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伯爾根的指環》

最後的兔子

〈6〉

 

真的只差一步,流川停住了。
唇與唇之間距離不到一釐米,兩個人的呼吸都是又沈重又急促,櫻木慘白的臉上漸漸染上了紅暈,本來平靜的心竟開始亂了,合著流川快速的心跳聲一下下敲打著胸腔,鼻尖也沁出了絲絲細汗。
他感到流川灼熱的氣息吹在自己的臉上,眼睛看到他雙眸裡流淌的異光,有些泛紅的雙頰,嘴唇若有若無的接觸到流川微抖的唇,柔軟的,滾燙的,讓櫻木全身不由自主的輕輕發顫。他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腿也有些發軟,如果不是流川緊緊抓著他的雙手,也許他立刻就順著牆整個滑下去了。
嘴唇發乾,喉嚨發癢,櫻木不得不咽了口口水,舔舔唇,結結巴巴的說:“流……流川……你……你能不能……放開……我!”
流川在看到櫻木紅艷的舌尖時,抓著他的雙手不由緊了緊,全身竄過一股電流,右手的無名指更是熱得快爆炸了。但他的思路卻出現從沒有過的清楚,他記起剛才自己那種反常的行為,莫名的欲望控制著他,支配著他,讓他做出了一直想做,但不能做的事。幸好櫻木那大的出奇的叫聲喚醒了他,否則他一定會做了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
因為那不是他真正的願望。他不喜歡強迫別人,這樣是不會得到他真正想要的,有時候反而會弄巧成拙,他相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就算他是如何想要得到櫻木,那也要櫻木憑自己的意願答應他,他需要的是出自內心的,而不是靠什麼魔力得到的虛假境像。
雖然不甘心,不情願,但他還是放開了櫻木的手,退開了幾步。因為太用力的握住他的手,以至於在雙手腕上印上了清晰的指痕,櫻木皺著眉,甩著發疼的手腕。
“沒事吧!要不上點藥?”流川關心的問著,眼中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櫻木看了他一眼,笑著說:“我又不是豆腐做的,沒那麼嫩,倒是你,剛才是不是中邪了?”
櫻木的笑容讓流川稍稍安了心,但他的話卻不由使流川又開始頭痛了,他沈默了下,說:“我也不明白,只知道看到這個指環時心裡就有種奇異的感覺,戴上它以後身體好像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現在呢?現在有什麼感覺?”
“沒有,只是無名指熱了些!”流川的眼睛盯著無名指上的金色指環,美麗的光芒似乎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眼光。
櫻木忽然一把抓住流川的右手,沈下聲音說:“狐狸,我覺得還是不要戴這個指環的好,它太奇怪了,把它脫下來。”
流川的心裡猛得產生一種厭惡感,他討厭有人說這樣的話,讓他放棄指環。就算這個人是他最愛的人,他也不喜歡他這樣說。那讓他有種櫻木想和他搶指環的錯覺,魔金是他拿到的,指環當然也是他的,他不會允許有人從他手裡奪走指環,任何人都不可以。流川重重甩開櫻木的手,冷冷說:“什麼奇怪不奇怪的,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好,別來管我。”
櫻木怔了怔,叫了一聲:“狐狸?你……”
“你少多管閑事!”流川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櫻木火氣上來了,立刻跳著腳,吼道:“死狐狸,我為你好才和你說的,誰有空管你啊!你以後有事別來找本天才,去死吧!哼!”踏著大步走到桌邊坐下,狠狠得一拳打在桌上,卻把自己痛得齜牙裂嘴。
餘下的旅程,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他們之間的情形。
相對無語。
流川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房間裡過完這剩下的一段路,但他偏偏去捧了本書,帶到船廳裡,坐在櫻木對面,嘩啦啦的翻著,刺激著櫻木的每根神經。
而櫻木呢,也完全可以在偌大的飛船裡的任何一個空間裡發呆,但他在晃了一大圈後,還是回到了船廳,依舊坐在老位置上,瞪著流川猛瞧。
流川看書,櫻木就瞅著他手上的指環,越看越討厭,越看越恨不得把那個指環搶過來,扔掉。終於看得眼睛發酸,櫻木重重“哼”了一聲,趴在桌上開始睡覺。流川從書本上抬起頭,望著櫻木手臂裡的紅髮,輕輕嘆了口氣。
事實上,他根本沒在看書,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拿了本什麼書。剛才他一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來道歉,他從不知道自己是那麼介意面子的人。面子嗎?也或許不是,他只是怕,怕櫻木不原諒他,怕櫻木說不是你叫我不要管你的嗎?那我就不管你了這樣的話。他也知道櫻木是不可能這樣說的,但心裡卻莫名的擔心,如果自己再坦誠些,情況也許就不同了。
合上書,把眼光調向窗口。一望無垠的黑暗天際,有個灰濛濛的球體孤單的坐落在宇宙間。流川見過地球以前的立體影像,他記得那是個很美麗的星球,比阿斯特星還要美麗。不受污染的藍色與白色交錯在球體表面,星星蔥綠點綴其間,到處都充滿了香味,自然的空氣仿佛可以把人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他沒有呼吸過那樣的空氣,但他能感覺到那氣息的清新,沁人心肺,滿眼的翠綠和藍得見底的湖水,身上畫著鮮艷花紋的魚,步態優雅的野獸,這些都是阿斯特星難以比較的。
阿斯特星是個人工星球,她的資源早已採集殆盡,但因為科技的高度發展,靠著這些她依舊維持著近似地球的容貌,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人工培育的,或是複製的假貨,連降雨和刮風都由電腦監控,真是假得讓人忍不住想笑。
如果沒有這些電腦,也許阿斯特星就像現在地球,蒼老而衰敗,無人問津,全身都長滿了毒瘤與尖刺,使人不敢踏足其上。望著那幾乎快溶入這無盡的黑暗中的星球,流川忽然有種想法。人心就好似這無邊無際的宇宙,也許在某處也有個小小的星球,但隨著成長,與經歷這人間的世事,本來美麗純潔的星球變得骯臟破落,終於被黑暗吞蝕。貪婪與欲望毀了星球,也毀了他的心。
無名指又開始發熱,還有些疼。流川想起了古書上的那句話,“指環的主人就是指環的奴隸”。是的,他或許已經成為他的奴隸了吧!不捨得丟掉指環,感覺這是無上的權利與財富的主宰。他不要財富,但他想要權利,支配人的權利,支配紅髮櫻木的權利。心裡雖然希望他是出於自願的,但人的欲望又豈是那麼簡單就能抵擋的。
人心就是那麼的醜惡,他心中那小小的星球早就碎成粉末了。也許在這個銀河系間,仍在心中有著綻藍星球的人只有眼前的紅髮人兒了。

飛船到達萊茵湖畔的時候,正好是個地區的黑夜。
漫天的風沙,夾著某種不知名的胞子,四處飛揚。天氣相當惡劣,能見度已以低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就要視駕駛者的技術和飛船性能了。
但幸好流川的技術純熟,而且飛船也有相當優質的導航系統,即使如此,也費了番勁,才搖搖晃晃的降落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長呼了一口氣,也包括那些機器人,他們的感知神經同一時間接收到危險與安全兩重的資訊,實在是對他們壽命的一種考驗。
流川和櫻木經過長時間的大眼瞪小眼,也瞪得累了,無聲的對視了幾秒鐘,就各自回房睡覺了,不久便睡熟了。

流川是被一陣煩人的“嗚嗚”聲吵醒的,而他在正常的情況下起床都臉色不佳,更別提睡得正香,被人無理的打擾了清夢,他的脾氣是有史以來最壞的。
捂著快裂開的頭,他對著話筒和看守的機器人吼著:“什麼事?”
“主人,有艘飛船正在接近中,並且來信說要見主人。”機器人單調的聲音更讓他心煩氣燥。
“是哪個混蛋?”
“他說他叫仙道彰。”
流川的頭腦瞬間清醒了,那麼快,不由握緊了雙拳,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圈,又問:“有多少人?”
“只有一艘小型旅行飛船,從探測器上看好像只有他一個人。”
“奇怪?就他一個人來……”事情顯得蹊蹺,流川喃喃自語了幾句,想了一會,決定就見見這個膽子過大的人,看看他到底打什麼鬼主意。
“好,就讓他到這裡來見我。”
“是,主人。”

一小時後,流川已經叫醒了櫻木,和他兩個人坐在船廳的大沙發上,各占一角,同樣鐵青的臉,只是櫻木的臉上透著緊張感,而流川則顯得不耐與厭煩。
陷在柔軟的沙發裡,整個人懶洋洋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麼緊張,全身的肌肉都繃的緊緊的,繫在腰間的光劍更是調整的位子,好以最快的速度拔劍,以快打快,制住那個劍術十段的仙道彰,正面交鋒,他實在覺得沒有勝算。
仙道在機器人的帶領下走進來時,就看見那麼一副畫面,他忍不住想笑,如果說這兩個人是同患難的朋友,更不如說是不得不聯手的敵人,哪有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兩尊泥菩薩臉臭成這樣的。
流川望著仙道笑得很愉快的臉,就抿緊了嘴,他覺得還是讓這個笑得很欠扁的人先說的好。可先開口的倒是櫻木,他站了起來,沖著仙道說:“刺蝟頭,你是不是來抓我們的?你也太小看本天才了,就你一個恐怕沒這水平吧!”
仙道笑著搖了搖頭,“錯了,我不是來抓你們的,我是來有事和流川說的。”
“有事?”流川忍不住問道。
“是啊!很重要的事。”仙道表情神神秘秘的。
櫻木慢慢走近仙道,好奇的問﹔“什麼很重要的事?”
仙道原本插在口袋裡的手忽地伸了出來,流川看著他的手,猛然間有種不好的感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失聲叫道:“櫻木,離他遠點。”
“呃?”櫻木一愣,回頭看了一眼流川,就在這個時候,仙道一掌拍在櫻木的頸項上。櫻木全身一震,剎那間眼神渙散,身子一軟,倒在仙道懷裡,仙道把他攔腰抱起,笑得迷人,“對不起哦櫻木,這件事重要到你也不能聽。”
流川箭步上前,搶過仙道懷裡的櫻木,吼道:“你給他打了什麼?”
仙道無辜的攤了攤手,說:“沒什麼,只是安眠針罷了,好讓他不受打擾的甜甜睡一覺。”
流川瞪著眼睛,臉色蒼白的可怕,他一字字說:“你最好不要騙我,否則我一定讓你有去無回。”
“你多慮了。”仙道忽然覺得有些笑不出了,對著流川快噴出火的眼睛,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櫻木對流川的重要性,看起來這是他的弱點,也是他的優勢,他會為了櫻木去拼命,發揮自己百分之兩百的潛能,但他也同樣會因為他而崩潰,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對這樣的認識,他有著些許驚訝,更多的反而是高興,知道對手最致命的弱點實在是件太過興奮的事,不過,目前還有件更重的事要處理。
仙道繞過流川,悠閑的往沙發裡一靠,“櫻木過幾小時就會醒的,趁這段時間,我有事要和你說。”
流川盯著他的眼睛,仙道的笑容也許太虛假,但眼睛是不會騙人的,他的眼神告訴流川,他要和他說的事刻不容緩。
流川忽然笑了笑,“好的!”他一下子又感覺心情變好了,雖然被仙道看破了自己的最大弱點,但依現在的情形他突然發覺仙道有事求他,對於這樣的人,他一向是來者不拒的,因為他可以同時提出對等的報酬,這個時候,他只希望所要求的事難度越大,對他的好處就越有利。
仙道會有什麼事求流川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