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抱歉》

爆琦

 

 

Love means you should never have to say sorry!
──<<爱情故事>>埃里奇.西格尔


樱木花道看着手中的报纸,翻过来翻过去都是关于总统遇刺的事。现在副总统已经开始行使代总统的职责了,但记者们还是在乐此不疲地追寻着关于遇剌事件的细微情节,并把它们扩充成好多个整版。

这些对于樱木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但是他还是看了关于目击者的那一篇报道。其中提到警方认为可能也是目击者之一的年青画家否认他曾看到凶手。报导还说就算他曾目击他也是无法指认的,因为他正面临失明。

也许他是真的没有看到,樱木宁愿相信这一点,可是就在他的瞄准镜里,他们明明地对视了。虽然很清楚地那样的距离对方是不可能发现什么的,可那时对方的眼神就是让他感到被看进了心里。可是他说他没看到,就算是错觉吧,至少他的确望向了自己。那双眼睛细长而敏锐,好像可以分析一切,只是带了些不屑,又似乎敲动了记忆里某扇门。只是太过遥远,樱木什么也看不清也没有能力去确定。

翻到副版,在那上面,今天的报纸竟然没什么明星八卦。但通篇而至都是关于那个年青画家,流川枫。他叫流川枫啊?樱木几乎不会关心那些对于他杀手生涯无益的事情,但是也许是他太闲了,也许是为着安全着想吧。于是他接着往下读:

顶级青年画家流川枫封笔。




神奈川?他的童年也是在神奈度过的?那时候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小鬼,篮球打得倒好……十一岁开时,那个时候才学画画?那就是那些电视啊杂志啊常常吹捧的什么神童啰?…………色彩…………光…………莫奈?那是个什么东西?……………………………………………………………………………………一千七百万?他挣的?不比本天才少啊……………………角膜严重灼伤,如果不接受角膜移植手术,他将会永远失明…………但流川枫拒绝该手术。他声称不愿透过别人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好臭屁的理由,樱木挪了挪姿势,好让他自己可以完全靠在那宽大的椅上。他真的是那样想的么?那么是伤害他的那个人剥夺了他看这个世界的权利了吗?就算是对绘画一窍不通,就算是对画画也全无兴趣,就算是不懂那些画家究竟是怎样想的,就算是一向认为搞艺术的都有些不正常。樱木还是明白这种永远不能再做最喜欢的事情的滋味。

就像自己一样,不能碰心爱的篮球,干着这一危险的行当多年了。他一直是很小心不要伤及目标以外的人,甚至是目标怀里的猫猫狗狗。可这回,却是一双画家的眼睛!!他记得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双美丽而清亮的眼睛明明就是看到了他。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躲也不躲,反而似乎有一丝欣喜和惊异,所以他才失了神,才糊理糊涂地扣动了板机。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说实话,樱木是个怎样看都不像杀手的人。他有一头标志性的艳红头发,让他不得不每次都带上头套,除了这一回,因为他以为他的位置是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早知道就应该再谨慎些,樱木有些为自己一时的兴起而后悔。其实他的个性就像他的发色一样热情而充满了活力。他喜欢跳跃,喜欢运动,挂在他脸上的也总是开朗而自信的笑容。他本来就应该有一个像阳光一样的职业才能配得上他那头艳发,他那种笑容的。可是经过了一些事后,他却不得不放下心爱的篮球,拿起了枪。所以他知道流川枫不止是仅仅失去了光明,也许是自己拿走了他的全部生命。

如果不做移植手术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流川枫一刻也没在医院多待着,坐在特等舱里,除了空中小姐没人来打搅他。他脑子里已经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神奈川的海岸,记忆里的夕阳,还有夕阳下那高高的篮球架和飞掠而过的篮球,还有那一束跳动的红色,仿佛海天相连处浮着的夕阳都是被他映红的。那红色是他童年时唯一的玩伴,那虽然是个白痴一样的小鬼却老是说他自己是天才。也是他才肯与自己玩在一起,也是他敢与自己动手打架,可惜因为一向不喜欢说话而与他玩的次数也是因为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少,自十三岁后就没有遇上他了,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不管怎么说,那个人的快乐总能感染自己,那个笑得像阳光一样的男孩总能打动自己的心。这些都像那抹红色一样,烙在了他的心上,所以在那个时候,他才会失神地望着大厦顶部上的那一点红色。

警方一直在查最近染过红发以及把红色漂掉的人,其实他们也不太相信有人会顶着自己的红发来做这种事。可是流川枫凭着他对这种色彩的敏感,他知道那不是染发霜能配出的颜色。那是自然的,自然?还真是很奇妙,这样美丽的红色,他能配几次出来?自己却是一次也没能调成过呢。

十多年没有回来,老屋这一带几乎已经没人住了。这是尤其让流川满意的。这一天是他第一天一个人待在这里,陪伴他的只有他的导盲犬Fifa,终于不用听到有人安慰自己“破碎”的心和灵魂了。就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回忆美丽的夕阳和已经遥远却愈清晰的时光。

远远地,樱木就看到了流川独自坐在沙滩上,他面前有画架,画架上绷着空白的画布,他身边散着他的画具。樱木说服自己只是来看看,看他有没有给警方提起什么,但是他见到流川的时候,他实在不能骗自己说目的就只有这么单纯。

樱木怔怔地站着,看流川把一件一件的画具交给他的导盲犬,让牠把它们扔进了海里。他以为自己从来不在意别人会失去什么,别人有怎样的感受,可是那些扔进海里的东西却一件件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海浪盖住了樱木一步步踩在沙滩上本来就很细微的声音,但是Fifa却还是冲着他大叫了。
“Fifa?”流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着这一个月的经验,这个时候不太应该再有其他的人,他起身拉住他的狗拍拍它的头。

“你好。”樱木想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只是有些不大自然,可恶,这么多年了这种感情还是第一次呢。
“……”流川不理会对方友好的表示,冷冷地说道,“我想我不认识你,难道现在还不肯放过我吗?我说过了我什么也没看见!”他最讨厌那些好奇的人。

“我只是被这边的夕阳吸引了,你难道就没看见么……”樱木话出口,就生生地打住,但是流川还是听到了。
“Fifa,回家。”
“对不起,我不是………樱木有点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该走了,你慢慢欣赏。”流川的声音很冷,甚至带了些厌烦,其实他感觉这个人有些白痴而且打扰了他,但总比那些搜罗新闻的人要好。
可是他的举动却让樱木有点恼火,他以为流川认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好像只有他们自己才有神经,才会受到伤害,要知道樱木花道从来都是不说对不起的。他一把拉住了流川的手臂,“我在给你说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的。”

流川“看”了他一眼,想要挣脱,可是那是徒劳的,连Fifa也奈何不了这个人,因为他听到了牠的悲鸣。
“Fifa?你把牠怎么了?”流川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他不惧怕只是愤怒,“你的道歉就是这样的吗?”

樱木有些慌,忙忙地松开了手,“我只是很想得到你的谅解,这一带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好好相处,不是吗?”
好像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于这样的话,流川平下心,变腰拍拍蹭在他身边的Fifa,示意它回家,这回樱木没有再伸出手。

“这里的夕阳的确很美。”像自言自语,流川走着说了一句。海风把它送进了樱木的耳朵。轻轻的,一个心平气的的声音,樱木想,这种人,自己是永远也不会懂的吧。
“喂,我叫樱木花道。”他站在流川的身后,远远地叫了一声。

流川枫半躺在床上,Fifa爬到他的身边,黑暗中,音乐轻轻地弥漫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Fifa,他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想不到这个时候会遇到这样的人,我们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呢?”
Fifa鸣咽了两声。
“对啊,凭什么该我让他呢?”
伴着G大调协奏曲,流川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樱木喝光了四瓶啤酒,仍然很清醒。他想自己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了。那个流川枫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会总觉得他冷冷的脸和冷冷的声调都那么熟悉呢?难道仅仅因为他看了那么一眼吗?我还是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吧。

电视里的播音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是台风?尾部扫过……还有什么?今天晚上?樱木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和他有关。那个画家的房子比他的离海岸更近吧?

想也没想抓起一旁的外套冲出门,风已经渐渐起来了。

Fifa的叫声提醒流川外面有人按铃,可是他不想动,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人的。除了是沙滩上那个看夕阳的。可是不久门铃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砰砰地打门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流川拉开门,有一股风扑面而来,差点呛着他。
“今晚有台风。”说话人的语气像天气预报的播报员,仿佛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流川微微地愣了一下,“那你就不该出门。”

“说得对。”听流川这么说,樱木倒不觉得奇怪。自己会这么做也是出乎意料的啊。
“进来吧,我好关门。”
这是一个意外的邀请,让樱木感到高兴。虽然还是跟不上对方的思想,可是他终究不是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没收拾客房,睡沙发吧。”流川一面说着,一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好像对方是一个来借宿的,但樱木已经不介意了。
“杯子在消毒柜里。”刚关上房门的流川又再一次打开门,对樱木说道,“冰箱里有吃的,第一排是……你打开就看到了。”不等别人反应,门又关上了。

“谢谢。”樱木立在房间的中央大声地说,哪怕是你关上了房门,我也要让你听到。
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许流川与樱木所想像中的画家不一样,也与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同。他是个颇富盛名的人吧,在这之前,樱木甚至没和美术老师打过交道。他是个长得很不错的男子,就算不细看樱木也能认定这一点,虽然自己有自信也不比他差多少,只是他有一双吸引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曾在瞄准镜里与他对视过,而现在那双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但是樱木看不到他伤心,看不到他失落,更不要说是媒体形容的疯狂与崩溃。他甚至看不到一个普通人失明后的反应,除了那次扔他的画具以外。他就是那么与众不同,安静、冷漠,但他不可能是那种冷漠的人。樱木没来由地肯定这一点。其实他是什么样的人,樱木一点也不了解,只是有这样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樱木还是在平常的时刻醒过来。规律的生活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刚睁开眼,便看到了流川从卧室里走出来。像在梦游一般的动作却顺利地到达厨房,看得樱木有些目瞪口呆。

虽然看不到,却还是能感觉到刺在背上的目光。流川没有忘记昨晚进来的陌生人。
“你要煎蛋吗?”
“啊?”樱木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是见到流川对着自己不耐的神色才又开口,“谢谢,要一个。”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因为他很好奇流川是如何能做这些事的。屋子的主人当然没有让他失望,樱木看见了他很娴熟地从冰箱里拿出蛋,打碎壳后让它落在锅里撒上细细的盐未儿的全过程。微微笑了笑,他果然是小瞧不得的,也明白他是个很要强的人,所以樱木就补上了一句:“Sun side up!”

“冰箱里有鲜奶,果汁,你自己去拿你想要的吧。”流川说着托着盘里煎好的鸡蛋和烤好的面包片走了过来。
“好。”樱木立刻起身,他想自己也该把椅子拉拉好。然后和大步流星的流川擦身而过。他的手刚刚打开冰箱的门就听见流川“啊”的一声,然后就是一片唏里哗啦杯碟破碎的声响。

“怎么了?”樱木冲了过来想扶起流川,可他却倦在地上不肯起来。看着他眉头紧锁,拼命地咬着牙,樱木知道他一定是撞得不轻。
“试试看,我扶你起来,到沙发那儿去。”樱木见着他努力地想起身却然是徒劳,便好心地说道。

流川不情愿地伸出手,却怎么也直不起腰来。樱木却不打算等下去,他伸手一把抱起倦着身子的流川,把他放在了沙发上,甚至对方还来不及反应什么,他自己的脸却红了。要命啊,他又不是女人,而且自己也没有对着任何女人脸红过啊,即使是在床上时。

“你慢一点嘛。”樱木真是没想到,流川这个画家也会是这样毛手毛脚的,原以为他们那样搞艺术的一定是一些神经与行为都纤细到骨子里去的人。

“白痴,你不要随便就移动房子里的东西。动了也请你放回去,我记不住的。”流川恨恨地对着樱木说道。
听到被叫白痴的那一瞬间,樱木几乎怔住了。小时候被有一个人也是这样叫过白痴的,被他这样叫自己就会跳起来反驳。可是现在呢?流川这样叫却让自己怎么也不能跳起来了。他看不到啊,是自己……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樱木心里的歉意让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样表达才可以让对方明白。这句对不起是自己最珍惜的,因为与那个同样骂着自己白痴的人有一场约会的。那场球,自己没有去,原本就以为这三个字只给他,谁想现在却毫无保留地给了流川。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呀,樱木安慰自己:让流川看不见的是自己,现在又因为自己粗心大意让他受伤。该不是他上辈子欠了我的吧。

“你以前没和看不见的人待过吧,这是常识,算了。”听着樱木紧张得不知所措的声音,流川心软地说了一句,可越是这样用着平淡的陈述事实般语气说着他看不到的事,那一个个字就越是重重地砸在了樱木的心上,这个画家,他的心就真的这样平和吗?

“让我看看吧!”樱木关心地提议。
“不用了。”实在不习惯这种真心实意的关怀,而不是那些只关心他眼睛只关心他可不可以作画的人。而且也不习惯让陌生人看着自己的身体。
“我拿冰袋来敷一下吧。”樱木不管对方是否同意,径直走到冰箱那儿去拿冰袋,“你撞得不轻啊。”
“我自己来。”流川枫接过樱木递过来拿在手上的冰袋,伸手解开一粒扣子,却又停下来,“你可以转过去吗?”

“嗯。”樱木嘴里答应着,身子却动也没动。
那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樱木瞧得心都颤了。这样的伤自己不知见过了多少,在自己身上,可是在流川身上就另当别论了。他是拿着画笔的画家啊,不是自己这种拿着武器的人呐。那样的伤怎么可以在他身上的?尤其是在流川那白皙而平滑的肌肤中间。

“有没有伤到肋骨?”明明刚才答应转过身的樱木忍不住蹲在流川身边,手指轻轻地碰触到他的伤。
流川本能地一退,眉头因为疼痛而锁紧了些。

“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到里面没有。”樱木固执地想要自己给流川验伤。
“白痴。”被陌生人碰到身体真的是很不舒服,而且还那么痛。可是,那人却是抱着一份歉意和一片好心的,看不到他的模样,但也可以想像他那样的人长得是怎样的一张脸。在他那里的表情可能就是他心里所想的吧,在这种社会上还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流川温言道,“没有,伤到骨的话我根本就坐不起来的。”

“那就好。我去收拾一下。你要什么就叫我,或者我去给你拿保健箱来。”
“不用了,你去收拾吧。”流川想如果不让这个人做点什么,想点什么他恐怕是不会安心的。何况那里的狼籍确实也是他弄出来的啊。

樱木乖乖地照着流川的话去收拾造成的混乱,抽空时就见到那条叫做Fifa的导盲犬躺在牠的主人身边,代替他盯着自己,时而轻声地鸣咽着好像也知道主人的痛。而流川就一手扶着冰袋空出来的手轻轻地理着Fifa光滑的皮毛。他的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温柔。

说实话,第一眼看到流川的时候,樱木就在想,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呢?可是现在这样悄悄地、仔细地看着他。他发现用“好看”是不足以形容流川的。仅仅是这样半躺着的姿势,竟然让自己觉得有点不安和紧张。啊,画家嘛,樱木心想。

“Fifa,把电视打开。”流川吩咐他的爱犬。
看电视?樱木有些吃惊。
流川在Fifa递来的摇控器上按着把频道调到体育台,是NBA的实况。

“你也喜欢篮球?”樱木有些吃惊,他以为拿画笔的是不会热衷于运动的。
“是。”
“我也很喜欢呢。”樱木有怀念地说着,“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篮球场的。”
“是。”
“以前我常常在那里打球。”
“哦?”
“你以前去过吗?”

没有回答,电视的声音被调大了。哦,对啊,他都只能用听的,想到这个,樱木觉得自己到这里来似乎就是让自己亲眼目睹自己所造成的伤害。是来对着这个人说对不起的一般。像是另一种惩罚吧,让他的心不断接受质问。他想到了一个前辈说过的话,自己是不适合做杀手的,虽然自己是干的挺出色。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了,有什么适不适合的?樱木到现在也不能理解前辈眼中的几许悲怜。只是他比自己先失手,那个人好像叫做三井吧,也不知道他那次失手后怎么样了?樱木叹了口气,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看”电视出神的人。

最后一节比赛结束,流川关掉了电视。其实“听”NBA并不是他的爱好,只是躺在这里太无聊,即使再怎么喜欢,也看不到了,也会像从前那样放弃了。何况已经是放弃好多年了。不想再与樱木说什么,只是因为不想去同别人回忆那段时光。可是身边的人一直沉默着,他感觉到了樱木的不安。瞎子看电视应该是件很离谱的事了,自己却固执地不许打扰,正常人的话,总会感到奇怪的。

“我小时候也常常到那边去打球的。”流川不愿这种气氛再持续下去,就为了不让身旁的人感到为难。也真是怪了,自己何曾是个愿顾着别人感受的人了?
“嗯?哦。”忽然听到对方过了那么久回答自己的问题,樱木一时没反应过来。果然还是跟不上他的思维啊。但是听对方也常去,他觉得有点高兴,“那一群常去的小子中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啊,不过有个红头发的天天拉着我打球。说实话,他倒是蛮不错的。”流川叹息着不知不觉对着樱木说出了从未向人吐露过的心事,如果那个小子现在就在自己身边,这赞赏他的话自己是肯定不会说出口的,以免他又咧嘴笑着大叫他是天才。

原来真的就是他啊,难怪第一眼在那双眼睛里就可以看到熟悉的光彩,第一次见面会感到同样的冷漠,第一句讲得还是那么不情人情,就像小时候一样,与他玩耍的也只有自己。就连他那声白痴的调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啊,为什么到现在才肯承认呢?只是小时候打球时可没听他表扬过自己,一声一声的白痴叫得那么狠,也让自己不留情地叫他狐狸。人生真的是很奇怪的。



“是你啊。”樱木小声地自语。
流川却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早餐没了有点饿吧?我去弄点吧。”
“好,记得不要乱放我的东西。”
“记住了,不然你会找不到的的。”话出口樱木猛然地又发现说错了,“啊,我不是……”
“说得没错,记住就好了。”流川说道,虽然他一点没有不悦、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可是樱木却觉得每多待一分钟,他心里的悔意和不安就加重一份。想要逃离,但是流川却像磁石一样吸引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那个天天一边吵一边打篮球的伙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而那一场失约的比赛,就算今天流川回来了,也不能补上了。

也许流川根本就是个粗神经的人。不知道樱木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总之他赖在了流川家了。偶尔他会离开,一般是有人来看流川的时候,但有时也会有好几天。对于他的存在流川似乎第一天就习惯了,那个叫樱木花道的人,虽然从报上知道自己的事,但却从来也是只字不提,即使是自己扯上去,樱木也是一句不懂画画而已。他不会想起来自己的事而来安慰自己,不会刻意在乎自己看不见,反而会常常做些让自己麻烦的事。比如,他会不知道从哪里找个篮球回来,很兴奋地进门就扔过来,还一边高叫:“流川枫接着。”那结果,自然是让流川的脸遭了殃。可是说粗心不知道照顾体贴别人的话,他却花了两天的时间,找来材料,把家里所有棱棱角角的地方包了起来,还问流川哪个颜色包这个比较好。真是好笑,管他用什么,反正自己也瞧不见,只是这个白痴的问题却让流川无法再骂他。

“流川枫,我们一起去超市吧。”樱木现在又突发奇想了。
“开什么玩笑?白痴。”刚刚才想不骂人可是还是忍不住。
“反正也要去买东西的,一起去吧。”对着流川这个冷冰冰的人耍赖是樱木这几天里学会的最拿手的本领。
“昨天我才让人送了东西来的。”

“那是照你单子买的,而且也被我吃得差不多了。”樱木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吗?”流川的嘴角也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走吧,不要老是待在家里。”樱木朝门口走去,“Fifa,来,我们一起走。”
那条狗居然很欢快地叫了一声,就向樱木跑去了。听着叮当的铃声,流川很怀疑他们怎么会挑中了这只不忠的狗,还说牠是中心最专业的导盲犬,而且牠以前吃过樱木的苦头啊?想不通,这白痴是怎样让牠喜欢他的。

“再说了,回来后我们还可以去一起去那个小篮球场,好多年没一起打球了。”樱木有些怀念地说了。”
“啊?”流川诧异着,一起打球?有过吗?自己唯一的快乐也是那个红发的朋友给过的,这个樱木花道为何会这样说,难道他是……

“呃,是啊,我想我们以前曾经在那里见过吧,”樱木有些结巴,“因为我也是常去哪儿的呀。”
不等流川再想什么,他一把拉过呆立的画家,“走了,还有Fifa你给我上车去。”他很急,似乎是被篮球提起了兴趣。可是路上塞车所以他们像蜗牛爬一样地到了超市。

“总算到了,走吧。”樱木松了口气。
“我在车上等你。”流川静静地说。
“那还不如你在家里等呢,来都来了,走吧。我会一直牵着你的。”说着樱木伸手握住了流川的手。
一直牵着吗?很小时候去什么陌生地方妈妈就是这样的,可是那也是极少数的。但是现在不一样啊,是那个叫樱木花道的陌生人呐,而且他还是个成年的男子。但是那高兴的人才不管这些他拉了流川下车。

虽然见不到可流川也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齐唰唰地盯着他们,既然看得见的那一个人都不在乎,自己看不到又在乎什么呢?于是两个大男人便手拉手地逛进了超市。一边走着,樱木便一样一样地讲着他所挑的东西。连那上面的地址电话也会念给流川听。这种感觉真是好奇怪啊,他做得那么自然,说得那样大声,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好像自己根本从来就是看不见的。而他的手真的就一直牵着自己。他会单手推车,然后再放开车子用那只手去货架上拿东西,之后再推着车,那怕是在收银口付款时,他甚至让收银小姐把那么多的东西放在了一个口袋里,一只手提着也不愿多空一手出来而放开自己。直到他把自己送进了车里,那只手才松开。忽然被放开,竟会觉得落了空。于是流川把Fifa的链子紧紧地拽在手里。

“真是大采购啊,辛苦了。喝瓶果汁吧。”樱木从才买的东西里拿出一样给流川,“不用拉着Fifa,牠不会跑的,再说这是车上呢。”
流川默默地接受了樱木的好意,感到车又汇进了下班时间滚滚的车流里。

“日本的交通真是让人苦恼啊。”樱木重重地打在方向盘上。
“该是下班时候了吧。”流川突然开口。
“是啊。”樱木恼火地回答他,盯着车外那重重的汽车。
“天快黑了吧。”
“没错。”
“霓虹灯亮了吗?”
“亮了好多呢,小时候这里可没这么多灯,啊,一排路灯同时亮了,感觉真是棒啊。”樱木赞叹着。
“是啊,这样塞车才看得清楚。”
“我……对不起。”樱木只能对流川抱歉他的又一次失言。

“我知道,以前见过。你说着就好像是我看到一样,如果你不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想老是听到樱木说对不起。
“那就是什么都能说了?”樱木长长地出了口气,憋着话在心里还真不好过。
“白痴,你不是一直什么都在说的吗?”
“你很过分哦,死狐狸……”话一出口樱木就打住了,这句小时骂过流川的话怎么一下不经大脑冲口而出了呢?他不会知道吧?不会发现吧?自己现在是不可以与他像小时候那样了,自己现在的状况也对他不好。只是明明知道也不想立刻离开他,就当是多陪陪他了。

“你刚才说什么?”流川怔怔地问,“没什么。”樱木也是直直地就回答。
流川没说话了,这样说过自己的人除了那个红发的小子就没有第二个人了。从他以前的语行就在怀疑,现在更是肯定了。是他,一定是那个笑着说他是天才的朋友,可是为什么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明明就知道的。

“终于出城了。”看着前面宽阔的道路上稀少的车辆,樱木兴奋地加大了油门。开着车窗差不多都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了。即使开上了那片无人的海滩,他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赶得上最后一点点夕阳哦。”樱木快乐地叫道,可是下一秒他却吃惊地看着流川。
Fifa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打着车,牠不安地在流川身边蹭着,鸣鸣地叫着。

“怎么了,你?”樱木伸手想稳住流川倦在一起不停颤抖着的身体。

没有回答,颤抖也一点没有减轻,樱木只隐隐地听到,流川口里不清晰地哀求着,“停下……不要……这样…………”在他苍白的脸上,清楚地写着他的不安与恐惧。
“我去打电话叫医生。”樱木有些慌了手脚,他想跳下车却被流川死死地拉住了衣角。

“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无计可施的樱木只能用双手紧紧地把流川圈进怀里,试图平息他的恐惧。
当他们的脸贴着脸,心贴着心的时候,流川的颤抖磨擦着樱木的身体。让樱木感到有一种悸动从心底蔓延。那种感觉就是抱着最漂亮的脱衣舞娘时也不曾有过,虽然自己也就有过那几次而已。但是从心中却一直认为男人的冲动是从那个原始的地方开始,也是在那里结束。可是现在却是从心脏也许也不是心脏,是从心灵深处,一点一点往外渗的。跟随着脉搏,混含在血液里,流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直至汹涌。

“没事的,没事的,不用怕。”樱木轻轻地摇晃着流川的身体,尽力地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他放下车座的靠背让流川好好地躺下,在他的怀里。
冷汗已经湿了流川的鬓角,浏海也被贴在了额上,是什么样的恐惧抓住了他呢?

“没关系的,没什么好怕的……”轻轻地在对方耳边安抚,一遍又一遍。在樱木不知不觉中,耳语变成了碎碎的吻,印上流川的耳际、眉间、唇角。他尝到了甜甜的果汁的味道。于是循着这个味道,他继续向里探寻,试找到那个甜蜜的来源。

那飞驰的车,呼啸而过的风,一切都把流川带到了那个漆黑的晚上。恐惧深深地抓住了他的心。他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只能挤出细微的祈求。只是那一夜就改变了他的一生,让他放弃所有,甚至放弃光明。但那也是自己愿意的。

可是现在却有一双手护住了他,让温暖一点点缓和他心里冰封一样的冷,那双手的主人用他那喃喃私语一样的声音把安慰传递进自己的身体,还有他给予自己那些密密的吻,让人心稳。稳?不对,心跳得越来越快,炙热的呼吸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应该是混合在一起的吧,他在我的唇舌之间索求些什么呢?流川迷迷糊糊地回应着……

在海天交结的地方,燃起了一大片火红的去岚,即使是在将要漆黑的傍晚也微微可见,那片红点亮了这一海的深色的蔚蓝,仿佛沸腾般。原本火红的车身,此刻也光亮了起来。

一直到几乎窒息,樱木才离开。流川也终于得以喘息,他的不安和恐惧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睁开双眼,是一个本能的动作,这双被映红的双眸中找不到神彩,刺痛了樱木。

“对不起。”
“谢谢。”

背道而驰的两句话,两个人一起说了。
“回去吧。”
不知道流川在想什么,樱木只能顺从地发动了车。
“走回去吧。”

尽管一肚子疑惑,可是由于刚刚的那些,樱木还是照做了,一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他不知道还该不该去牵住流川。但是流川却伸出了手,哪怕Fifa的链子还在他手中。

晚餐吃到很晚,两个人都没话,吃得有一口没一口的。海风穿过没有关的窗户,吹得人有些腻。
“今晚有星星吗?”流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呃,有啊。”
“我想出去走走。”
“等我收好一起吧,外面已经很黑了。”
“好。”

一段时间以来,家里的事好像已经樱木在做呢。父亲那边除了电话的联络,自己连定期来看护的人也拒绝了。想不到竟会依赖这个“陌生人”,这个会用他的吻来安慰一个男人的人。

星光下的沙滩除了海浪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两个男人手牵手散步也不以为奇了。
“其实黑不黑对你比较有影响吧。”
虽然听流川说过很多类似的话,每次听到却还是很难过,甚至有些愤怒。难道他真的就那么不在乎看不见这个世界吗?

“你,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
“你真的不在乎?”
“什么?”
“真的不在乎看不到?不恨伤了你眼睛的人?”好像用了一辈子的勇气,樱木问出这句话。

海水浸过流川的脚背,他跳起来往后退,樱木自然便小心地护着他。
“你看,看不见也没什么。”
“可是……”
“坐一会儿吧。”

樱木便乖乖地带他到干干的沙滩坐下。
“我宁愿看不见。”流川抬起头,“我很感激他。”
……樱木一脸愕然,只有呆呆看着有些出神的流川。

“其实我讨厌画画,非常讨厌!可是那却像一把枷锁锁住了我的一生。”
“可你画得很成功啊。”樱木不懂。
“你不是不懂画的吗?”
“别人说的。”

“白痴,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们只看到了画的技法,高超的技法可以伪造情感,可还是有人说那是没有灵魂的。那才是真正懂画的人。”
“那你不画就好了,干嘛要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樱木当然了解这种心情。

“不行的,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很有前途的青年画家,他对于绘画的痴迷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从小我就被逼着绘画,妈妈也是对我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那个时候,每天短短一个小时的篮球就是我唯一自由快乐的时间了。那时我想我长大了一定不去画画,我要打篮球。”

难怪每次叫他多玩一会儿他总是匆匆地走掉呢,樱木心想。自己也何曾不是呢,只是小时候比他幸运一点,可是以后的结局还不是一样放弃了最爱的篮球。

“出事前一天我还和那个白痴约好的再打一场……”
“你不要叫他白痴好吗?”樱木无奈地说。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流川歪着头“看”着樱木。

“他……好吧。”樱木一脸苦相。他不想流川知道他就是那个红头发的白痴,更怕有一天流川知道他也是那个失手伤了他的杀手。如果毫不在乎的话,是不是要简单得多?

“那天我们约好第二天再比一场。他每次都输,却都不服气大叫他自己是天才。他的自信真是很烦人呐。”流川笑了,可是立刻开朗的脸就黯淡了下去,“晚上回到家已经很黑了,可是爸爸却带着我和妈妈在滨海路上,车开得好快。就像刚才你开的那样,车蓬敞着,海风就打在我脸上。那是一次难得的开心,我很兴奋。那种极速的快感是我从来也不允许体验过的。爸爸似乎也很兴奋,因为当天他拿了一个奖。可是接下来……总之,我们的车在转弯时刹车失灵了。只有我安然无恙,在爸爸妈妈的保护下。爸爸的右手再也握不了画笔了,而我妈妈还没送到医院就离开了我。很久以前,她一直都是不愿拉着我的,因为她认为男孩子就要坚强的。可是那一次她抱着我,好紧……”凭着那淡淡的星光,樱木看不太清流川的表情,但他算知道刚才流川在怕什么。想要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做起。那一天自己也没去,因为一直离开父亲与自己的母亲突然回来要带走自己去美国。那个抛下自己多年的女人现在才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想到了自己?父亲和自己当然是不会理会她的,只是谁想到那天晚上父亲的心脏病就发作了,送去医院时也晚了。同一天,他失去了母亲而自己失了父亲,樱木泛上些苦笑,原来那一天没有去赴约的不止是自己。

“从此以后绘画就成了我的枷锁,是因为我,失去了妈妈;因为我,爸爸再也不能画画,所以他失去的我要补回来。我逃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画,技巧学起来很容易的,不过就是色块、线条、光彩……比篮球无聊多了。可是我却要画下去,一刻也不能停地画下去。画画是我的梦魇,没有理由醒过来,每天在自己厌恶的事情中挣扎……”流川的诉说变成了颤抖的呓语。

“没关系的,我们不画了,再也不画了。”樱木从来不知道该怎样安抚一个人,仿佛本能一样,他紧紧地抱住了流川,轻轻地摇着他。
一个多安逸的怀抱啊,流川似乎在那里寻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是啊,终于有一天可以有藉口不画了,画家不是可以古怪的吗?不用别人的角膜不算我逃避吧。所以我感激那个伤我的人,那束红头发。”

我终究还是被看到的,为什么要对警方说什么也没看到呢?樱木心想,不过他知道也许这真是流川的心里话吧,想着用这个来逃避一些事。

总是红色的头发,流川想得很认真。为什么总是自己碰到他呢?每次他都来解救我,一样的红色,我最喜欢的颜色。在我的画里绝对看不到。我才不要把我仅有的和别人分享。流川想到这儿,不由脱口对樱木说道,“你呢?你的头发也是红色的吗?”如果他承认,流川有些期待着。

只是一句无意的话,樱木的心却漏跳了两拍。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幸流川并没有追问下去。
“就算是红色,我也看不到。你长得什么样儿呢?现在我有好奇心了,可以让我看一看吗,用我的手指,只是看一看,好吗?”

樱木握住流川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脸上,什么也没说任流川用他的手细细地描绘自己的轮廓。

高高的眉骨,下面的眼窝有点深深的,鼻梁是挺挺的。再往下应该是唇,唇?想到那个地方流川有些犹豫。那里曾和自己的唇接触过,他知道那里的热度和力度,但是脑子在思考,手指却已经挪了过去。柔软的,饱满的,唇线很分明,是很看的那种吧。

樱木不喜欢被人用手指在脸上划来划去的,尤其是嘴唇。那些喜欢调情的女人从来就不敢把手放上去。可是流川那轻轻的碰触,带着艺术家对线条的敏感,那是心在读取自己的影像,牵起了他浅浅的欲望。

一个吻,印在食指的指腹上,流川的手,往后缩了一下。然后他又试探地将手放回樱木的脸上。那张脸,很干净,至少比想像中的要干净,原以为像他那样性格的男人脸上的胡须是……他一定是用了很好的剃须刀吧。一直往上,摸到头发,很浓密的一头微卷的发,手可以深深地埋进去。流川本能地希望那会是红色,不止是希望他几乎有些肯定的,只是樱木一直没有承认。

慢慢再向下,樱木的鬓角修得很整齐,旁边是耳朵。厚厚的耳垂,捏起来很舒服。耳廓却是很细致的呢,有些凉凉的,他忍不住用手指玩弄着那些线条,一划、又一划,划进了心里。

樱木被这细微的逗弄搞得有些迷离,他不知道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呼吸快要不受控制。身体开始有些颤抖,可是流川却似乎全然不知,他还在体会着樱木的轮廓。

已经完全失控般地,樱木吐出重重的呼吸,他的双臂紧紧地圈住一时不知所措的流川,伴着一声叹息,他直接地含住了流川的双唇。
没有任何反抗,任由樱木的舌肆无忌惮地搅乱自己的身心,和跟女人接吻是一样的自然。但那种被占有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被真正地需要,与绘画无关。

从来就没有这样吻过一个人,以为接吻只是做爱的前奏。表示那么一点点的诚意。没有过接吻便可以让自己全身都亢奋了起来,有了那么迫切的渴望,想要拥有一切的渴望。

樱木的唇在流川的身上搜寻他的敏感。从齿间到耳后,用唇舌去试探,那细细的噬咬,刺激流川薄薄的耳廊,烫人的振动着耳膜,于是麻麻、酥酥的感觉便直达神经,一直传递到最细微处。从心里,流川发出微弱的呻吟,听在樱木的耳里却带着甜蜜,莫名地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柔情,他想要细细地品尝他。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细致地吻过,他不记得扣子是怎样被一颗一颗地解开,只记得那些密密的吻,是怎样一个一个印上他的肌肤;也不记得衣裤是怎样被退去,只记得舌尖对自己的撩拔。在他敏感的胸前,在他浅浅的脐窝里,那双大而有力的手,现在轻轻地在他的脊柱上打着旋儿,像被电流击中,他忍不住一声一声突如其来的呻吟,忍不住伸出双手紧紧地攀上樱木的肩。

在星光下,流川的身体泛着淡淡的桃红,诱惑着樱木,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用唇舌,用齿尖去探索、去口尝、去感觉,不想错过每一个细节。他听得到流川的呻吟,他轻轻的言不同衷的说着“不”,却越来紧地抓住自己不放。当他用他的温暖和潮湿包裹住流川的昂扬,舌用心地安抚流川的躁动,换来的是对方更激动的反应。他不得不用润湿的手指,试控着打开那秘密的入口。好像完全没有预料到一样,流川惊得弓起了腰。

“不,不要,樱木。”
“我爱你,枫!”樱木吐着粗粗的热气,在流川耳边喃喃地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没开始过,从来就是这样的。耳语一般,樱木的话飘进流川的耳朵里。

被震惊的感觉让流川忘记了下面的入侵。不管怎么说,不管是什么人来说。这种话总是会迷惑人的,被这样的声调震荡的耳鼓总会让人心神不稳的,何况流川还被一具高温的身体爱抚着。

确认着流川的反应,樱木也被刺激着,那不受控的身体忍不住进一步地攻城掠地。
“啊。”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的痛,让流川不能不把他的身体尽可能地贴在樱木的躯体上,不由自主地,他的手指陷进了樱木的肌肤。

“枫,你真的好好。”樱木感觉到流川体内的紧凑,那是一片净土,那是一方圣地,现在自己的身体被紧紧地包裹着,慢慢地动起来,就会有激烈的磨擦。

疼痛随着对方身体的移动在加剧,快要不能忍受却分明感觉到对方的兴奋和享受。腰被那双大手握住,身体便随着他不由自主地扭动。在痛到快神智不清的那一瞬间,愉悦的感觉不知从何而至,在心里泛起了一片裴红的色彩,淹没了一切。忽然就想要更多更多……

海浪一波一波地涌入沙滩,是寂静世界晨唯一的伴奏,和着他们的欢愉,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海风抚过身前,觉得有些凉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一丝不挂。后背的肌肤贴在另一个男人裸露的胸前,腿间还残留着激情时的润滑;对方那曾经像火炬般燃烧自己全身的力量现在化为柔柔的呵护,是这样地近。温暖是从那里传递来的,可是却让流川不好意思了,他动了一下,却没有力气。
“枫,我,我,对不起。”还是那副声音,响在耳边更安心了。
“白痴,我要回去。”
“好。”
捡起地上的衣服,盖在流川的身上,什么也不说地抱起他,向海边的小屋走去。

想到自己竟然连走的力气都没有?流川很是泄气,现在再和他打球可能不一定能赢了吧。可是篮球又不是靠力气大的,流川在心里安慰他自己。
“Fifa?”
“你忘了,昨天没有带牠出来的。”
“哦。”


就全当是一种沉溺吧,流川不想改变什么,完全切断了外界的联系,除了偶尔看看电视。记者们早就追逐新的东西了,没有会去关心一个不再画画的画家。这一点让流川尤其放心。不管樱木为什么能一天到晚和自己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行了;也不管他偶尔失踪几天又忽然回来,只要回来就可以了;更加不管他在做什么,瞒什么,只要他还是那样抱自己就可以了。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个不冷静的人了呢?流川自己也不明白。

很想一直就这样下去的,可是他逃不开,那张巨大的网网住了他。樱木知道,上次任务后自己的回报会是什么,所以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去去杀人。包括自己的联络人,他也是要除掉自己的,若不杀他自己会是第一个死的。樱木很明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背叛,充满了欺诈,充满了艰险。小时候来到美国就很清楚地了解了,那个地方不像神奈川这样清纯。在那里生存是有它的法则的,你要么选择适应,要么就离去。樱木还记得自己以前的职业,可惜的是他也只打过几场球赛而已,不是因为他没有天分。放弃篮球也是因为他太有天分了,老板让他打假球他受不了,所以他就破坏了规则。自然也就不能在那个地方占有着席位。执着于真理却被迫以服用兴奋剂的罪名而永远留下了污名。即使后来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以原始的方式澄清了一切,可现在却后悔了。为什么当初会选上这条路呢?

不能让他们找到这里,不能让他们伤害流川。樱木甚至不敢对流川说离开这里,他知道流川爱这里,他更不能让流川跟着自己一起流离躲藏一辈子。哪怕住在这么固定而公开的地方,对一个随时将被组织或警察发现的地方,这是致命的。但是樱木不能放手,哪怕没有下一分钟,这一分钟他也要看到流川的脸,欣赏他精致的五官,抚摸他柔顺而黑亮的头发,听他诱人的呻吟,感觉他肌肤的热度,分享他高潮的兴奋,带着他远离所有的痛苦。如果有人找来,那就只有让他们消失了,虽然这不是长久的办法,可是樱木想不出什么比这更好的主意来。

这些天来,他们过着相当平静的生活,至少流川是这样感到的,有一点幸福在里面。他们喜欢一起牵Fifa散步,一起“看”夕阳,数星星,听海浪,一起逛超市,甚至流川也可以习惯与樱木一起在沙滩上把那部车开得飞快了,在樱木身边没什么可以害怕的。他们可以一起在浴室里嬉戏,从客厅到卧室,彼此这样的需要着,需要到心里隐隐地有些怕。

恐惧来得并非全无理由,Y国的总统在日本首都遇刺是件非常大的事,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也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之后接连的死亡案件,警方已经把目光放在了这个快乐的地区。

“你又要出去吗?”这几天樱木的不安早已传染了流川,虽然他极力在避免这一点。
“是啊,一段时间而已,很快会回来的。”樱木柔声答道。
“我知道。”

“对不起。”樱木放下手中的衣服,伸手揽过流川,最近他好像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地面,精巧的鼻翼下那张吻起来好舒服的嘴张了一下,欲言又止。看得樱木真的心痛了起来,把他圈进怀里,用面颊去感觉发丝的顺滑,想吻吻他,耳里却听到远远地警车已呼啸而来,还是被发现了吗?怀里的人,身子也不由僵了。他为什么为这样?樱木只是担心这一点。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释放人质……”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樱木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走的,就算不行也不会乖乖听话的,可现在不是。忽然间他没有了主张,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六神无主,甚至不知道怎么思维,枫?他会知道的,自己的身份。所以樱木只能待在那里。

“枪呢?”流川问,樱木完全没有意识地很顺从地从上衣内侧的口袋中掏了出来,放到了流川的手里。
“白痴。”流川把枪塞回樱木手里,拉起他的手,顶到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枫?”好像一下清醒了,樱木惊叫着想放下手。

“别傻了,给他们看,让他们给你时间,让他们答应你的条件。我不准你死在他们枪下,你得活着,让他们放你走!”流川的声音里是焦急还有隐隐的颤抖。
“枫!”樱木还想说什么。

“你们不要开枪,不要!不要进来,他的枪指着我的头……你们……”流川的叫声被樱木捂住了,他从来就没见过流川这样失控地叫过,更没想到他有着这样的表情与举动。

可是外面的警方理解,这是人质正常的反应,“流川先生,不要惊慌,我们一定会把你安全带离。樱木花道,立刻放下武器,你是没有机会的,如果保证人质安全,我们会适当考虑你的要求。

“给我二十四小时,我会安全释放人质。”流川说一句,就让樱木机械似的照着重复着。
“不行,太长了,我们最多能给你七小时考虑时间,天黑以前如果你拒不投降,我们会采取非常措施的。”

“可以,但是我要求这七小时不受任何打搅,不准喊话。”不知道枫要做什么,樱木只管照着他的要求说着。他明白,自己是不可能逃得了的,杀了一国的元首,那些人是不会轻易因为一个“人质”而放走自己的。

“枫,我是没有机会的,你还是走吧。”樱木垂着头,慢慢说道。
“不要!”很干脆地拒绝。
“枫!”第一次对着他大声地吼,樱木自己也惊呆了。


“我,我不值的,你知道吗,我,我……”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樱木决定他要说,“是我害你这样的,是我害你什么也看不到的,是我……”
“不用说了,我知道。我说过我不恨你,要恨也只恨看不到现在的你。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可我记得你小时候那头蓬乱的红发,就和那天楼顶上的一样。

原来他一直就知道,樱木心搅在了一起,不敢看对方的脸,“对不起,枫,我,我不敢说,对不起。”樱木一边擦着流川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自己的眼里却是早有了盛不下的悲伤,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流川的脸庞上。

“花道,爱不用抱歉的。”第一次这样叫他,第一次主动去吻他,“不管是什么理由。”
“枫!”绝别一样的吻,激起樱木绝望的激情。

他的吻近乎疯狂地掠夺着流川的气息,在窒息般的快感里,两个人忘记了置身何处,任屋外警笛呼啸,警犬躁动,任上百个瞄准镜齐齐聚集对着所有的可能射击的窗口,他们只忘情在自己的世界里。两人的体温同步升高,肌肤与肌肤亲密像粘合在一起,身体间不肯有一丝缝隙。相互品尝对方的每一个角落,那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颤动、熟悉的反应、熟悉的节奏,在相互诉说着离别,两具身躯收缠着,索求着……

伏在身后的重量还和以前一样沉,急烈的喘息还是和以前一样炙热,印在身体上的吻却沉重得像要烙上永远抹不去的徽记。
“我要……看着你……花道……”

于是两个人又面对面了,手指再一次又一次地确认对方的轮廓,任他用舌撩动胸前的欲望,任他的手握住腰肢,任他的欲望攻击自己的身体,跟随着他的心,和他的一起跳;跟随着他的呼吸,和他用同一口空气;跟随着他的律动,和他一起到达生命里最痛、最快乐的颠峰……

“枫,我爱你,真的,爱你!”
“我也爱你,花道,真的,爱你。”

有声的和无声的誓言,交换在彼此的身体里,几生几世也擦不去,不用开始,从来都是这样,没有结束,比永远还远。



XX报讯:目前刺杀Y国总统的凶犯樱木花道已被警方逮捕……
画家流川枫接受角膜移植术……

几个月后

画坛震惊了,青年画家流川枫的作品重现画界。一贯不用红色,不画人物的他居然在这副命为《爱》的画作中,采用了红色,还画了模特儿,虽然人物的面部表情因为那前所未有的视觉刺激而无法清晰地辩认,可是这一副是他最出色的,轰动世界艺坛,只是在这副画定下一个天价之后,它离奇地之被一个不知名的人士所有,传闻,那个收藏家是流川的私人朋友。也只是这一副了,流川枫再也没有画过人物,也没有其它的作品了,那副《爱》当真是他最为杰出也是最神秘的画作了。只是流川再也没有出现在画坛。

一年之后,在海边的小屋里,有一个人,静静地听海,看火烧云,等着夜晚数着星星,一只叫Fifa的狗,在黑暗中竖起了耳朵,忽然叫了起来,远远地有一个人跑来……

 

——END——

偶还是写不来悲剧啊,本来樱木做了那么大的事是非死不可的了,为了他们能幸福,偶就编了后面完全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能发生的情节:流川为了能救樱木接受了手术,画了最有感情也是最值钱的一副画送给了一位世界级的黑手党领袖,让他救樱木出来。偶写得很隐晦,不知各位大人看出来没?那个,至于救人的经过就是那位黑哥哥想的事了,不关偶的事啊,笑!

PS:那条狗的名字各位大人有感觉到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