扯了半天，一个重心不稳两人都一起跌下车，然后发现了一个棘手的状况──脚踏车脱炼了。
“呃……”樱木满头大汗的盯着受了重创奄奄一息的脚踏车，不敢去看流川铁青的脸色。
“那这下……只有走路去了，哈哈、哈哈哈……||||||”
后来，樱木只得自认倒楣的赔给流川单车的修理费。却也因此得到可以光明正大进驻流川家赏花的藉口。
“你来干什么？”流川一进门就见到樱木大摇大摆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还钱啊！”樱木摆出一副跩个二五八万的阔气表情，摇摇手上(跟他那四个可怜死党们搜刮来)的钞票。“你刚不在家，所以你妈请我进来等你。”
流川上前抽去樱木手上的钞票。“好，你可以走了。”
“喂！什么态度啊你？本天才肯进狐狸的臭窝可是你至高无上的光荣欸！”
“大白痴。”
“你这───”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所幸流川的母亲正好端茶进来才化解两人的火爆气氛。
=============================================================
“这棵树长得真好。”樱木伸出手，掌心细细摩搓着茶色略带光泽的树干。
“欸，我警告你，要好好给我照顾它听见没？”樱木回头对身后的流川大声喊道。
“没听见。”流川故意把头撇开。
“你说什么？死狐狸！！”
“大白痴，我家的树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这可是樱花树耶！”樱木缓缓靠近树身，吸取树上淡雅的木头香气。“这是跟我名字一样的树啊……”
一时之间，流川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站在树下的樱木头微仰，手指轻抚枝头上的花托。风起了，几朵早熟绽放的花儿纷纷飘落，落上樱木的发际，肩头。他的嘴边是淡淡的微笑，迷人的，迷人就像那树上含羞未开的花苞，一旦绽开就是一种令人倾绝的美。
“以后我还会再来的。”樱木笑着说，推开庭院的栅门。而流川竟忘了拒绝。
真的……很美。流川心想。
像幅画般，樱树下的十六岁少年眷恋深沉的注视，那是一株和他有着同样样名字的树，同样美丽的灵魂以相异的型态共生。那一刹那仿佛是没有时间流动，仿佛永恒。成为流川记忆中刹那永恒的十六岁少年。
=============================================================
“为什么喜欢樱花？”
“为什么？嗯……也许是因为它很美吧？不知道……反正喜欢就是喜欢啊，我懒得去想为什么。”
=============================================================
于是，樱木开始经常出入流川家的庭院，流川开始习惯生活里有樱木的存在，这是他们两人共守的秘密，秘密共处的时光。
第一个月，樱木想尽各种藉口出入流川家，为的就是多看那棵樱树一眼。每当樱木开心的跟樱花树又闹又笑的打招呼，流川都只是淡漠的站在一旁观望，并且不定时的丢几句白痴过去。三月的樱树枝头慢慢钻出一个又一个粉红色的可爱花苞，令人迷醉的香气正在花蕊逐渐酝酿。
第二个月，流川知道了樱木的生日是在这个月的第一天，好心好意但看似不情不愿的送上一杯自家酿的樱花茶，却因为意外不小心被樱木打翻，在风吹花落的树下两人打了一架。风徐徐地吹，今年的花开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来得美。
第三个月，花季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流川拿来扫把跟竹箕准备扫除地上的残花枯枝，樱木也吵着要做，两人共争一支扫把的结果是把扫把弄断了。
第四个月，树上长满了湛亮的绿叶。樱木坚持没有花但樱花树就是樱花树，还是几乎每天准时去流川家报到。
第五个月，有一次樱木感了冒躺在家一整天，流川发觉到自己竟然不习惯樱木没来的日子。
第六个月，流川看着樱木倚在树旁熟睡的身影，脑海里想的是多年前母亲曾说过的那个关于樱树守护有情人的枕边故事。
有情人？流川从来就不是很明白有情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指有感情的人吗？那么自己这辈子最赤热的感情就是对篮球的钟爱了，除了这个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值得让自己放下身段去爱的东西吗？
悄悄地，不惊动地走近深睡的樱木，流川仔细端看樱木刚毅又带点稚气的脸部线条。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流川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很喜欢这样看着他，喜欢有他在身边的感觉，没有理由的喜欢。这算是，一种感情吗？
不晓得。
第七个月，除了“大白痴”，流川开始有意无意的唤樱木为“花道”，常常喊得樱木没来由的脸红不知所措。眼见樱木的反应，流川心里有一丝甜美在荡漾。
第八个月，树上的绿叶一片片逐渐泛黄掉落，樱木拾起其中一片，有些失望的看着渐秃的树枝。流川下意识的走去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掌心各伏贴在树叶的两面。樱木没有挣开流川的手，任由他的掌心摩擦自己的掌心，任由他炙热的目光烧透自己的肌肤直达心脏。
第九个月，最后一片叶凋落在深秋的十一月，赤裸裸的枝桠在冷风中颤抖。当樱木还在树下发呆的时候，流川无预警的攀住他的颈项吻了他的唇。樱木没有拒绝，却在离开时连声再见也没说。
第十个月，樱木没有来。神奈川下了第一场冬雪，树上积满了白晰的霜雪。
第十一个月，整个季节最冷的一天，流川待在靠近庭院的窗边呵气取暖。他在等待，只是樱木依旧没有出现。
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虽然还是可以每天在球队练习时间看到樱木，但他终究没再踏入自己的庭院，从那个吻之后，三个月。
流川每天同样的时刻都在家里等着，希望看见他再走进这个院子里，希望看见他抚着树枝开心的对樱树说话，希望可以再为他端上一杯樱花茶，希望可以再跟他狠狠打上一架。
有多久……没和他说话了呢？
流川站在树下，学着樱木的样子伸手摩搓茶褐色的树皮，粗糙的触感由掌心的神经传递到大脑，流川会一直记得这样的感觉。一个唤名为樱的十六岁男孩，一株唤名为樱的美丽树木，一场属于樱的花季，一抹关于樱的记忆。一切都失去了时间的流动，在这一刹那间看出世界，一瓣落樱里遇见天堂，一掌心就可盛住无限，须臾间便是永远，这永远十六岁的花季爱恋。
四月一日，流川记得这个日子。他独自一人蹲在树下一隅，默默捡拾落在土上的每一片花瓣。身旁的竹箕盛满了粉白粉红的瓣，柔嫩的色泽仿佛初开情窦的甜涩的恋。一份不太激烈的爱，最是可能背离时间走向永远。他会等着，并且，是的，他决定他要一直等着。
当流川捧着满是花瓣的竹箕转过身，他就开始相信，自己可以从那一刹那中抓住稍纵即逝的永恒。
“呃……嗨！”樱木红着脸，有些扭捏的站在栅门外。“我、我想来看看树。”
……
……
“不请我进去吗？”
一幅绝美的景像。真的，流川心里这么想着，此刻站在树下的樱木，那样专注望着落花片片的模样，如此协调的景致，清绝，让人说不出来的美好，只消看上一眼，仿佛就可以是地久天长。
那样美好，让流川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喂……你听过一个关于樱树的传说吗？”樱木回头问道。
流川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原来它也是有感情的啊……不像我想的那样，只是一棵会开花的树。”樱木缓抚着树皮说道，呢喃的声音温柔的语调。
“我很高兴……自己可以有一个和它相衬的名字。”
“它真的很美，对吧？”
“刚开始我只是这样觉得而已，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到后来我会这么想看见它……”
“每天，我都想看见它，想跟它说说话，想知道它好不好……”
“但我又有一点害怕，这种感觉好奇怪……所以我逃开了，却还是舍不得的每天隔着墙偷偷去看它……”
“幸亏它还是长得这么好，太好了……”樱木微笑着，闭上眼轻轻靠上树干。
流川走向他，手也跟着抚上树干，双眼炙热的凝视着他。
“为什么都不来？……它在等你。”
樱木抬起头，避开流川灼热的目光。
“喜欢你。”流川挡住樱木欲离去的方向。“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身体被困在流川的双臂之间，背脊伏贴着树干，樱木只能别开脸刻意望向别的地方。
“看着我，”流川一手抚上樱木的脸，逼使他看进自己的眼底。“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最讨厌你！”
“我喜欢你。”
“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
“我喜欢你。”
“别再说了……”樱木垂下头，半掩的双眸有着润泽的水光。
“我喜欢你。”一个吻落在樱木的红发上。
“不要这样……”
“我喜欢你……”一个吻落在樱木的脸颊上。
“流…川……”
“喜欢你……”一个吻，落在樱木的唇上。
树上满满的樱花在空中吹拂，流川的声音被风吹开，但是答案还留在樱木心上，从今而后，深深镌刻。
“……为什么喜欢樱树？”当樱木推开栅门走出庭院，流川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问道。
“因为它种在你家。”樱木苦笑，拉开流川执着的手。“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我会等你。”
“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还会再来，所以我会一直等你。”
“……”
“你多久以后回来，我就花多久时间等你。”流川说的认真。
……
……
“……花道，生日快乐。”
最后一句话送樱木离去，他不晓得自己要等多久，不晓得樱木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或者，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不过，没关系，流川会心甘情愿的等着。即使十年，二十年……也许，一百年，都无所谓。他只想跟他在一起，希望他可以给他一次机会，爱他的机会。
=============================================================
花季就要过去了，这是樱树最后的美丽。
树下的流川孤单一人的背影，看着缓缓飘降的樱花瓣，心情是温柔的。他不怨不悔，用微笑吞噬泪水。
他在等待，只是，他没有一百年可以为樱木守候，就像樱花的花期不可能没有尽头。
“你看见了吗？”流川拾起地上一朵完整的樱花。“你会守护看着你的有情人吧？”
落下的花瓣，每一片，都是樱树真心的眼泪，那样的绝美。原来，每天可以看见樱树，就是那样幸福的事。
“呃……嗨！”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樱木红着脸，有些扭捏的站在栅门外。“我、我想来看看树。”
……
……
“不请我进去吗？”
最后一朵樱花凋落的时候，樱木回来了。
流川站在树下呆呆的看着他，然后，一抹微笑像是樱花在他唇边绽放。
=============================================================
“所以……”母亲坐在床畔温柔地诉说。“他决定用他的泪水为他不离不弃的守候，同时也守护着每一个见证他心碎的有情人，让他幸福……生生世世。”
=============================================================
这是樱树为他们作的见证，最后一瓣樱花有着幸福的泪光，所有的等待都只化为一瞬间。
传说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只知道，樱树为他们十六岁的花季，写下爱情的，永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