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照着廊下的露珠,凉凉地、幽幽地泛着点点的光。这座宅子是当今皇上仙道彰赐给他的宠臣──御前侍卫越野宏明的。明天这宅子就多一个女主人了,所以今夜,越野府中已是红烛高照,张灯结彩,下人们闹闹哄哄的,忙个不停,然而越野宏明,不在。
皇上寝宫长生殿的怡养阁里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当今天子,另一个就是明天就要做新郎的越野宏明。他正坐在皇上下手稍矮一点的位子上。
“说,你为什么要娶她?”坐在一张大大的红木雕花椅上的皇上一张脸带着天生的威仪,虽然刚刚二十出头,却因冷静、聪明、睿智被天下人奉为明君,但此刻,他似乎并不太冷静。
越野宏明低着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儿。
“你说啊!”仙道彰几乎是用吼。
越野宏明起身、离座,一掀衣襟跪在仙道面前:“臣万死,望皇上恕罪。”
“说,朕听着呢。”
“臣斗胆问皇上一句,皇上您会娶她吗?”越野宏明抬起他一向低着的头,一双明眸,直直地望着仙道。
仙道一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嫁行吗?”越野又继续问道。
“……”仙道塞语。
“人总不能逃得了一个情字,皇上因为爱她而不娶她,因为她是流川箐,她父亲是先皇永不录用的大臣,可现在她有孕在身,现在若不要她反而害了她,只能把她嫁了,嫁给谁?嫁给知晓皇上您违背先皇的旨意与她相爱的人,除了皇上,就只有微臣了。”越野的脸上带着绝望的哀伤,很少会看到这样俊美的武将,俊美得不像一个武将,就像他眼前的皇上,俊美得不像一个皇上。而此刻,武将有着武将不该有的哀伤,皇上有带着皇上不该有的无奈。
“可,可,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想要朕怎样?是要让朕领你的请还是想要胁朕?”仙道完全没有理智的说:“你给朕起来!”
然而越野没动。
“起来!”
“是。”越野应声而起。
“臣不要什么,臣不敢要皇上怎样,更不敢要胁皇上,臣一心只想帮皇上。”
“这种事你也做?”仙道完全想不明白,就算你是一个忠心的臣子吧,再怎么忠心,也不会为他保全自己和箐的声誉去娶她,直接说,是为了自己主动去戴绿帽子,虽然别人并不知道。
“臣有罪,臣请皇上恕罪!”越野听到仙道这句话又跪了下去。
“你,起来!谁叫你又跪下了?”仙道皱眉。
“臣不敢,臣有罪!”
“好,好,好。你说,你说。”仙道更是不明白了。
“皇上,您不娶她,一来是因为先皇,二来是怕宫中嫔妃争斗害了她,可现在以她的处境,对她或是她家都是一件羞耻的事。皇上因她的困境而陷入困境,臣、臣以皇上不忍陷她于困境之心,同样,臣、臣也、臣也不忍皇上陷于困境。”越野跪在地上,头已埋进膝中,他鼓了很大的勇气,很艰难地说完这一段话。
“……”仙道完全愣了,他反应不过来。
“臣罪该万死,只想以有罪之身,为皇上做一些能做的事,臣……”
“好了,别说了。”仙道猛地打断了越野的话:“这,这,这从何说起?越野,你起来。”
“臣不敢!”
“好了,起来!”仙道走上去,扶起越野。越野一抬头,仙道便看到他眼中正闪着亮亮的水珠,不由得心中一恸,忙背过身去。
“越野。”仙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这是何苦来。怎么不早说呢?”
越野一惊。
“啊,我在说什么?朕不怪你,可不管怎么说,朕都欠你一份情。”
“臣从来不以为然。”
“不是你以不以为,是朕以为。朕器重你,也喜欢你,朕心里把你当朋友,唉,想那……”仙道说到一半,不说了,他走到墙边,缓缓抽出长剑,越野茫然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仙道抬起左手,右手持剑,一挥而下,一片衣袖飘飘落地,他拾起衣袖,放回长剑,走到越野身边,把那一片袖子递给了他:“这算是朕偿你的情吧。”
“皇上!”越野捧着衣袖不知所措。
“走吧,箐是你的妻子了。”
“是,臣……”
“走吧,你也该回去了。”仙道垂下头。
“是,谢皇上,臣告退。”越野将衣袖放入怀中,转身离开了怡心阁。
仙道站在窗前,看着越野的背影从桥上匆匆而过,他抬起头,空中只有几颗寂寞的星星,一弯明月,洒着冷冷的光,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八个月后,越野府中添了一位小公子。皇上降旨免越野夫人流川一族永不录用的惩罚,因为她是越野的夫人,已不是流川家的人。不过她的儿子却依了她的姓,取名枫,他是皇上‘赐姓’,不同与他的先祖,他可以受到朝庭的录用,众大臣皆以为那是皇上太过宠爱越野所至,虽眼红也只有私下说说的份儿。再过一年,越野府中又添了一位公子,这个孩子跟随了越野的姓氏。同仁们纷纷开玩笑地对越野说:照这样下去,府中会有二十位正出的公子吧?然而越野府中再没有第三个孩子,因为越野的妻子流川箐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便一病亡故了。皇上降旨主持丧事,其盛大程度不逊于先皇宠妃善妃之仪,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各种流言铺天盖地,好在之后仙道并未再做什么来,这事也就慢慢平静了下去。只是越野再也未曾续弦,京中人都当他痴情,那无数待字闺中的女子更是念着这一翩翩的痴情公子,只是痴情总被无情伤,越野从没正眼看过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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