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很凉,灰色的云掺杂在比最深的蓝还要深一点的夜空中,一吹就散。工业大城大阪的星空却黯淡了些,少了神奈川时的清亮,多了二十五、六岁的沉重;但这或许是心境问题吧?看夜空的感觉…
樱木翻出他压箱已久的‘篮球皮’,幸好打气桶和球针都还在。一分钟后,胀鼓鼓的、红色的球出现了,他试着弹跳它几下,除了球表面的花纹磨损掉一些,那打在地上会发出弹簧般的声音,依然挺熟悉的。
八年没再碰过篮球,原来自己也只有高中那三年热衷这项运动,如今要见一个同一时期的‘过客’--他一向称以往认识而目前没有来往的人为过客,晴子是过客,湘北篮球队是过客,全国大赛是过客…--见流川枫,理所当然这是见面礼。
凌晨的球场只有他一个,他知道那只狐狸最喜欢让人等。高三那年就算再不合拍,两人倒也曾为了球队利益而相约早起练球,整整一年几乎没有间断。虽然樱木自认依旧不了解流川枫这个人,但他那时,说话总习惯是:“其实狐狸这个人就是怎样怎样的……”
他用着颇生疏的动作运球上篮,哈哈~~走步了…什么东西都要靠练习才能熟悉的呀!即使以前打下多扎实的基础,还是抵不过时间的冲刷。感情是不是也是如此?即使从前“死狐狸、大白痴”地这样相互叫嚣,多年不见以后成熟多的两人之间,称谓也应该变成“流川桑、樱木桑”吧?!
樱木是这样想的。再上篮一次,唉呀!又走步啦!!
“大白痴…上篮都不会。”冰冷却熟稔的声线从左耳传到右耳,刺激了他的听觉神经顺带牵引出原本封存死死的感觉。
“你说什么?臭狐狸?!”樱木想像中的称呼并没有出现。
“说你很逊…”流川一步一步走近樱木,除了头发长了一点,他的面容几乎没有改变,樱木暗自认为定是因为总板着脸过活,肌肉早已僵化,所以连细纹都没有。
流川冷不防抄过樱木手中的球,一个漂亮的跳投,一个漂亮的进球。
“哼!神气什么…”这家伙一定跑去美国打篮球了…当初他的梦想不是吗?
“是你约我出来打球的。”意想不到!流川发觉目前的自己除了睡觉以外,又有了新的‘游戏’吸引他的注意。不过,只能当游戏…
“是…是这样没错…”莫名其妙想见他,只好用他感兴趣的东西吸引他呀!难不成要以‘睡觉’为名义约他吗?“没想到那么久不见你,你样子跟以前都差不多嘛!狐狸你成精啦?”啊啊~好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也没变…”流川不断运着手中的篮球。樱木的眼好像因为这句话而亮了起来,好像期待着流川表达更多对于自己的看法。“…一样白痴。”
“去你的死狐狸!从你嘴里出来的没一句好话!”还是跟以前一样嘛…樱木对于这种熟悉感到安心,“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想跟你打架,我现在成熟多了!”
“那打不打球?不打我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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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狐狸你这样哪叫打球?一直外线射篮算什么?!”樱木惨败,正在一旁不服输,气得跺脚的模样都跟以前一样。
“禁区你一样守不住我。”流川连汗都没掉一滴,“基础都跑哪去了?”
“我我…我八年没碰篮球了啊!只要给本天才练个一小时,包准球感全部回来你信不信?”
“八年…”流川好像有点颓丧地坐在地上,当然樱木一向不懂他的心思,“已经过那么久了……”
“对了,言归正传。”樱木一起坐下来,两人之间当然保持一公尺以上的距离,“那只电话…就是报纸上那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好奇。”流川从外套口袋中拿出烟盒,捻起一根香烟,毫不在意地抽着。樱木有些惊讶,肺部可是运动员的生命呀!若他现在不是的话又令当别论了。
“女人惹的祸。”一口氤氲在空气中消散,其实樱木并不喜欢烟味的,但这牌子的似乎没有那么难闻?或许又是因人而异呢?
“什么?”
“前女朋友登的报,算是报复我…”流川轻轻地苦笑,这是樱木第一次看他笑,挺怪异的!看他笑却笑得不开心…“女人,既幼稚又可怕。”
樱木找不到任何话来接,以前让女人拒绝,现在拒绝女人,对于不同于自己的生物们,他选择最消极的封锁自己。“可是、可是并不是每个女人都…”
“你遇过好女人吗?从前抛弃你的五十个,还有你喜欢三年的那个,她们给过你幸福吗?”流川的情绪波动似乎从没有那么强烈过,看来不能跟他谈论到女人,有女性恐惧症的似乎是狐狸,樱木想。
“算了…不跟你讨论这个。生什么气啊…”只剩沉默。以前两人没话说,至少还有架打,但多年不见,现在却连触碰对方身体的勇气都没有了。人,果真是愈大愈胆小。
“樱木…”流川把手中的篮球丢给他,望着几公尺前的篮框,捻熄烟,吐烟圈,“灌个篮给我看。”
“……”流川的表情像是在‘请求’?好像自己没有能力达成的事,希望别人能达到的神情般……樱木不打算多问,反正再问也是枉然!这人不打算说的事逼他说并无好处。
灌篮是什么感觉?以前晴子教过的:奔跑、跳起、用力把手上的球打进篮框里……他只稍微回忆一下,就发起脚步。
奔跑、跳起、用力把手上的球打进篮框里……以及轰天巨响,还有痛快的感受。
“哈…哈哈哈哈~~~~~~~我果真是天才啊!你看到了吗?狐狸!!”流川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砂尘,没有表情地替他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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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他们不欢而散,起因是流川那个很虚伪的掌声。樱木说既然要称赞就要发自内心,那晚的举动矫揉到笨蛋都能感觉到是故意的!流川不做任何辩白,他只是转身离去,并丢给他另一个日期,约定下次在球场见面。
八年过了,那家伙讨人厌的性格还是没变!难怪会被女人这样报复,他根本不是个当好情人的料。今天…还要去找他吗?上次被那样对待,即使内心愤恨不平,却还是穿上外套在约定时间出门了,连樱木都为自己这样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
这次的一对一和上次一样,流川大胜,而且依旧不入禁区一步,靠着几个三分球轻轻松松打败樱木。下一次、下下次、下下下次都是相同情形,距离他们重遇之日也过了一个月了,只是每天上下班,每天算着下次和流川打球的日期,樱木从没想过日子可以这么轻松度过!
“你高中毕业后是不是到美国去了?”又输了,但已经没有第一次的不服气。
“我在美国住了五年。”抽烟好像已经成为流川的习惯了,樱木好几次想拿掉他嘴上的烟,他发觉流川的体力比高中时期差很多,八成是抽烟惹的祸。
“你有在打篮球吗?一个篮球员不会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的。”流川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出神,樱木终于忍不住,伸手拿下他的烟,“烟少抽!你的体力原本就够差了。”
“……”看着地板上被捻熄的烟发散出最后一缕烟雾,流川终于开口:“我跟你一样,八年没碰过篮球……”
“少骗我!怎、怎么可能?”樱木感觉自己的‘天才’权威受到动摇。
“主动脉剥离,心脏病的一种。”
“你在说什么?”
“白痴,我说我有心脏病!高中毕业后就发病了,差点死掉…”樱木还在怀疑流川是不是捉弄他,流川也怀疑自己做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失败?那么严重的事对方竟不相信?
“我去美国开刀。从次以后不能运动过量,还谈什么篮球?”
“是…真的吗?”不是不想相信流川的话,他只是无法接受。虽然把流川当成死对头,老爱给他难堪,但樱木打心底认同他的实力,进入美国职篮殿堂是流川枫应走的道路,应该这样才对!
“如果你有心脏病,那、那你还跑出来跟我打篮球?!”突然想起这件事,“要是你中途暴毙,想害我内疚一辈子吗?”
“你还不配让我暴毙,我不用跑,射外线球就能赢你。”流川真的是门缝里瞧人,樱木在他眼里扁的跟一张纸一样……
“混蛋狐狸!我是真的担心你,你还跟我打哈哈?”愈说愈激动,还好这里不是室内,不然桌子可能要打烂掉一张。
“你担心我?”流川挑了挑眉,路灯下他的脸像石膏一样白皙,少了打篮球时的霸气,多了几分阴柔。
“不、我是说…”看着这样的流川,樱木竟开始发热,“呃…这…我…是啦是啦!我会担心你好不好!下次绝对不跟你打球了,竟然有病就安分点,烟也不要乱抽!”
原来要承认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樱木只是很单纯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谢谢。”流川这次是真的笑了,听到樱木这样说,“但我才不会那么容易死。”流川却把一边的篮球丢给他,樱木扁了扁嘴,无奈地唉了一声。
奔跑、跳起、用力把手上的球打进篮框里……为了这个再也不能灌篮的男人,樱木用右手撞击篮框的疼痛和轰天巨响替他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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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我是受伤的小猫吗?”流川躺在樱木的床上,嗅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你是心脏病发的狐狸。”樱木用湿毛巾抹去流川满脸的汗水,并将厚棉被拉到他的颈部,这天气盖那么厚的被子不出汗也难,樱木却不管。生病的人就是要保暖!“你突然倒地,想吓死我不成?”
“只是突然抽痛一下…”好像很久没有发病了,上次发病时没人在身边,差点丢了命。这次好在有樱木,不然真的要说再见了。
“会死人的!明天去看医生!”樱木用同一条毛巾擦去渗出额头的冷汗,捏起手指,在流川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算是表达他的不满。“真倒楣!高中照顾你三年还不够,现在还来…”
“少说话,多做事。”这白痴喜欢在别人耳边嚷嚷的坏习惯怎么还是没改?“要照顾我就不要那么多废话…”
“啊?啊啊~~死狐狸你喧宾夺主!这是我家耶…没把你赶出去你就要心存感激了!”好吵的人,能不能闭嘴?给我闭嘴…
“不要再叫了,我头好痛…是不是要我吻你才肯闭嘴?”
“你、你说什么?”什么‘吻’?“你又想作弄我啊?死狐狸…别以为本天才好作弄!我跟你说啊……”
还不闭嘴?那就堵住你的嘴…前女友说这招最有用。果真很有用!白痴终于闭嘴了…可是没必要连我的脖子一起吻吧?还有他的手…穿过衣服在背上乱摸……
“好痒!快停…白痴,你想干嘛?”
“不知道…”樱木继续亲吻着流川的颈项和耳垂。“停不下来……你对我下咒了吗?”
“胡说什么?”樱木的粗糙的大手已经滑到胸前了。为了保持清醒,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挣脱樱木了,偏偏分身处又传来阵阵热流,流川已开始昏沉。
樱木何时进入他的身体?樱木何时说了叫他别死?樱木何时在他身上滴下眼泪与汗水?流川全不清楚,他只依稀知道…樱木有这样举动;因为下身的痛是真的,高达一百的心跳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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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赤裸裸的红发巨人让他的血液再度冲击心脏,又是一下不至于送命抽痛。
“你心口的伤疤好大…”樱木是醒着的,却闭着眼睛。
流川不喜欢胸前的伤痕,那是夺去他一生梦想的恶魔,他轻抚着凹凸不平的疤,有气无力说:“因为这道疤痕,我的心几乎死了…”
“所以你开始糟蹋自己的身体?白痴是你不是我。”
“糟蹋我身体的人是你不是我。”流川看着遍布全身的吻痕,他还没发现脖子上有一个最大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跟我…”
“啊?嘿嘿…我也不知道……”樱木困窘地想钻到被窝里,却被流川一把抓住。“你真要原因?”流川点头。“就…很莫名其妙地……两个没有女人缘的男人…凑在一起…呃……”
“寻求慰藉。”两人异口同声说出。
“狐狸…我不是神也不是医生,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发病、会不会死。若说我能够为你做的,只剩下灌篮给你看,或是让你发泄情绪之类的…”
“为什么?”流川问,“有必要对我付出那么多吗?我只是个和你打了三年球的死对头罢了…”
“你怎么什么都要问理由呢?就当我他乡遇故知,备感亲切…这样可以吗?”
“……可以。”
莫名其妙地。两个水火不容的球伴因为一支恶作剧电话,在大阪相遇,一个只剩下能外线射篮,一个只剩下能灌篮。
也莫名其妙地。两人先有了肉体关系,尔后才慢慢相恋。
最莫名其妙地。患了心脏病的这一个,好像比健康的那一个还多活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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