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鐮刀》

最後的兔子

〈4〉

 

幽暗的小徑,沒有怡人的陽光,也沒有芬芳的花香,遠遠的只能聽到單調乏味的紡車聲,“嘎吱,嘎吱”的讓人厭煩。
每天都能在同樣的小徑上聽到這紡車聲,每天也都能看到同樣的人坐在車前紡著絲線,細密的絲線,纖長的手指。
紡車的女人有一張非常好看的嘴,形狀姣好的雙唇,唇角微微上揚,雖然上半部臉都隱沒在寬大白袍的連帽沿下,但光那豔紅小巧的嘴唇,就不難想像她整張臉的美麗無瑕。
櫻木每天經過那條小徑,都有意無意的瞟向她。他知道她是誰,他也知道她為什麼每天都在紡車,紡著不同的絲線,不同的色澤。
因為那是她的工作。
她,紡的不是絲,而是人的生命。
每天都有人出生,死亡,遇到各種各樣的事,無論是誰,他或她的生活就是從她那美麗的手指下細細密密的紡織出來。
櫻木有時候也很好奇,很想知道自己的命運是如何的,會朝著什麼樣的方向發展,不過,他還是很明理的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他知道自己的手的是不可能掌握命運的。
直到有一天,紡車的女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沖他招了招手,一切似乎都在那一刻變得不同了。
櫻木的腳不由自主的朝那個女人走去,沈重的腳步聲淹沒在吱呀的紡車聲中和女人美豔的唇角邊。
她笑得很美,“你好。”
櫻木有些不知所措的緊了緊牽在手上的繩子,那兇猛的三頭獸在她的面前仿佛溫馴的小狗,靜靜的趴在地上,櫻木覺得自己的語調結結巴巴“啊!你……你好!”
“不用那麼緊張,坐吧!春風般的微笑立刻在陰暗潮濕的小徑揚起,櫻木好像看到了那從未見過的陽光,聞到了那從未聞過的花香,不禁乖乖盤腿坐在了紡車前。
“我……怎麼說呢!原本是不應該讓你知道的,但我覺得也許告訴你,對你來說,是件好事。”
櫻木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請她繼續說下去。
女人纖纖的手指依舊不停的紡著線,忽地從數不清的絲線裡拉出兩條,一條黑線,一條紅線,緊緊的糾纏在一起,她萬分憐惜的輕扯著絲線,說:“這根紅線就是你,而這根黑線……”她頓住了,櫻木突得看見她隱在帽子下晶亮的雙眸,放射出一種奇怪的光芒。
“什麼意思?”櫻木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根黑線就是你要救的人。”
開始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了,什麼是他要救的人,這相纏的絲線又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說得再清楚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黑線的主人就快死了,可是,只有你能救他。”
“我嗎?”櫻木記得只要線斷了,那人也就死了,可這黑色的絲線似乎牢固的很,一點也沒有要斷的跡象。“對不起,能再說一遍嗎?我實在不明白。”
女人又開始笑了,還是那種魅人的微笑,“不明白?那我送你一樣東西吧!看了那東西你就會明白的。”剛說完,櫻木的手中立刻多了一面鏡子,古樸的鏡子,精雕細琢的刻著一個女人。
命運女神和她的紡車。
女人的聲音顯得飄渺,“只要你想著那個黑線的主人,鏡子就會讓你看到他。”
櫻木抬起頭,面前早已空空如也,那個女人仿佛消失不見,隨風而逝,也仿佛她從未在這小徑上出現過。
可手中的鏡子卻真實的就像櫻木身後的三頭獸,櫻木看著映在鏡中自己的臉,腦子裡不由想到了那根黑線,然後鏡中自己的臉開始模糊,迷幻中卻影現出另一個人的容貌,漂亮的黑髮,堅毅而蒼白的臉頰和臉上難掩的寂寞與孤單。
只一瞬間,櫻木的心為那雙黑曜石般的雙眸而狂跳不止,下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愛上了這個人,愛上了他全身散發的孤寂。
失魂落魄的看著他,他的每一個動作,他睡覺時的孩子般無瑕的臉,他毫無表情時所顯現的憂傷,眸子裡深藏的不為人知的痛苦。
為他心痛,為他癡迷,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很想,很想陪在他的身邊,讓陽光照在他過於蒼白的臉上,讓他的雙眸裡不再有獨自一人的寂寞。可直到那件事的發生,讓櫻木忽然覺得命運真是如此的不公平。
因為鏡子把那個人所有的命運都忠實的呈現了出來,櫻木知道他將會遇到的任何一件事,不論大小。
所以他立刻明白了命運女神那句話的意思,“黑線的主人就快死了。”他的確快死了,他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希望能有人拉他一把。
櫻木知道他並不想死,櫻木知道他還有很多的心願未了,莫名的,櫻木對他的瞭解比對自己的瞭解還要深。望著那高大的身影一點點的在鏡中消失,櫻木的手收緊,他會救他,救這個自己一見鍾情的愛人。

並排坐在床邊,流川的整張臉都埋在了雙膝間,沈默閉塞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櫻木的眼角還有著淚痕,他定定的注視著自己的指尖,呆呆的想著自己第一次從鏡中看見流川的情景,原以為自己可以幫到他,以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可事實上命運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你是誰?”流川的聲音有些悶,從雙膝間問著櫻木。
櫻木緊閉著嘴,把頭低下。
流川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櫻木的頭點得更低了,依舊不發一言。而流川卻大聲吼了起來,“說話呀!我問你到底是誰?你在我家到底幹什麼?”氣,很氣,雖然還不是太瞭解所有的事,可他知道櫻木的所做所為和他有著直接的關係,不問清楚,他誓不罷休。
“我勸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你是誰?”還是那句話。
“楓……”櫻木似在懇求,語氣軟得讓人不忍再問。
可流川顯然是鐵石心腸,猛得抬起頭,抓住櫻木的手叫道:“誰允許你叫我的名字,混蛋,你想幹什麼?”
櫻木的手在發抖,忍受不住的跳起來,甩開流川的手,同樣大叫,“死狐狸,不告訴你是為你好,你怎麼一點也不明白,你就是這樣才沒人喜歡的。”說完這句話,櫻木就馬上後悔了,立刻想做點什麼補救,“對……對不起,我……”
流川也站了起來,沈著聲音說:“你說的沒錯,為什麼要道歉,我就是這樣的人,哈……哈…”他乾笑了幾聲,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房間,然後呆立在原地的櫻木就聽到了重到嚇人的關門聲。
頹喪的坐倒在地上,緊握住雙拳,低聲咒罵著:“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也做不了。”

命運就是這樣的,不管什麼人,他只以恥笑為他的目的。
事實也通常是殘酷的,就算你是神,你也不可能掩蓋得了事實。
我,是真的死了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