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会不会太少了?”
又是傍晚时分。特警部外那一排重型机车因为吸饱了一天的阳光而回吐着蒸人的热气,横躺在上面的红发男孩却一点也没有感觉。
翻了个身,他继续喃喃自语:
“早知道应该多讲几天的……”
距离放话那天已经过了一天半,其中光是忙着办理入队手续和同学们践别就去了一天,然后进了特警队读任务资料又花了将近一天,连跟流川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唉!
不过…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坐直了起来。
“对了,也许流川没听见我说的话呢?那就不用管它甚么三天不三天了嘛,自己改时间不就得了?”有道理,说改就改,“看看…改成五天,不,六天,不,不,干脆一个礼拜……”
“三天!”
用不着回头,光听那嗓音就知道是谁了。
“狐狸……”樱木转过脸去,两眼汪汪摆出小狗般可怜的表情。
但是流川看也不看他一眼。迳自越过后,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悄然掠过唇边~
“流川!”咚咚咚,樱木踩过一排机车,一个踪跃跳到流川面前,立正站好:“等一下一起去吃晚餐吧。”
“没空。”流川继续走进机车场。
“喂-”樱木想跟上去,背后突然冒出个声音:“让让。”回头一看,仙道随后踱了出来。
又是这家伙!
“喂,怪头。”樱木叫住了他。
仙道停步回头,傻愣愣的指指自己。
“对,就是你。”没事在头上抹一堆油还根根往上梳,一点当警察的自觉都没有,有够怪胎的!
“喔,我还以为在叫你自己咧。”
“甚嘛?”樱木大叫:“我哪点怪了?”
“那,”仙道随手将前面一台机车的后视镜转向他,“一头红发不说,连鬓毛都是红的,你说怪不怪?”
“这…”樱木看着镜中的自己,搔搔头,随即将镜子推回去。“呀,少啰唆,外表又不能代表甚么。”
啊?仙道瞪直了眼,紧接着就听樱木大剌剌的问:“我问你,你又要带流川去哪里?”都是这家伙整天霸着流川,害他有空也没机会接近。
“呃…”搔搔头,仙道回答:“去出任务。”
“甚么任务?”
“呵,不便奉告。”
“不便奉告?哼!”樱木眉毛一压,眼底燃烧着两把火焰:“老实说吧,仙道,你是不是故意霸着流川的?不然每次我一找他你就把他带开?而且一天到晚都有做不完的事?”
“没这回事。”仙道耸耸肩。
“我不信,我说有就有。”
“咦?你好像对我很不满?为甚么?”仙道饶富兴味的问:“我们有过过节吗?”樱木从报到第一天就和他对上了,没事找碴不说,除了流川以外,他还是第二个不把他的阶级放在眼底的人。问题儿童…哈,田冈倒真说对了。
“当然有,我们梁子结大了。”
“哦?”仙道沉吟着,看了眼等在机车前的流川,突然压低声音问:“是为了他吗?你们之间到底出了甚么问题?”
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出了问题,奇怪的是自己怎会莫名其妙被扯进去,仙道想正好趁机问个明白。
“我…我干嘛告诉你。”
“这样子……”仙道笑了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樱木半信半疑。
“唉,这有甚么难,看你们俩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吵架了嘛。”瞄一眼樱木,他接着又说:“结果呢,你现在想和解了流川却不肯,弄得你又头痛又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说得对不对?”
完…完全正确!樱木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了。
知道自己猜对了,仙道笑了笑,突然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啊?”他又了解了?樱木不知不觉伸长了耳朵想听他怎么说。
“说真的,我对他也很头痛。”仙道双手扣着长裤的口袋,低头漫无目的的踢着地面,“那家伙呀,我说一他偏要二,说往东他就偏往西,我不过是在银行抢案时激他求救,他就记仇到现在,每次提到无线电就瞪我,而且始终和我保持一公尺以上的距离……”
“为甚么?”听到可疑点,樱木马上问。
“因……”不能说,“谁知道呢?所以说做他的上司不轻松啊。”
“这…这样啊。”看他说得好像挺可怜的,樱木倒有点同情了。
“基于同样的道理,因此我说我了解你的心情,做他的朋友一定不简单,对吧?”仙道继续说。
“嗯…是有一点。”不知不觉,樱木也低着头踢起地面来了。和流川交朋友的确不容易,因为他和其它朋友不一样,需要花更多脑筋去了解。
“想要他笑一下简直比等流星许愿还难。”
“说得是。”樱木开始点头。
“搞不好他上辈子住北极,号称千年寒冰……”
“有可能。” 不约而同的,两人一齐抬眼望向那块千年寒冰--
是时,流川枫正好也因为不耐烦而望向他们这边--
“…嗨!”樱木试着朝他招招手,结果换来低低一句:“笨蛋!”
仙道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转头朝流川喊了声:“等一下,就来了。”
“白痴!”回他的话也没好到哪儿去。
仙道眉毛一垂,一转头,樱木同情的眼光已经等在那儿--
--唉!两人一齐叹了口气,伸手互搭向对方的肩膀。
“不过,他就是这样才叫个性。”几秒后仙道又说。
“对呀。”同病相怜加上同仇敌忾,现在不管他说甚么,樱木都会无条件赞成。
“而且特别有型。”
“没错。”
“还有一点…他很漂亮。”
“是很漂亮。”
“百看不厌。”
“的确。”
“我很喜欢。”
“我也--”慢…慢着!樱木一回头,这才发现仙道一直色眯眯的盯着流川。
“喂,仙道!”他大吼一声将色眯眯的人震醒。
“啊?”仙道茫然的回头,只见刚才还勾肩搭背的樱木,这会儿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别说我没警告你啊,怪头彰。”神智一清,霎那间所有的敌意全回来了,樱木两手插腰摆出招牌的天才架势,“告诉你,狐狸是我的,你现在只是暂时替我保管而已,敢动他歪脑筋的话,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铿锵有声的宣告完,他转头走回总部,等他身影消失在门内后,仙道还愣愣的一头雾水。
怎么前一刻还勾肩搭背的,下一刻就翻脸了啊?这家伙!
其实…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两人之间出了甚么问题而已,没想到,反而发现了这个……
--普-普-普--
突来的一阵引擎声将仙道的思绪拉回。一回眸,流川修长的身体已经跨坐在一部机车上,催动着引擎准备出发。那态势很明显--他等得不耐烦了!
“喂,流川,等等啊!”
仙道开跑的同时,流川已经催动引擎,机车狂吼一声呼啸而去--
“等一下啊!”就近跳上一部同型机车,仙道急起直追。
流川疾驶而去,黑衣黑发与黑色的机车结成一体,在空旷的道路上疾飞,远远望去,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鹰~~
赞叹着那身影的美丽,仙道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也许,樱木指控的没错,他是有点故意…但是,为甚么呢?他一向不是这样的人呀!
像在回应他似的,隆隆车声中突然加入了隐隐的雷声,一抬眼,方才还万里澄净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朵朵灰色的云层……一点症兆也没有,说变就变的天。
* * *
不行,不行,不能再让流川和仙道那变态混下去,太危险了。
但是该怎么办呢?距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天零一夜了啊!不能和解的话,说甚么流川也不会听他的。
踏进总部,樱木正急得焦头烂耳,无意中一抬眼就见三井又黏着木暮在聊天。
这家伙!一进总部就像牛皮糖一样缠上眼镜哥,对学弟的困难一点也不关心,越想越气,樱木啪地横身插入两人之间,劈头就说:“喂,三井,不要一天到晚黏着眼镜仔,也帮我想想办法呀。”
“甚…么啊?”三井被说得一头雾水又有些心虚。
“帮我看怎么和流川和好啦。”
“我哪知道怎么办?”三井叫了起来,“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讲这样?”红头一歪,两眼凑到三井面前,“小三,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学长爱啊,亏我把你当前辈一样的崇拜。”
“喂喂,没大没小也叫崇拜?”
“不管啦,帮我啦。”樱木又使出了耍赖功夫。
“没空。”三井下巴一仰,回得很干脆。
“没空?”樱木叫了起来,“那成天黏着眼镜仔就有空?”
“我…我哪有?”三井不自在了起来。
“还没有,你就只差没绑在他屁股后面了!”
这一大声嚷嚷,引得部里的同仁全往这里瞧,当事两人都被说得一阵脸红。脸皮薄如纸的木暮更是转身就想走,但是樱木一看到他动,抢先叫住了他:“喂,眼镜仔。”
木暮身不由己的停下来。还没开口,三井见心上人受窘,顾不得不好意思了,马上起身挡在他面前指责樱木:“樱木,讲话客气点,人家好歹是前辈。”
他这一挡,木暮脸更红了,赶紧摆手道:“没关系,有甚么事吗?樱木。”
“你知不知道仙道和流川出甚么任务?”樱木问。
“喂,你懂不懂规矩啊。”三井又忍不住挡了下来,“这怎么可以随便说的。”
“没关系,没关系。”木暮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甚么机密大事,他们是去找赃物。”
“赃物?”
“嗯。”木暮点点头,接着解释:“流川丢了东西,他怀疑是前天闯进他家的那名歹徒顺手偷走的,因为歹徒昨天被保释出去了,行踪不明,所以仙道才陪他去查看有没有线索。”
“流川…丢了甚么东西?”樱木问,心底不是滋味到了极点。那天他也在,竟然还让那狗贼偷去东西,而且…为甚么狐狸丢了东西却没告诉他?可恶!
“呃,是一只怀表,不是很昂贵,但好像有特别的纪念价值。”
“一只怀表,你确定?”樱木眼睛一亮,“是不是银制的,很古老的样子,然后里面还有…”他开始描绘表的形状样式细节……
木暮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只能呐呐的说: “我…我不知道。”
“喂,樱木,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三井也感到好奇了起来。
樱木没回答,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他清楚,因为流川看重的东西没几样,而且那只表就是他们订情…呃,不,是他们成为好友的媒介。所以他当然记得。
对了,他突然拍了下脑袋,“真是天助我也,当初就是因为它我们才成为朋友的,现在又…那只要我再帮他一次,不就…”
“樱木,你在嘀咕些甚么呀?”好奇心没得到满足的三井有点不耐烦了。
樱木抬起头,“小三,我想到办法了。”
“甚么啊?”三井被他搅得一头雾水。
“没甚么,没甚么,你们继续吧。”说完也不理会三井的询问了,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记得那个贼家伙叫甚么正男来着,嗯,去找他那些从小就混江湖长大的死党们帮忙,应该可以找得到……
“樱木,你去哪里啊?”三井在背后叫着。
“出任务。”
嘎?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三井和木暮愣得互看一眼。
“这家伙,搞甚么?”三井喃喃的唸着,突然想到一件事,再次喊着:“喂,回来,你等一下还要写报告啊,喂--”
叫不回了,那家伙只要一行动就很难阻止。
三井想了想,转脸对木暮说:“对不起,木暮,我不放心那家伙,得跟去才行。”虽然有点舍不得离开,但好歹他当初也是以照顾兼督导学弟的名义进来的,如果真的全放他们不管,那真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嗯,我了解。”意外的,木暮丝毫没有阻止,反而温柔的笑着。
“那…”三井不知不觉有了勇气,接着说:“能不能麻烦你,在老总那儿替我们找点藉口挡一挡?”
“你去吧。”再一次的意外,看似中规中矩的木暮竟然爽快的答应了,“不过要记得小心点喔。”
善体人意,真是善体人意,我果然有眼光啊,哈哈。
“三井?怎么了?”
“啊?”三井一回神,“没,没甚么,那,我走了。”
木暮笑着挥挥手,催他快走。舍不得镜片下那张春风般的笑容,三井又用力看了几下才转身离开。
小暮,真想把你拥在怀里呀…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允许,算了,下次吧!
* * *
南烈望着手上的怀表。银制的怀表早已经停止报时,却仍保持得十分洁净光亮。表盖内尚且精制着一个镶框,里面有张由于拍的并不清晰加上年代久远,看起来已经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中是一对俊男美女和一名约莫四、五岁左右,十分白皙清秀的小孩,三人的眉眼神情俱是幸福洋溢。
相片底部的日期看来,那是十几年前的相片了。但有趣的是,日期远比相片清晰,似乎刻意用特殊亮彩描绘过。
南烈好奇的贴近注视了片刻,意外的发现日期前方还注明了一个小小的“密”字。
“这是甚么意思?”南烈喃喃自语了一会,想不通道理,很快的放弃了。前后将怀表审视了一番后,目光再度落回照片的小孩身上。
这小孩是他吗?那个叫流川枫的家伙。为甚么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像在哪里见过……上次狙击流川时,由于场面混乱始终没机会看清流川的长相。因此即使这小孩是他,也没道理会有熟悉的感觉呀……
南烈敲着颊边不住的揣想。
还是想不出,算了。反正这只表应该可以利用来报仇就是了。
据正男说,这是他去调查那个流川枫时顺手牵羊来的,锁在一个小保险箱里。
不过是块破表,为甚么要锁在保险箱里?可见这块表对那家伙一定很重要。
南烈嘴角扬起狞笑,目光改落向自己的大腿。医生说他的腿伤及筋骨,加上没有立刻治疗,因此要长年累月才能复元,而且就算复元也还是会有点跛…总言之,他成残废定了。
没想到从小就跟着父亲在黑道闯荡的他,竟然会被一个未出校门的小子给弄成残废,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而且事情还不只这样。由于狙击的任务失败,结果他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叫泽北的家伙被请进会议室,自己却在这里坐冷板凳。归根究底,都是流川枫的错。
这家伙最好别落在他手上,否则……
“老大!”一名手下出现在门口。
“甚么事?”南烈抬了下头。 “老板找你,请你马上过去一趟。”
“我老头?”南烈想了想,问道:“包厢里那几名客人都还在吗?”
“都在。”
“好,知道了。”南烈满意的点点头,收好怀表站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老大。”那名手下等他走近,迟疑了一下又说:“外面有人在探听你。”
“谁?”
“不知道,是两个没见过的家伙,押着正男一起来,说要找你要回一件东西。”
“哦?”南烈的心跳加速了起来。是那家伙吗?这么快就找来了?那名手下等不到回答,于是又说:“我看那两个家伙存心找碴的,要不要把他们……”
“不,今天有贵客在,别在这里动手动脚的。我看…你先把他们引到仓库去,带几名弟兄看住他们,我随后就到。”
“是。”
* * *
“伏特加。”仙道向面无表情的酒保说,转脸朝皱起眉头的黑发少年投以一笑:“现在不是出勤中,别那么严肃。要不要也来一杯?”
流川不理他,迳自向酒保要了一瓶矿泉水。
矿泉水?仙道搔搔头,无奈的看了酒保一眼,夸大着嘴形无声的说:“菜鸟。”
“甚么?”流川立刻瞪了他一眼。
咦?这样也听得见?
“啊,好喝。”他呷了口酒,企图转移流川的注意力。
流川哼了声不再理他,拿起矿泉水咕噜噜的一口气灌了半瓶,伸手抹了抹嘴,再望一眼几无虚席的酒吧四周,最后视线重新回到仙道脸上。
“仙道,你不是说要来这里问消息吗?怎么……”
“别急,先休息一下嘛。”
“先说好,我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欸,讲这样。”仙道皱了下眉毛,状极委曲的说:“好歹我也是牺牲下班时间陪你的,所以就算你陪我喝酒回报一下也不为过吧?”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他,流川气闷得只好继续灌水。
看看再灌下去流川要变水桶了,仙道于是笑了笑,转头看着酒保说:“喂,阿福,跟你探听一个人。”
仙道的话一入耳,流川倏地回过头来看向酒保。原来……仙道说的包打听就是这个人?不禁瞪了仙道一眼。为甚么不早说?他用眼睛质问。
仙道摊开手,还是那副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呼~算了,跟他计较会短命。流川转过身体,背靠着吧台,不去看他。
仙道收起心思和阿福对答一阵后,转过身来。
“喂,好消息,你要找的东西可能在一个人手里,而这个人刚好就在这里。”他拍了拍流川的肩膀,唤回他的注意力。
流川回过头,“谁?”
“那个叫南烈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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