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阿南,以后你要多配合泽北,听他调度,嗯?”少年带笑的眉眼透着坚定的魄力,看着杵在门边的南烈,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阿南…”北野碰了碰身边不发一语的男孩。
“嗯。”勉强点了点头,南烈毫不掩饰他的心不甘情不愿。北野歉意的看着少年龙头。后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身边的高瘦少年微一示意,率先走出了厢房。
南烈侧身让路,视线不经意与藤真身后的高瘦少年相遇,少年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好好养伤吧,别想那么多了。”落在他肩上的手带着宽容的温度,南烈趁机埋怨,“但是…”
少年立刻摇头阻止他说下去。
“泽北很优秀,经过考验的。”
“甚么考验,不过办过几宗交易--”
“藤真不会看走眼的,”清秀的面容一正,眼底隐约有着责备,“就算你不相信他,至少也该相信我啊,阿南。”
南烈万般不愿意,但对于打小就不仗恃身份,和帮中小孩打成一片的神,他无法不点头。
“以后请多指教。”
再抬头时,不期然地就遇上了泽北那张碍眼的脸,南烈重重冷哼一声,这态度立刻引起泽北身后的壮汉不悦,停下来瞪着他。
“河田,没关系。”泽北出声制止,河田却不依,“甚么没关系,这家伙一点礼貌也不懂,没听到藤真要他听我们的吗?”
场面变得火爆了起来,北野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
“对不起,两位,阿南受了伤,脾气难免冲了点,请多包涵,多包涵。”一面用眼神制止南烈,一面打恭作揖,这才把煞星似的一行人送走。
“干爹,这算甚么?”包厢里剩下自己人,南烈再忍不住了,“杯酒释兵权吗?就算是吧,我可连杯开水也没喝到啊。藤真到底交待泽北甚么任务?神秘兮兮的?就非他不可?”
“阿南,先别管这个,听好,我听说你最近在找一个叫流川枫的警察的麻烦?”
南烈耸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
“暂时别动他,知道吗?”
又是这句话,南烈觉得自己已经听得耳朵快长茧了。
“为甚么?”
“因为他关系着我们的前途。”
“干爹--”
“别再问了。我现在只能先告诉你这些,这件事是极密,你还是暂时别知道的好。”
“甚么事都是极秘,干爹,好歹我也跟了您这么多年,为甚么那个家伙能知道的,我却不能知道?”
“阿南,稍安勿躁,爸是为你好。如果你想立功的话,等你伤好点,我再告诉你。不过这之前要安份点,别再惹事生非了。”
北野说完也走了出去。南烈恨恨地捶了下墙壁,墙上被震落的名画,在进来的手下抢救下幸免于难。
“甚么?你们十个对付两个还没辄?岸本呢?”听完手下的报告,南烈的心思不得不急转弯,绕到方才的事件上。
“已经连络他了。”手下说出岸本目前的行踪。
“行了。”南烈拄起拐杖,打开墙边的暗门。
* * *
“还要等多久?”灌完两瓶水,流川觉得自己火气反倒更旺了。不耐烦的目光梭巡着四周,冀望南烈能赶快出现,省得浪费时间。
“稍安勿躁,兄弟。”仙道依然闲闲地呷着酒,一点也不急。“等他招待完客人,总会出来的。”
流川冷哼一声。
没凭没据,只要南烈否认一声,他们就拿他没辄,所以要忍耐,能和他私下解决是最好的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而且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翔鹰的手下在,贸然找进去,太危险了……
明知仙道的话有道理,但他就是不服气,也许……淡扫一眼那头朝天发,流川在心里嘀咕:大概就是那副德性吧,那甚么也不当一回事的德性,自信得没有道理的样子,让他有股挫败感,总觉自己像未战便先输了一样,不甘心。
“啊!完了!”
甚么事?流川莫名其妙的转头。
仙道突然凑近了些,附在他耳边快速地说:
“喂,给你一个随堂考,如果现在有个熟人出现,而我又不能曝光,你要怎么掩饰我?快,限你三秒钟想出办法。”
感染到他声音里的惶急,流川迅速地瞥了眼门口,怔了半秒,旋即冷哼一声,继续自顾自喝着水,没理会仙道。
“喂,”仙道急了起来,碰碰他的手肘脱口道:“可别告诉我,你的名头是混来的呀,干警察不只讲究枪法…”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后脑勺突然被一把勾住,整个头往前方按去,脸庞紧紧贴在一片结实富弹性的胸口上,紧接着一道酒水迅不及防地自头顶泼洒了下来,流川炒菜似地在他发上胡乱翻搅,没几下他辛苦抹好的发型全塌了。
啊!仙道抬头想抗议,瞥及流川眼底的寒霜,又硬生生将到口的话给冻了回去。
门口的女郎慢慢走了过来,先要了一杯马丁尼,接着腰枝一摆坐上高脚圆凳,趋身向前:
“福田,有没有一个叫宫城的来过这里?”
“没有。”
“奇怪,明明约在这里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女郎嘀咕着。
福田随口寒喧一句:“在约会吗?彩子?”
彩子?好熟的名字。流川本想往后瞧,但仙道用眼神警告他,只好忍住。
“欸,算是吧。”听不出是害羞还是无奈,女郎随口应和一声,顿了下,又问:“对了,最近有没见到仙道那死小子?”
福田低头调着酒,装作很忙的样子--不说话,不算说谎吧。对于都是朋友的两人,他得罪了哪个都不划算。
“如果见到他,”彩子也没追问,仅只目光一转,瞟向角落的二人,稍微提高了声音:“替我转告一声,那笔帐我一定会跟他算的,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福田模糊地回应了一声。彩子丢下酒钱,嫌里面烟味ㄜ心,端着酒杯晃了出去。
走了。福田敲桌打着暗语。
流川立刻放开仙道。
仙道得到自由,大口地喘气的同时还不忘指教批评菜鸟一下:
“再温柔点,就及格了。”
流川瞪着他,自己也不明白为甚么,拳头没预警地就挥了出去--
痛!仙道抚着肚子咳着:“干…干么打我?”
干嘛打他?流川瞪着自己的拳头,找不到理由,于是耸耸肩,迳自转身寻找清静的空间去了。
吧台两人呆愕地目送着他,福田眨了眨单眼皮,瞄一眼仙道,感觉有点好笑:“你,这回踢到铁板了。”
仙道苦笑,“真没天理啊,福田,我是他上司耶,顺便让他练习一下临机应变的能力也有错吗?”
“只是这样?”
“当然。”拿起酒呷了一口。看似冰凉的酒液,入口却浓冽,烫得心火直烧…啊,爱极了这调调。
福田望了眼坐到窗边角落的流川,突然一脸认真道:“我觉得,如果他点头,你会上。”
‘噗哧’一声,仙道刚入口的酒全喷了出来。看了眼呛咳中的仙道,福田摇了摇头,随手递了条纸巾给他。
“我看起来那么没品吗?”多年的老友都不了解他,仙道觉得好委曲。
幸好福田摇头了。
“不是。”他接着说:“是你的眼神,你看他的眼神不同。”
仙道怔住,福田已转向另一位客人。
不同吗?哪点不同?
猛地打了个哆嗦,仙道看着自己身上,原来从头到脚全湿了。
“福田,施舍一件衣服给我吧。”伸手接过福田爽快给他的衣裤,仙道潇洒的摆摆手,“走啦。”
不料身形才动,福田瞪视的目光立刻跟了过来。
仙道愣了下,恍然拍着后脑,“喔,对了,还没付帐,让我想一下……”
福田耐心地等着,彼此都明白对方谈的不是酒钱问题。
“私人的也行。”看仙道想了半天,福田忍不住插口。
仙道笑了。“怎么?对我有兴趣?”
福田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一些女客会用得上,”想了想又追加一句:“譬如刚才那位。”
仙道只好更用力地想了想。“有了!你知道最近几个月,特警队正在查内奸的事吧?”
福田摇摇头。
“那就这个了。我们怀疑翔鹰帮有人混进了警界,所以不管哪个单位甚至警校,只要有任何可疑份子都要详细调查。”
“这算甚么内幕?!”福田瞪大了泡泡眼,也难怪他要抗议。谁都知道黑白两道多少都有卧底的人,这是公开的秘密,除非已经知道内奸身份和背景,否则仙道的消息一点也不值钱--最起码,和他刚才给的消息比起来,价值就差多了。
仙道自己也明白这点,摆起了哀兵姿态:
“好啦,通融一次啦,看在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份上,嗯?”
福田对这无赖莫可奈何,心知肚明这次的交易又是他赔了。
* * *
来这里的人大抵都是不想与外面有所接触的人物,因此店里座无虚席,靠窗的座位却仍有空间。流川望着巷子对面的红砖墙,听力却集中在隔壁桌的对话上。
几名壮汉的对话拉里拉杂,加上四周的吵杂听不真切,不过有仓库、红毛猴、教训等几个字,就足够了。几人交谈过后很快地闪出了后门,流川望一眼吧台,仙道不在那里……来不及通知了!他咬咬牙,决定先赶了过去。
酒保阿福有看到他的,仙道要找他想必不难--如果他不枉天才特警的名号的话。
跟踪到了转弯处,迎面险险撞上一群人,那些人与他错身而过,为首的中年男子突然回过头,“咦?那孩子,好面熟。”
再次回头,“是他!”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快步往回走。
“小枫。”
这老头是谁?流川着急的看着前方,很不耐烦被挡住了去路。
“这么多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北野说到一半,触及流川皱眉的神情,转而问道:“不认得我了?我是北野,你父亲的好友,以前你还来我家住过几天的,忘了吗?”
流川不语,的确是忘了。“不记得。”而且也不想记。他转身就走。
“等等。”北野叫住他。“先别急着走,我想和你谈谈。”
“没甚么好谈,我已经不是风帮的甚么人了。”
北野皱起眉头,不用下令,跟着他的一群人主动挡住了流川。
“小枫,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你一直住在老家,田冈那家伙真是狡猾…唉,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耸恿你加入搅翔鹰的行列,小枫,你这样,叫我们风帮的老兄弟们情何以堪?…”
不是的,流川在心底说,他并不是一直住在旧宅……直到考进特警学园前的那些年,他住的是修道院……
但是话毕竟没出口,何必说,尤其是对一个陌生人。
“说够了没?”不想提从前,他开始武装起自己,眼神冷冽的不带任何温度。
北野心头一寒,眼见他毫不留恋,忍不住在后面追了一句:
“归根究底,田冈才是害死你父亲的人啊!”
流川顿住了脚步,但是前方巷弄内传来了异响,凭着经验和直觉,他知道那是枪声……
“我会去找你的!”咬牙抛出一句,他头也不回地赶了过去。
“我等你,一定要来啊!”北野高兴地提醒他,直到上了自己的座车,都没发觉不远处的转角站着的一行人。
“深津,果然被你料到了耶,呵。”孩子气的一张脸,闪烁着快乐的光芒。泽北像找到玩具般的兴奋着。
“别高兴得太早,除非先弄到密码,否则谁也不能保证甚么。”深津扫兴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河田的声音不客气地介入。“那个小子就在前面了,要不要……”
“不急,先别让南烈那笨蛋动他,其它的再看着办啦。”
脚步带过一阵狂风,一行人再度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街口又恢复了宁静和平。
* * *
哗……哗………
“真糟糕,洗不掉呢,那小子到底给我抹了甚么东西啊?”
仙道关上莲蓬头,走到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头顶那团黏稠的东西。那不是他先前抹上的发雕,但是黏性竟然比他的发雕还厉害,洗也洗不掉。
最后,他好奇地将手指凑近鼻端闻了闻,答案揭晓了--
原来是口香糖!
哇拷,好一只菜鸟,竟敢这样整他。仙道愤慨地穿着衣裤,打算出去教训不懂事的学弟。然而就在穿衣时,无意间瞥了一眼满眼粉紫的卫浴设备,心思暂时转了个方向--
啧,这么浪漫的套房,只用来换衣服真是糟蹋呀,应该用来……脑海无端飘进那个身影~仙道赶紧甩甩头,振作了一下。在想甚么?欲求不满吗?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人来了。仙道这才想起他刚才忘记锁门了。
来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接着一阵沉默,然后是伴着衣服的窸窣声,紧接着便是阵阵呻吟……
“啊……嗯……”
喔哦,真的有人在外面办事哩。
“嗯……对,就是那里…好舒服……”
耳听着男孩别有韵味的撒娇声,仙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扒搔着头发,忍不住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
“看看你,这个样子,谁会猜得出来你真正的身份呢?”房内加入了另一个男中音。
先前的男孩笑道:“别笑我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嗯…啊…”又一阵哼哼叽叽,“呼~”终于好像完事了。
“可以了。”
“阿神,你的按摩技巧真是越来越棒了,哪天就算翔鹰解散,你还可以当按摩师,加上这张可爱的娃娃脸,饿不倒的。”
“别闹了!”
原来是按摩。仙道强忍着笑。啧,真是欲求不满了~
室内两个人继续聊着,仙道找到窗口正想走,里面一段对话却令他留住了脚步。
“好累,有时候我真希望是出生在平凡一点的家庭,过着平凡的生活, 仔细想想,也许,枫比我们幸运,至少他活得比我们理直气壮。”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一下,“健司,你真的要对付他吗?再怎么说,他也算拜把兄弟呀。”
“但是现在不同了,”叫健司的男孩立刻接口:“只要他正面和翔鹰为敌,风帮那些死忠的家伙很可能就是翔鹰帮的不定时炸弹,你说我还该放过他吗?”
“唉,别问我,那天之所以没跟你去,就是不想介入你们之间而左右为难。”
“但是你早晚要面对的,阿神。”
沉默片刻,另一个声音再度叹气:“我明白,我也是帮中人,和你立场一致,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那就好。”
风?是谁?仙道咀嚼着这名字,心头莫名的沉重起来……
再度回神时,两人已经改变了话题,让他惊讶的程度不下于前半段。
“但是,你让北野配合泽北,可能吗?……”
“我知道。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北野不会服气,也正因为不服气,他才会尽力去找枫,不过最后的赢家应该是泽北,那家伙企图心旺盛,是个可造之材,我乐观其成。”
“但是这对北野先生……”
“阿神,做人心肠不能太软,尤其是我们这种人。没有用的老树,只能拿来当材烧。何况,别看他表面和气,其实他一直不服气我的指挥,偏他又还有一些影响力,明着动他不得,正好趁机让泽北去挫挫他锐气,不管最后谁胜谁负,对我们都没有损失。”
“不,最后赢家都是你。”
“是我们,兄弟。”
轻笑声起,室内恢复了和谐的气氛,仙道陷入两人先前的对话中,没听到脚步声逼近。浴室帘幕突然拉开,一张清秀的脸孔映入眼帘。
仙道和对方一样愣住了,相对半秒,两人同时掏出手枪,仙道快一步制住了他。“失礼了。”反剪男孩双手,仙道附在他耳边说。
“你是甚么人?”藤真保持着镇定,望了眼门口的方向,真希望刚才没让神先走的………嗯?甚么?对方似乎说了句“警察”,藤真回神过来,“我犯了法吗?”
“你说呢?”仙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对面的镜中看着他。
藤真耸耸肩,“你有证据吗?”
“唉。”
“那么你没理由抓着我不放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想杀我呀。”嘴里回答着,目光却不忘攫取镜中男孩的美丽。藤真看在眼底,脸上泛起了笑意。
“这是正当防卫,是你先偷窥…兼窃听。”眼波流转中,他尚且仰起脸,任对方放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身上游移。
“欸,我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误会一场喽。”
仙道笑了笑,收起枪。藤真转身,清亮的大眼投注在对方俊挺的面孔上,唇辫间逸出了惊讶,“我认识你。”
“真巧啊,我大概也认识你呢。”
“第一次见面,仙道先生。”藤真打量着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垂乱的发上。就是这突然改变的发型,所以先前没认出是他--特警队的少年天才,翔鹰几次交易失败的罪魁祸首。
“久仰了,藤真先生。”仙道搔着头,很清楚人家在注意甚么,笑得有点无奈。
“大家都是年轻人,叫我健司吧。你是这里的常客吗?”
“换老板后第一次来。”
再次交换了一记笑容,藤真扬手向他告别,“那么,后会有期了。”
“幸运的话,明天就能再见。”
藤真愣了愣,没细想出他的意思,门口转进来一名高大斯文的男子,目光森冷地瞪着亲密站立的两人。“花形。”藤真走向他,中途,突然想通了仙道的意思,于是回眸一笑道:“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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