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鐮刀》

最後的兔子

〈3〉

 

獨自坐在客廳的電視機前,百無聊賴的轉換著頻道,雙眼出神的盯著螢幕,卻什麼也沒看進,只有七彩的畫面閃過視覺。
從沒有任何節目是流川想看的,開著電視只是讓空蕩蕩的房間裡充斥著某種人聲,好像偌大的房間真有很多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每天上演著不同的戲碼。
不過,今天也許不用。因為從黃昏開始,櫻木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知在幹什麼,音樂開得震天響,簡直達到了吵人的地步,而流川在過了三,四個小時之後,居然還沒任何反應,也算是奇跡了,換做普通人,早就沖上去興師問罪。
關上電視,若有若無的聽著震耳的音樂,抬頭望了一眼壁鐘,已是晚上九點多了,通常這個時候,他早已經躺在床上開始做夢,可今天卻明顯得不同,一整天他都沒有任何想睡覺的欲望,連半個哈欠都沒有,清醒的頭腦讓他有種錯覺,現在坐在這的人還是自己嗎?
真有些搞不清了,自從紅髮少年的到來,似乎一切都改變了,生活不再是寧靜的,事物不再是有規律的,所有的一切都向著不同的方面變化著,不受自己控制的變化著。
自己的人生有被自己忘得一乾二淨的事,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發生過,可為何自己卻什麼也想不起,而那個少年卻瞭解的清清楚楚,甚至比他自己還清楚。這是一件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悲的事,也許這是件自己拼命想要忘記的事,那就讓它隨風化去!又為何要提起?
也許是件讓人極度悲傷的事,那就更不應該讓它出現在腦中,不可否認,逃避有的時候真是最好治癒傷痛的良藥。
頭又不禁開始痛了,一想到櫻木,一想到他艷紅的髮,琥珀色的雙眸,和美麗的笑容,頭就忍不住的痛,每個神經都像抽住般的拉扯著他的頭部。
櫻木的頭髮為什麼那麼紅,紅的像火焰在燃燒。他的笑容為什麼那麼像太陽,燦爛耀眼的刺目,還有他的眼睛,晶亮的雙眼反射出他自己的面容,空洞而蒼白,毫無生氣。櫻木的每個五官,每一個動作,都似在提醒他自己的無力。
自己難以避讓的孤單與寂寞。
不,不要再想了,還是去睡吧,就算睡不著,躺在那泛著香味,柔軟的床上,全身就如麻痺般的放鬆,什麼痛苦與煩惱都消失了。那張床就像他的避風港般從小到大永遠陪伴著他,永遠,陪著他。
爬上樓,流川在經過櫻木的房間門口時,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心中忽然有個念頭,要他現在就去敲響那扇門,到那門裡去,到那房間裡去。
流川猶豫了,抬起的右手怎麼也敲不下去,心中對這房間還依舊存在著難以抹去的恐懼,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怕什麼。
音樂聲嘎然而止,下一秒門打開了,像知道流川就在門口似的,櫻木站在拉開一道縫的門後,詢問般的看著流川,臉色奇異的嫣紅,額上還冒著細細的汗珠。
緩緩放下尷尬抬著的手,流川說:“你在幹什麼?”
“……運動。”
“運動!”就算對這個答案不滿意,流川也無話可說,兩人之間立刻沈默下來,空氣中飄蕩著不安定的粒子。
流川把手放在門上,他忽然覺得他有必要到裡面去看看,心中的恐懼並沒有減少,但一種探索的精神不知為何升了起來,他單純的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怕進這個房間。
“我可以進去嗎?”語氣很客氣,但充滿了不容拒絕的堅定,櫻木似乎震了一下,全身的肌肉在瞬間繃緊,盯著流川黝黑的雙眼看了一會,還是慢慢打開了門。
流川在他開門的剎那間有種錯覺,好像他打開的不是自已家的房門,而是另一個世界的大門,而他將通向一個他從未到過的世界。
腳步忍不住又有些猶豫,頭腦高度緊張著,他瞪大了眼睛,環視著四周。
乾淨的四壁,收拾的整整齊齊,所有的物品都在它應該在的位置。柔軟的地毯上放著兩個啞鈴,紅色的啞鈴,泛著水光。
很正常,就像櫻木說的,他正在運動,也許這是他的愛好,喜歡把音樂開得很響,充滿動力的訓練。
流川覺得自己有些蠢,剛想退出房間,他的眼角就瞟到了床上,深藍色的床單下隱隱突起一樣事物,長長的,飽滿的。粗看之下並不注目。
然後他立刻就踏進了房間,毫不猶豫的去掀床單,櫻木顯然沒料想到流川會有這個舉動,想拉住他,卻慢了一步,流川的動作比他想像的快,櫻木伸出手時,流川已到達了床邊,手已抓住了床單,櫻木猛地叫道:“流川,別去動他,否則你會後悔的。”
手停住,流川看向櫻木,櫻木的呼吸很急,他的手也在不住的抖動,這下面是什麼?會讓他那麼緊張,又為什麼我看了就會後悔?
櫻木似乎快哭出來了,顫抖的聲音懇求著,“流川,現在不是時候,求你了。”
也許真的不該去掀開深藍色的床單,可流川不管是否會發生什麼,還是動了手。
冷,很冷,突然自心底冒出一股冷氣,讓他的全身瞬間冷卻,那是什麼,躺在那的是什麼?
櫻木無力的垂下手,一下子坐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膝間,低吼著,“笨狐狸,看你都幹了什麼,你毀了一切,你這個笨蛋,讓我一年來的心血全白費了,笨蛋……”吼著吼著,語聲哽咽,竟低聲哭了起來。
流川根本沒有聽到櫻木的話,他只是靈魂出竅般的瞪著面前的東西。
眼花了,看錯了,這到底是什麼?
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黑髮,相等的身高,連攤開的手掌上因打籃球而生出的繭子都一樣,一樣蒼白的臉色,一樣無神的雙眼。
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站著的,而這個和他一樣的人是躺著的,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詭異般的相同。
流川退了一步,又退一步,然後跌坐在地上,全身抖得像殘風中的落葉,他啞著嗓子,叫道:“櫻木……櫻木……這是什麼,……是什麼……櫻木。”看見那個和他一樣的人時,好像有什麼畫面從他眼前閃過,某些記憶在復甦,不明確,卻相當的真實。
櫻木滿面的淚痕,跌跌撞撞的走過來,跪下,一把抱住流川,頭埋在他的頸項中,淚水依舊在流,“楓,你真是笨蛋,為什麼不聽我的話要去看,你知道嗎?我已經無法掌控一切了。”
流川不明白櫻木在說什麼,他只知道櫻木的手很暖,叫他的名字讓他安心,反手也抱住櫻木,語無倫此的說:“不,不知道,叫我的名字……求你,叫我的名字。”
“楓,楓……楓………”櫻木越叫越大聲,越叫也越止不住淚水,濡濕的淚水擦在流川的臉上,滴落在流川的頸項中。鹹鹹的,溫溫的淚水沾在了流川的唇上,他的唇不由自主的開始尋找櫻木的唇,然後猛得把櫻木按壓在身下,吻住抖動的唇瓣,狂熱的吸吮著滴在唇上的淚。
櫻木的淚讓他安心,讓他忘記快要想起的事。
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住的看著在眼前飄動的黑髮,但隨即又閉上了雙眼,任由那吻逐漸加深…………
所有的一切,真的已脫離櫻木的雙手,他已不能再緊握在手中。
自流川掀開那床被單時,連櫻木的命運都開始改變了。
不,也許從一開始,他的命運就隨著流川而不停轉動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