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宫,樱木总不肯坐软轿或者是轻便马车,然而他又不会骑马。所以他只好和流川骑在一匹马上,他坐在前,流川挽着缰绳,便把他搂一个满怀。说实在,每次都让流川心跳难安,但却喜欢这种感觉。尽管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心态,不过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其实樱木也喜欢呐,因为又舒服,又温暖,又安全,很幸福的感觉。可是每当他们在人群中,难免会有一些惊艳的、怀疑的、不安好心的眼光和一片小声的嘀咕。甚至有些轻薄之徒,色胆包天,看他二人年纪尚青,也不怕樱木身后冷得吓人的流川,只当他们是哪家女伴男装的漂亮小姐,上前‘搭话’。结果自然不免有些惨烈。可回数多了,樱木还是觉得不舒服,所以他告诉流川他想学骑马。
“学骑马?你那身子骨儿,经得住这么抖吗?”流川关心地问,口气中带着些玩笑的味道。
“哪有那么严重的?”樱木有些不好意思,对于自己的身体,真的有些恼。
看着樱木翘着的嘴,那饱满、润泽带点儿淡淡的玫瑰般的红色唇瓣,流川有些出神。
樱木被这样看着,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只是有些魂不守舍,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双颊,浮起了一层红晕。
如果他是一个女孩子,我会做什么?我一定会吻他,然后我会娶他。流川一惊,天呐!我在想什么?太离谱了吧。不可以,不可以!就算你自己什么也不怕,甚至就算他也愿,那样做还是会伤了他。
“好吧。”流川不敢再去看他:“不过要等天气凉些了再学吧。”他这样应允樱木。
樱木被流川的声音唤回了现实,他已经想不起他刚才在想什么,只记得有些痴迷,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现在是夏天,到了秋天,你过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你就会搬出皇城了吧。”
“嗯。”
“那个时候,我送你一匹小马,带你到我家的马场去学骑马,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学骑马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是真的,樱木在心中说道,他对着流川笑了笑,其实在他心目中,马背上,就只有这个位置最好了。
七月流火,天气自然是渐渐地凉爽了起来。
今儿是七夕,傍晚,凉风习习。用过晚饭后,人们总习惯一家一家地坐在葡萄架下,听老辈们讲那永远的牛郎和织女。女孩子们便拿着自己最得意的女红出来,暗地里比着究竟谁的手最巧。
康平宫里的气氛却不一样。樱木被皇上召去一同用饭,刚刚才从长生殿回来。宫里的东西,该收的都收好了,书房里空空的,那些书已经装进箱子里了,琴也包起来了,偌大的康平宫给人一个空荡荡的感觉。因为明天樱木就十四岁了,该束发了。纵然仙道不舍,但又怎么能把这么大个男孩子留在城里呢?所以樱木要搬回康平王府。皇上早已派了人将王府修筑一新,就等着康平王搬进去了。
樱木坐在空空的正厅里,对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多少有些留恋。不过要说不舍的话,那倒也没有。在这里他只是过着平静富贵的生活,没不快乐,也谈不上快乐。真正的生活,是四年前再见到流川时开始的。那个时候他才相信自己是有活力的,有心的。多年的孤独和大量的阅读让樱木有一颗早熟的心。在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审视自己的心,和自己的心交流。
“王爷。”樱木的沉思被烟罗的轻唤打断了:“您的菊花饮。”
哦,是那些每天必吃的药膳。“搁那儿吧。”
烟罗轻轻地把碗搁在樱木顺手的小几上。然而她并没有像平日那样悄悄地离开,而是走到了樱木的面前,默默地跪下。
“你怎么了,烟罗姐姐?”樱木吃了一惊,忙上前去扶。随即他看到烟罗抬起的脸上,正挂着闪闪的泪珠。
“烟罗姐姐,你快起来,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不,王爷。烟罗打小侍奉王爷,王爷一向对烟罗恩礼有加,从没对烟罗说过一句重话,更不用说像别的主子那样的打骂了。王爷这一出宫,烟罗就不能再侍奉在王爷身边了。只望哪位姐姐有幸,将来把您服侍得妥妥贴贴的烟罗也就安心了。王爷,您好好保养些身子,奴婢不能在您身边了。”烟罗说着,泪就这么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得胸前的衣襟湿了好大一块,要离开这样的好主子,心里自然是难过,但在烟罗,她自有她一番说不出,也不能说的心思。
樱木心中一恸,他拉起烟罗,对她说道:“烟罗姐姐,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你对我好,我自然知道。在我心里从来没把姐姐当婢女看过,姐姐疼我,我知道的。我没有亲姐妹,便一直把你当姐姐看。我走了,自然会记得姐姐的。”
“谢王爷,烟罗告退了。”烟罗忍着伤心,走出大厅,才走没两步,又忙忙地转回来:“王爷,这饮都凉了,烟罗给您换热的来。”
“嗯。”樱木笑道点了点头,他知道,有时候,自己的微笑会有不一样的力量。
第二天,仙道亲自为樱木行了束发礼。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来观礼并祝贺。礼毕,康平王就该正式住进康平王府了。仙道担心樱木不习惯,特别嘱咐,凡是侍奉过康平王的人,愿意出宫的都可以跟进康平王府。想不到这些人个个倒都愿意。仙道笑着说:看来王府这个新鲜地方倒蛮吸引人的嘛。其实他为自己的爱侄受这么多人的爱戴感到非常高兴。所有的人,最乐的怕就是烟罗了。
可樱木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有看到过流川。可是他不会骗我的,樱木的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下午,樱木已经在康平王府安顿好了,周围都是些熟悉的人,只是东西的摆设有些小小的变化,没什么不适应的。
来送礼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樱木推说上午的束发礼累了,不便见人。大家也都知道康平王身体一向不好,也不以为怪。
樱木便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背对着房门,呆呆地望着架上的书。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在乎流川的存在。他也不要明白,只希望流川快来。
忽然他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是烟罗的声音在说话:“有人要见王爷。”
“我累了,给他陪个礼,让他过两天再来吧。”樱木头也不回应了声儿。
听得烟罗的脚步声轻轻地退了出去,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累了怎么不好好休息?我先把马牵回去,待会再来看你。”
话音未落,樱木猛地回过头,正看见流川笑盈盈地对自己说话呢。
他一下便笑了:“枫。”可这笑脸来得快,去得快:“你怎么现在才来?”
流川没有答话,他细细地打量眼前的樱木,头发束起来了,前面散着两缕长长的鬓发,越发显得娇美动人。可他,可他是个男孩子啊。为什么这样的心思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没有办法控制。是没有办法吗?好像根本就是不愿去控制。不愿控制?为什么不愿控制?为什么?这样会毁了他!为什么先会想到毁了他?天呐!!
流川不由皱了皱眉。
细心的樱木察觉到了:“怎么了,你?”
“哦,没什么。”流川忙收回神来,让自己笑了笑。最近自己似乎笑得越来越频繁了。那天碰上紫蔚,她说自己没那么‘动人’了。什么‘动人’不‘动人’的,这个要命的疯丫头。在流川心里,从来没把她当公主看过的。她又说自己柔和些了,原来是说不‘冻人’了。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若是旁人说了,他可以当没听见,不过旁人原也不敢说。这个紫蔚公主,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就有奇怪的熟悉感,好像自己和她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跟花道不同,也跟达文不同。达文吗?这小子八成有些喜欢公主,如果他开口,我就去代他向皇上提亲。都想到哪去了,我不是来看花道的吗?流川为自己不断地走神有些好笑。
看着流川变幻莫测的表情,樱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流川可不愿樱木知道他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我问你怎么现在才来呢。”樱木想起他的问题还未曾得到任何回答。
“还不是为了你。”流川有些抱怨地说道,然而眼中却尽是宠溺。
“我?”
“对啊,为了给你找根好马鞭。找来找去都不太好,前几天来了个波斯商人,听说他有根鞭不错,也不知哪儿弄来的。说好说歹的才给了我。”流川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人家那个商人根本就没想要卖的。因为这马鞭是大宛国准皇妃的,不知怎么流落到民间,给他弄到手了。当初流川要去买,那商人怎么也不肯。不过这波斯商人有个怪癖,见不得人会武功,他一定要流川来偷、来抢。流川也没法可处,一共把他这鞭子偷出来三次,这个波斯人才肯把鞭卖了。
樱木拿着流川给他的鞭子,说实在话,他不知道什么鞭好,什么鞭不好。但是这根马鞭,柄上的雕饰那是一等一的棒,柄尖上,还镶颗祖母绿。柄身通黑却闪着黝黝的光。拿在手中说不上轻也说不上重,挺舒服的。樱木轻轻挥了一下,原本软软的鞭身竟一下子伸直了,刮过一道风声。
不管这鞭子是好是坏,樱木总归是蛮感激的。
“谢谢你。”
“又傻了不是?”流川笑着摸摸樱木的头:“去看看你的马吧,我给你牵两匹来,那匹小马驹儿是给你学的,安全些,那匹大马是等你学会了再用的。”
想得那么周到,樱木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