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月黑風高。
一條人影趁著黑幕,迅速的穿過狹長陰暗的走廊,輕輕喘著氣,停在一扇門前。
從衣袋中小心的取出一個手模,壓在門邊的通行板上,“嘀”的一聲,門應聲而開,細長的人影悄無聲息的滑進門去。
手指在觸摸屏上急切的翻找著資料,額頭也因緊張與興奮而冒出汗來,流過臉頰,淌進同樣汗濕的上衣中。頭髮早已粘在了一起,指尖也微微有些顫抖,但他顯然已顧不了這麼許多,一心只在螢幕上。
忽然,所有的動作都停頓了下來,他輕移了一下手指,面前的大螢幕上立刻顯現出一張照片,和幾行小字。
豔麗的紅髮在額前飄揚,閃爍的眼眸仿佛只注視著他,大方自信的笑容,帶著一絲的不羈,一絲驕傲,但又是那麼的和諧與自然。
發亮的螢幕在一片黑暗中異常的閃耀,而他似乎也只看得到螢幕中的年青人。
照片邊的小字細瘦端正,只有了了二行:櫻木花道,少年計畫α。
再往後翻就是一頁頁的報告和資料,密密麻麻的寫了很多,而他的耐心顯然也變得越來越差,用極快的速度瀏覽過這些天書般的文字與方程式,直到最後一頁,一個小小的簽名,不起眼的躲在角落,同樣細瘦的字體,一個簡單的名字:流川楓。
“你在看得是機密文件。”身後忽地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冷得不帶絲毫人氣,陰鬱而壓抑。他嚇得一抖手,不小心按到了關閉鍵,“噝”的輕響,四周立刻陷入極度的黑暗,但幾秒後馬上又恢復了光亮,身後的人快速的開了燈。
他的手心不由得冒汗,白淨的臉上也不由慘白一片,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認識你!”
“哦!”
“水戶洋平!你的辦公室並不在這!”
洋平一愣,他的存在是很少人知道的,總共不過幾個,為什麼他會知曉?心中雖有疑問,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緊閉著嘴,不發一言。
那個人繼續道:“很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你吧!那……不如我帶你去看一個人,你就會明白了。”
“看誰?”洋平忍不住開口問。
那個人冰山般的容貌似乎在一瞬間有所緩和,輕輕的吐出幾個字,“你不是想知道少年計畫α嗎?,我可以告訴你全部。”
有關這個計畫和那個有著陽光般笑容年青人的全部。
“狐狸,狐狸,你看,快看啊!本天才拿到了。”
“白癡,現在才拿到有什麼用。”
“死狐狸,本天才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拿到的,雖說不能在一個科,起碼也在一個樓嘛!”
“還不是有區別!”
“真是,你就不會說幾句好話啊,狐狸嘴裡就是吐不出象牙!”
“白癡!”
“喂……喂……別靠那麼近,狐狸……狐狸……”
“狐狸……楓,你的臉色很不好,還是去檢查一下吧!”
“沒事。”
“可……”
“道……是不是我說的話你都會聽?”
“是!”
“那你就聽我的話,留在我的身邊,不要走……讓我抱著你……好好的抱著你……”
永遠的……抱著你。
“楓,也許你會不高興,但我不想失去你,就像你不願失去我一樣,所以,不要怪我!”
“……”
“不要怪我……我……愛你……”
只愛你一個。
儀器的聲響寂靜而單調,培養液冒著透明的氣泡,泛著七彩炫光的玻璃罩子映射出洋平僵直的身體,他的眼睛從未睜得那麼大過,他的心臟也從未跳得那麼快過。
流川在打開這扇門時只說過一句話:“除了我,誰也打不開這扇門,因為這扇門的通行證不是指模,而是密碼,只有我才知道的密碼,原始而有效。”
洋平沉靜的看著他打開門,他想去記那個密碼,卻發現怎麼也記不下,他的記憶力很好,否則不可能成為神奈川研究所的秘密成員。可在那一瞬間記憶卻奇異的有所混亂,混亂的記不下流川手指按下的每個字母。而在他踏進門後,更是整個被石化般怔住了。
“他……他……”語調已不成句,也許這是洋平第一次覺得不知所措。
流川注視著龐大的玻璃罩,黑亮的眼眸滿是溫柔深情,他緩緩開口,“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你……一直在追尋的人。”
洋平只見過他一面,只有一面。
那時候天冷得可以凍死人,洋平又被雨淋得全身濕透,偏巧他的車又送去檢修了,所有的倒楣事都碰到了一塊,簡直衰到極點,但洋平卻在事後萬分感激這些無巧不成書的衰運,因為這些,他才能遇到那個人。
他的年紀早已過了少年,但那大大咧咧的笑容卻猶如時光流逝,仿若歲月從未在他的臉上刻下任何痕跡。美麗的發閃耀著炫目的紅光,深遂的眼眸不沾半點世故與市儈。他熱情的邀請洋平到他家去,把身子弄乾,然後喝上一杯暖得入心的可可,再美美的睡上一覺。好像家人般的隨意與貼心,可事實上,洋平和他是第一次見面,甚至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洋平不得不承認,那一刻,他迷上了這個人,從心底裡,整個的自己都迷上了他。迷上了他純淨的雙眸,也迷上了他賽過太陽的豔美笑容。
洋平千方百計的打聽他的消息,他的工作地點,他的住所,他的一切,不遺漏任何微小的細節,終於在相遇的一個月後把所有的資料都收集全,然後做好的萬全的準備打算去見他時,卻意外的發覺他居然失蹤了。
就像空氣般從這個世界整個消失了,無影無蹤,整整六個多月,洋平花費了所有的精力,卻打聽不到任何消息,唯一和他有關聯的只有一個名字,一個冷得像冰山的男人,流川楓。
沒有人知道他的背景,他的來歷。流川似乎從一開始就存在了,但又似乎從未在任何人的心中留過絲毫的影像。他奇異的活著,獨自工作,不和身邊的人有半點關聯。洋平曾悄悄跟蹤過他,但這個如苦行僧般的人單調無趣的生活實在沒有半點可疑之處,直到洋平第六感突現的發覺他經常在一個從沒有人去的研究室一呆就是大半天,洋平就著寧錯殺一百,也不能放過一個精神,費力搞到了流川的指模,在這一天偷偷溜了進來。
他這一天沒有來錯。
他終於見到了夢寐以求的人。
依舊豔麗的紅髮,依舊俊逸的容顏,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唯一不同的就是紅髮是在水中飄揚,而那超凡的帥氣更為年輕,帶著一絲絲稚嫩。
他整個人浸在培養液裡,玻璃罩中略帶混濁的液體讓他看來虛幻而不真實,沉沉浮浮的仿佛在太空中飄蕩。
流川單手扶在玻璃上,輕輕說道:“再過一天,他就可以出來了,只要再過一天。”
洋平忽然握緊雙拳,猛得沖到流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吼道:“你在幹什麼,他又不是實驗品。”
流川甩開他的手,冷冷道:“我有當他是實驗品嗎?”
“那……那這是什麼?”
流川冷冽的眼光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洋平,忽然道:“你知道他幾歲?”
洋平一愣,脫口道:“三十七!”
“那你猜我幾歲?”
“啊!……嗯……”洋平不由支吾,眼前的流川略有些蒼白的臉色,但稜角分明,黑得如寶石的雙眸雖然光芒冷了些,卻如漩渦般吸引人的注目。薄得稍嫌尖刻的嘴唇,但那微微有些上揚的嘴角卻把這一缺點完美的掩飾住了。
他很年輕,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五,洋平考慮了半天,才道:“二……二十四吧!”
“我今年二十三歲,但事實上我卻和道一樣大。”
“什麼?”洋平不懂。
“不懂嗎?”流川嘲諷的揚起嘴角,“我事實上也應該是三十七,但因為我在冷凍棺裡呆了整整十四年,所以,我仍然只有二十三歲。”
洋平瞠目結舌,他忽然想通了,想通了所謂的少年計畫,相通了為什麼櫻木會在這個玻璃罩子裡。
“你很聰明,應該明白了吧!”
“是的!”他,全明白了。
少年計畫就是讓人返老還童的魔法。流川楓要讓櫻木在這個玻璃罩子裡回復到他們分開的那個時候,十四年前的日子。他要把逝去的歲月與青春拉回櫻木身邊,因為這是他所失去,他有能力奪回這些,他就絕不能放棄。
他不要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因為自己而縮短了。
“十四年前他趁我不注意把我放進了冷凍棺,根本沒經過我的同意,而現在,我也不會徵得他的同意,讓他回復到那個時候。”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把你放進冷凍棺?”
“原因?”流川沈默了一下,緩緩道:“我得了不治之症,想治療時已太晚了。他也說過把我冷凍,過幾年也許就可以治了,但我不同意,我……”他不想白白浪費任何能和他相處的時間,他不能。
洋平的手忽然忍不住的抖動起來,顫聲道:“可,可他是為你好啊,他是為了救你!”洋平莫名的覺得害怕,為流川瘋狂的想法,也為他摯烈的愛情而恐懼。
流川看了一眼洋平,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認識你的原因嗎?”
“呃?”洋平一怔,不明白流川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提這件事。
“我有他十四年來生活的所有錄影,而你是在這十四年裡唯一到過我和他的住所的人,唯一的一個。”
洋平臉色微微一沉,“那你是來表明自己的專有權嗎?“
“不……”流川忽然勾了勾嘴角,笑道:“我只想讓你知道,他只是屬於我的,難道你沒有發覺,他睡的床就是我是冷凍棺。
洋平猛然間覺得寒意從腳底往全身竄,他是有奇怪櫻木的床古怪的形狀和床下發出的“嗒嗒“聲,現在他終於明白那是冷凍棺運作時的聲音,他們一時一刻也不能分離,誰都不能分開他們,連他們自己也是。
洋平一下子跳了起來,沖了出去。
他快跑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直到跑不動,趴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熱汗順著臉頰滴落在光滑如鏡面的地板。月亮從厚厚的雲層後顯映出來,月光透過窗子照在地上,洋平清楚的看見自己的臉。
因激動而泛紅的臉。也因興奮而潮紅的臉。
他是喜歡櫻木的,但他居然因為那近乎瘋狂的戀情而心跳不已,執著的……戀情。
“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白癡就是會問些白癡問題!”
“死狐狸,好好回答啊!”
“當然,我發誓。我絕對不會浪費任何一分,任何一秒……我要每時每刻都和你在一起……直到永遠。”
“哈哈哈……狐狸有時候說出的話也那麼肉麻呢!”
“白癡!”
“但是本天才和你的想法一樣!”
我們一定會珍惜每一刻,爭取每一刻,只為了能抓住彼此的手,永不放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