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碧烟棹月

〈5〉神庙

 

  在妖精们离开的第十一天,流川枫和樱木花道,终于走出了迷幻森林。
  再走一天,穿过卡普奴河,就到了湘北的圣地--神庙。
  神庙的历史,比湘北的历史更古老,它是湘北的象征。神庙所在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物产,都是湘北先民献给上天的礼物。王权管辖不了这里,神庙的最高祭司统治着这片土地。
  这一代神庙的最高祭司,名叫安西光义,他是流川枫的老师。
  在最高祭司的密室里,流川枫和樱木花道见到了最高祭司。
  出乎樱木的意料,最高祭司和他的徒弟完全不同,是个胖胖的一头白发的老头子,脸上有着非常慈祥的笑容,看上去和一般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也许,更和善些吧。
  真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教出那样的徒弟来?
  不过,师徒俩有一件事倒是一样的,都喜欢说些莫明其妙的话!
  “你……最后还是回来了。”
  那副慈祥的笑脸,配上那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一向对任何人都冷漠以对,在湘北王面前也没有低头的流川,深深地低下了头,连语气也变得非常郑重:“我已经决定了。”
  最高祭司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樱木花道:“樱木殿下,一路辛苦了。”
  “我已经不是王子了。”樱木反射似地回答,“还有,流川回来,可不是永远要呆在这儿,他答应和我一起到外面去看看的。”
  最高祭司转而注视他的弟子,眼神显得惊讶:“你……答应和他一起离开?”
  流川枫直视着老师,默默地点头。
  老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了悟的微笑:“明白了。”
  对答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去看一旁的樱木。
  “既然流川这样决定了,我不会反对。你们在这里住几天,然后……就走吧。”
  最高祭司安西微笑着安慰樱木:“放心,在神庙的土地上,你是安全的。”
  简短的交谈后,流川和樱木,退出了密室。
  “啊,最高祭司很好说话啊。”退出密室,樱木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花道。”流川的声音非常平静,“陪我一起出去走走好吗?”
  “好啊。”樱木高兴地答应了,“早就听说神庙有着湘北最美丽的景色了。”
  在以后的五天里,流川带着樱木,走遍了属于神庙的每一寸土地。
  那是樱木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五天。湘北的一切,以及那个预言,被他完全抛在了脑后。
  流川也是如此,只不过,也许是因为想到就要离开自小生长的地方,他的眼里,偶尔会闪过一丝阴霭。
  然后,就到了他们告别神庙的日子。

  一清早,流川前往最高祭司的密室,向老师做最后的告别。
  樱木留在他们住的地方,没有跟去。
  分别在即,师徒之间想必一定有些话说,所以流川表示要单独前往时,樱木痛快地答应了。
  而且,他也要向一个人去道别。
  那是最高祭司安西光义的小弟子,流川枫的师弟,一个非常可爱非常爱笑的小男孩。他的个性与他师兄完全不同,正因为他开朗的个性,在樱木来到神庙的第二天,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男孩子的名字,叫做仙道彰。

  流川枫到达密室的同时,樱木花道正向仙道彰住的地方走去。

  “你……真的决定了?”
  明知道没有用,最高祭司安西,还是再问了一遍。
  一向冷漠的流川枫,露出了一抹微笑。
  没有说话。
  望着生平最得意的弟子,早已看淡了世间事的安西不禁长叹了一声:“你一定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吗?”
  “命运……是如此安排的……”
  “命运……给了你改变的机会……”安西的神情非常严肃,“当我听到,你在王子的成人仪式上说出那个预言时,我以为,你改变了主意。”
  “我只是希望……能够离他更近些。”流川枫仍然微笑着,“能近到现在这样的距离,我没有想过……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好吧。”安西终于放弃,“你去吧。”
  无言地俯下身,深深地向老师一躬身,流川枫离开了。
  “命运,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吗?”在他身后,安西叹息着,然而,流川枫没有听见。
  一走出密室,如预期的那样,不远处的天空中,弥漫着黑烟,风精灵带来了不安的讯息,甚至连人们惊慌的叫喊声也可以隐隐听见。
  流川枫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改变。
  这一幕,在他的梦中,已经出现了无数次。
  今天以后,一切都会过去。
  他向仙道彰的住所走去。
  流川枫到的时候,仙道彰的住所已经焚烧了大半,整幢木楼完全被浓烟掩盖。人们尝试着救火,一桶水泼上去,火焰暗了一暗,立即以更猛烈的势头扑过来。
  没有办法。
  看到流川枫,人们像看到了希望,围上去。
  “占星师,仙道和……”话语在看到流川脸上的笑容时隐去。
  冷如冰霜的占星师露出笑容,那是比眼前大火更不可思议的事。
  “退下!”斩钉截铁地两个字,温和的笑容。
  对占星师的敬畏使人们服从了流川的命令,人们退下,眼睁睁看着流川枫走向火场。
  黑衣的占星师所到处,红色的火焰慢慢地后移,最后在他面前分成了两面火墙,当占星师踏入火中,火焰忽一下重新合拢,淹没了他的身影。
  “花道哥哥,我们……出不去了是吗?”稚嫩的童音在樱木怀里响起,被樱木牢牢抱在怀里的可爱男孩一边咳着一边问。
  “胡说!”虽然被熊熊火焰熏得眼泪直流,樱木仍然和往常一样自信地笑着,顺手敲了下男孩的头,“男子汉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呼……花道哥哥真是有精神……”男孩揉揉脑袋,多少忘记了些危险的处境,“放我下来吧,你这样太辛苦了。”
  “少来!”樱木更紧地抱住他,“你要有个什么万一,叫我怎么和枫交待!”
  “花道哥哥对师兄真好。”男孩的声音里,有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羡慕。
  樱木的脸红了,不过因为火焰看不出来:“少说话!屏住气,这样坚持得久一点。我们会走出去的!”
  男孩拼命地点着头,不说话分散樱木的注意力了。
  怀里的男孩终于安静下来,樱木笑笑,可是看看四周的火焰,他皱眉了。
  这么大的火,真的……很难走出去啊!
  还好,枫他不在这里。
  想到流川枫,樱木突然精神振作:火势大怎么样,自己还带着个人怎么样,狐狸还等着和本天才一齐到外面去看看走走呢!
  对,我是天才!天才,才不会这么窝囊地被火困住呢!
  紧抱着男孩,樱木弯下腰,稍微辨别了下方向,一口气奔跑起来。

  为什么,四周还是火焰?我跑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跑出去?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樱木慢慢地跑不动了。
  真好笑,我这样的天才也会被难倒吗?呵,如果让那只狐狸看见,他一定又会骂我白痴了吧?
  还好他不在……不在。
  “白痴!”冰冷的声音。
  樱木苦笑。看来,真的走不出去了,连幻听也出来了,啊,还有幻视。
  他看着面前黑衣俊秀的人,深深地、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因为,也许再也看不到他了。
  流川枫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红发男子。自从向樱木表白了心意,他没有再骂他白痴,可是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
  自己辛苦走进火里为了什么,他怎么可以用那种眼神死死盯着自己,认真的哀伤的,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似的。
  是……的,以后,再也……不会见到。
  温柔地看着樱木,流川慢慢地笑着、开口……
  樱木死盯着那个“幻影”,突然觉得不对:那只狐狸怎么可能有这种表情,他就是对本天才微笑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哀伤的眼神啊。
  哀伤,那是绝对不会和自己、和那只狐狸扯上关系的词啊!
  就在他迟疑的同时,“幻影”张开嘴,一串串优美然而陌生的词句出现在空气中、然后消失。四周的空气开始发生奇异的波动。
  这时候,怀里的男孩开始拼命拉扯自己,樱木低头,看见一张惶急的小脸。
  “不能……不能让师兄念完那个咒文。”男孩几乎要哭出来,“再高明的占星师,完成那个咒文以后也会死的!”
  “他……是枫?”樱木的声音颤抖着,“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花道哥哥你在这里啊。”男孩大叫,“快……快阻止他!”
  樱木没有再多说,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距离流川枫三步的地方被一层无形的壁障挡住了。
  “怎么回事?”樱木气急败坏地问。
  男孩嘀咕着:“这个是为了保护自己、有足够时间念完咒文而设下的护屏。”
  樱木二话不说,想硬冲破屏障。
  男孩急忙阻止他:“没有用的。除非师兄自己撤除屏障,不然没有人能打破它。就算有人能用更高强的法力打碎屏障,也不行,那会伤到师兄的。”
  “那怎么办?”樱木几乎在大叫。
  “和师兄说话,他听得见!”男孩看上去比樱木更镇定。
  没有迟疑,樱木放下男孩,扑在无形的屏障上,大喊:“枫……你听见了吗……马上停下来!”
  流川枫没有回答,咒文仍在继续。
  “住口……住口……”樱木不死心地叫,“死狐狸不要逞强啊,你……还要和我一起走的,你答应我的……”
  流川枫迟疑了一下,他转头注视樱木。
  眼神交会的一刹那,樱木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读出了歉意:
  对不起……
  “不要……”用双拳猛砸无形的屏障,樱木没想别的,只是一心想到他身边去,“不要……”
  咒文仍在继续,屏障仍然横在两人之间,眼睁睁地看着彼此,却没有办法再进一步。
  突然,声音停止了。
  屏障同时消失,樱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脚下一个踉跄。他很快稳住身子,看到流川枫就在身前,立即伸手想抱住他。
  “你……你疯了吗?”嘴里埋怨着,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太阳在乌云后露出了一线光。
  在他指尖接触到流川枫身体的前一刹那,黑衣上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然后,樱木眼睁睁看到白色的火焰吞没了流川枫的整个身体。
  最后见到的,是流川的笑脸,非常地温柔,他的嘴唇无声地动着,他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花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