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不错。”水户洋平拿过外套,披在了一直垂着头默不作声的男人身上。
汗水顺着鲜红的头发滴在肩膀上,那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左手腕好像是脱臼了。自己确实太不小心,居然被对方偷袭了一拳。
“觉得怎么样?”洋平侧过身子问道。
“还好。”有些闷闷地回答道,“那家伙够菜的。”
“下次还是要当心呀,刚才好险。”
“没有下次了。”
“这样就好。”洋平点了点头。
正说着,一股血腥味忽然地冲着鼻子而来。
担架上的人头部不停涌出的红色液体,一路洒在暗褐色的地砖上。经过他们身边时,兴许是回光反照吧,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向他们,嘴巴里“啊啊”的叫着。
人流偏过两边。
“他还没死吗?”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响起。
话音落下后,走廊上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洋平拍了拍红发男人的后背,“你没事吧?”
“没事。”
杀或者是被杀,这是应该要有的觉悟。太复杂的事情自己是做不来的,唯有这样的以性命相搏的游戏,才比较容易掌握吧。
“我们走吧。”想到这里,男人往更衣室走去。
“嗨,待会想去吃点什么吗?”洋平追了上去,“车站前新开了家居酒屋还不错。”
“要回去了。”
“哦,……是吗。”看着在面前关上的门,想要接着说的话,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洋平摇了摇头,往门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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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玄关处并没有替换的鞋子,很明显地家里没有人在。
那家伙还没有回来吗?
四处看了一圈,瞥见料理台上的两份便当,便毫不客气地拿出了一份,空虚的肠胃也非常和时宜地叫了起来。
吃尽最后一粒米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敲响了整点。
窗外的天黑得很快,短暂的夏季已经悄然结束。不过庆幸的是,一年四季里最难熬的季节也终于过去了。没有闷热的环境,也没有潮湿的空气,这间狭小的屋子又回复到了它相对适宜的状态下。
无所事事地躺在塌塌米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开门的声音。
一阵碑睹声过后,来人把外套扔在了墙角边,转身进入了浴室。水花四处飞溅,哗哗的,忽然让人烦躁起来。
“喂,”跑过去敲打着门,“说过你多少次了,这种天不要洗冷水澡。”
说完,又回到屋里继续躺下。
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边的人光着身子走去厨房,水从他身上一路滴在地板上。
打火器似乎有些不灵活了,长时间地在那里跳动着。
睡得姿势不好,手肘被压到的地方隐隐作痛。
希望手腕的伤不要影响到明天的比赛才好。想到这里,恍惚间那只像似被抽光了血的手向他探了过来。它的主人正“啊啊”地叫着,喉咙好像被绳子勒紧了般,听不清楚一个字。
妈的,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觉得习惯。
“喂,你怎么了?”
有人走向他。
“要你管!”蜷着不舒服的身体,原本凶巴巴的话语却听不出一点力量来。
“白痴!谁爱管你!”
浴室的门又被重重地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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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幸福的孩子是不会作梦的。
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樱木花道转过去,把脸朝向他。月光透过玻璃打在他的脸上,纤长分明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脸颊像是白玉雕刻成的,有着清晰可见的轮廓。
他和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完全没有差别。一样差劲的个性,这么多年来从没有改善过。原本就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是因为什么,最后却又走在了一起。
不仅要厌恶起,这样毫无立场的自己。
想要麻痹一下,好像还记得矮柜里有烟。于是,摸索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寻找着。
“吵死了!”躺着的人忽然抱怨道。
“你真麻烦!”樱木靠着柜子坐下,火苗划过室内安静的空气,留下一条长长的弧线。
“要吗?”
没有得到回答。
点燃第二根的时候,黑暗中有人向他伸出手来。
把揉成团的纸壳扔向他,樱木重重地吸了一口。
“早不说,没有了。”
“嗤。”
被扔回的纸团擦过桌边,掉在脚旁。那人躺下后,再也不理睬他,独自睡去了。
静静地守着弹落下来的一地烟灰,脱臼的手腕又感到刺痛起来。
要等到天亮还真是漫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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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今天觉得怎么样?”
洋平朝着从巷口出来的樱木走去。
“看来精神不错啊,樱木。”
“嗯。”
“今天这种小角色不用花太多心思的。”
“我知道。”
领着樱木走到路边停着的汽车前,洋平指了指他搁在车门上的手。
“这里还好吧?”
“没什么问题。”扭动了一下手腕。
“嗯,看上去挺灵活的。”
“我说没事的。”说着便扯下了昨日包上的纱布。
“其实像你这样,刚开始就能有那么好的成绩,已经很少见了,真的。我做这行很多年了,有些家伙没打的时候叫得比谁都响,一两轮下来,就跑去见阎王了。”
樱木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
“喂,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耶?”
“脸红什么!”洋平也跟着笑起来,“说实在的,我还真是蛮看好你的,樱木花道。只要你好好努力,不愁赚不到大钱的。”
“嗯。”
“到了。”
在一幢灰黑的建筑物前,洋平把车停了下来。
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很背。脱离帮派以后,一度也从事过算是正经的行当,可惜最后连图个温饱都很难。水户洋平看着樱木花道进入更衣室,不禁叹道,自从两年前开始做起拳击经纪人,境遇才算是有了不小的改观。
除了不能使用武器,黑市拳赛并没有严格的规则,只要最终能打赢对手,任何方式都可以使用,甚至越是残忍的方式越受到鼓励。
死亡率那么高的赛事,如果没有必死的决心是无法坚持到最后的吧。
说到底,这是格斗届的一场梦魇。
初次见到那个红发男人,远远地看着他和一个自己熟识的小混混说话。也许是看得太出神了,被对方察觉后,投过来的极不友善的气息。
洋平自认见过不少一看就让人感到害怕的家伙,然而这个人的眼神却真正把他给摄住了。
以眼杀人听上去好像是个笑话,但那一刻,洋平觉得,这完全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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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那时候的樱木像头困兽。
“听说你想找份工作?”好像就是这样和他搭讪的。
对方点了点头。
“你能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犯法。”
“不犯法?”洋平觉得可笑极了,“你到这儿来找工作,居然还要求不犯法?”
“嗯。”眼睛里没有任何戏谑的成份。
“不是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洋平自觉地用了肯定的语气。
“是的。”
“哦,那样啊。能打吗?”
话未说完,洋平自己也笑了,“听说你因为打死了人,刚从里面出来?”
那人望向他。
“不怕死?”
有些迟疑,但依旧点了点头。
“那好吧,虽然不能说完全不犯法,你知道,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地下的。不过和你所想的那种犯法的事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既然你不怕死,又能打。对了,你叫什么?”
“樱木花道。”
“啊,樱木啊,我叫水户洋平,是个拳击经纪人,以后就请多指教了。”
说完,他们互相握了手。
“不过说实在的,”洋平握着樱木宽阔而又结实的手,“你连人都敢打死,又何必在乎犯不犯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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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比赛在第二轮的时候就结束了。
不知道是樱木太强,还是对手太弱了,那家伙甚至都没有撑到最后读秒的时候。
“嗨,干的好,樱木!”
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讲,洋平觉得自己终于是挖到一块宝了。
“估计明天的赔率又可以缩小一点,简直牛气冲天啊。”
“那个家伙太弱了。”
“也是,越往后面,棘手的家伙就越多。你要当心啊,樱木。”
“放心吧。”
“走吧。想吃点什么?……还是说,你要急着回去?”
洋平笑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也是被拒绝惯了。
“那家居酒屋吗?”
“那里啊,好。走吧。”
点好了菜,环顾一下四周,因为不是繁忙时段,店堂里零零散散地没有什么客人。
“真的不来点酒?”
“不了。”
“呵,像你这样不喝酒的,还真是少。”
“习惯了。喝酒对身体不好,还会影响判断力。”
“话是这样说啦。”
酒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人陪着喝的话,再香也会觉得索然无味。既然对方并不热衷,洋平也只好跟着饮麦茶,“其实说来矛盾,不过就我碰到的,很多人都嗜酒。”
因为永远紧绷的神经,也因为某种孤独吧,需要麻醉自己的话,酒比毒品要好很多了。
“我猜想你以前一定不是这样的。”
红发男人眯起了眼睛,看向他。气氛徒然地紧张起来。
“啊,我不是要打听别人隐私。”为了缓解气氛,洋平打着哈哈说道:“你知道,是人都有好奇心。”
两人相识也蛮久了,可那人对自己来说,总还像张白纸一样。
“哦。”
对方并没有深究,洋平暗自地松了一口气,低头吃起了面前的食物。
是什么让他有这么强烈地不安呢?并不是不耐烦别人提起,洋平感觉到的不是讨厌这样的情绪。那是比讨厌更难以捉摸的害怕。
似乎想要绝决地割裂与过去的任何联系。然而,却又有枷锁困着他,使他无法逃离。
不,洋平心想着,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他那样的人,应该没有什么会怕的吧。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忽然打破沈默,洋平说道:“书上说,人是命运的奴隶。”
红发男人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呵,像我这样的人也读书,是不是很奇怪?”洋平笑了起来,拿起茶杯做了个干杯的姿势。
“为了命运。”他看向窗外。
有的时候,人就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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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