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鐮刀》

最後的兔子

〈7〉

 

流川的死亡從一開始就是絕對的錯誤,他的生命本不該那麼早就結束,然而這卻是一個命定的錯誤。
也是注定的相遇和分離。
“死神?”流川的眼睛慢慢睜大,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
櫻木似乎還有心說句玩笑話:“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死神是什麼人?”
流川忽然覺得煩燥,這算什麼?神怪故事?科幻小說?難道這世界真有神的存在?
“你似乎不相信?”
流川默然,要他相信也不是不可能,從很多事情上都表現出櫻木的奇異之外。他看得見在別人眼中早已不存在的自己,他的房間裡擺著自己早該腐爛的屍體,他的紅髮讓自己不由得想到地獄的業障之火,莫名的讓自己害怕……
可心裡總有些許的彆扭,也許是……還存著一個小小的希望,希望他不是。
不是死神,可是……這又……
為什麼呢?
櫻木緩緩走到床邊,坐下,用手支著下巴,輕輕說:“我的身份倒也不重要,不過,我想你應該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死得吧?”
流川當然記得,他不會忘了,那條暗巷,那句話,和那個他認識的人。白淨清秀的臉龐,藍色的短髮,和眼光中驚恐。
三井壽,他又怎會忘記。
忽然想到一件事,流川不由得問道:“為什麼他能看見我?”他還記得那次在街心花園碰到三井,三井的眼睛沒有越過他透明的身體,望向遠方,而清清楚楚的和他打了招呼。
雖說沒有人知道他的死亡,連他的父母都不在名單之列。而作為一個飄蕩著的孤獨靈魂,他自顧自地執行著他每天的事務。因為從小習慣的被人冷淡,被人忽視,以至於一直想不起自己已死亡的事實,而全校所有的人,可以說全世界所有的人也都在同一時間裡奇異的忽視了他,卻為何獨獨只有三井能看見他。
不祥的預感從脊背升起。
櫻木抬起雙眼,從下仰視著流川,讓他雙眼呈現出某種異樣的陰鬱,他的語調也帶著古怪,“那是因為真正該死的……是他。”
“什麼?”
“那顆子彈應該打中的是他。”
流川覺得腳有些發軟,他不由踉蹌的走到床邊,跌跌撞撞地坐在床上,“你是說……我的死完全是個錯誤?是搞錯了?”
櫻木揚了揚眉,以沈默回答並肯定了流川問題。
流川在剎那間似乎能感到空氣從自己身上穿流過的聲音,自己的身體也仿佛沾不住實體,有種要墜落的錯覺,櫻木的話語虛無飄渺的傳進耳中,“雖然說我早就知道你會因錯誤而死,我也料想到自己會成為下一任的死神,但我的努力會白費,這是我所沒料到的……”

因前任死神的失職而導致了流川的誤死,這在冥界是不能容忍的大罪,就算冥王再如何看重死神,他也不得不受重罰,以補償他的過失。
可世界上又有數以千萬計的人每天,每小時在邁入冥界的大門,死神的職務是不能少的,因此,作為輔佐官的神就趁機提起了櫻木。
當時的櫻木還只是個飼育地獄三頭獸的小神。那個職務也原本是屬於他的母親。一個有著豔麗紅髮的美人。但在櫻木還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就被天神召去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同時,在眾神間還有著一個謠傳,說櫻木本是天神的私生子,但天神並不喜歡他,所以沒把他也帶上。櫻木並不在乎那些人的閒言閒語,他有時甚至覺得醜陋而兇猛的三頭獸比所有人都要可愛。所以,他的童年是伴著三頭獸長大的。直到他看見了神之後,有著溫柔笑容的神,可親的面龐吸引了他,而他的笑容也同時迷住了神。
所以,沒有任何能力的他單憑賽過陽光的笑而贏得了神和牧的心,在冥界終年不見陽光的黑暗之處,美麗的日照總是讓人嚮往的。
而這對櫻木來說更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從一年前他就得到了命運女神的鏡子,知道自己將會遇到的每一件事,也是從那一刻起他就開始著手準備救流川的計劃。
他注意著每一刻的流川,他所有的足跡和話語,因為櫻木知道作為見習死神,首先的任務就是把在人間遊蕩的靈魂帶回去,而流川無疑是最佳人選,把他的所有都記下來能讓自己更瞭解他。
命運照著櫻木的希望轉動著,一步步把他帶進了流川的身邊,但他卻沒料到事情的突變。
看到自己的屍體的流川在一瞬間毀了他所有準備好的計劃。配合流川對自己的死毫無意識,正好可以讓他趁此而復活,一年的精心準備,為此他拼命學習復活術,可所有的努力全都因為那意外事故而功虧一簣了。
失望之餘的他,不得不採取另一條路,他本不想走的路,依現在的情況也只有這樣,才可以救流川。
這是最後的機會。
然而,在告訴流川的話中櫻木不經意的刪除了一部分,整日看著鏡中他的自己,整晚想著如何救他的自己和……
愛著他的心。
他不想讓流川知道,因為活著的流川是不需要死神為伴的,所以,他要用手中的鐮刀親手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繫。
紅和黑的絲線永不會再糾結了。
流川慢慢平靜了下來,長長吐了口氣,好像看見死亡的氣息從嘴口吐出,他含糊的說:“那最後的機會是什麼?”
櫻木猛得站起來,說:“殺了三井,只要你殺了他,你錯誤的死亡就只會是個夢,一個惡夢而已。醒來時的你還是會和往常一樣過著平靜的生活。”
流川自嘲的說:“平靜的生活?”已死的他才醒悟,以前的生活根本不叫平靜,而是無聊。可無聊歸無聊,那畢竟是活著,他只要活著,還是可以改變,重新再來。
也許可以再選擇另一種生活。
“他在哪?”流川緩慢的站起身。
“就在……那!”場景忽地斗轉星移,流川剎那間晃了下身體,然後就發覺自己已經不在自己的家了,而在另一個人的家中。
簡陋的六榻榻米房間,廚房與臥室只一板之隔,牆壁散發著隔年的油煙味與酸臭味,兩個年輕人相對站在臥室中。左邊的是三井,而右邊的是一個大塊頭的年青人,過長的頭髮,拉碴的鬍子,他與這房間倒也異常相配。
簡單的相對畫面,唯一不同的是長髮的年青人手裡拿著的一把槍,黑洞洞的消音槍口直指三井。
沒有人說話,緊張的氣氛讓人透不過氣來。流川感覺自己的指尖發冷,臉色也一定和三井一樣慘白的可怕。
背後的櫻木忽然遞上一把鐮刀,新月形的刀刃,長長的把手,雕刻著骷髏與死亡。
“只要你對準三井的脖子揮一下刀,那個男人就會開槍,而你也就復活了。
流川抓著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但卻沒有揮下去。
櫻木湊在他的耳邊說:“楓,很簡單的,快揮啊!“不能再等了,錯過機會,就再也沒有下次了。
是啊!很簡單的,只要他死了,我就能活下去。
真的只有這樣簡單。
流川的手不由自主的朝三井的脖頸揮了下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