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 明燈》

最後的兔子

〈5〉

 

屋子簡潔而明亮,溫暖而舒適。
火盆裡燒著炭,發出輕輕的劈啪聲。
雅致的桌上放著一壺酒。
陳年的女兒紅,盛在晶瑩剔透的琥珀杯中,濃郁的酒香在屋中飄散。
櫻木看著杯中的酒,流川看著他的眼睛,亮如繁星的眼睛,道:“昨晚,你為什麼沒來?”
他叫三井去找櫻木是在昨天的黃昏,而從昨天的黃昏起,他在小屋裡等了他一夜,卻直到天明時分他才來。
櫻木想了想,道:“昨晚,昨晚我去送禮了。”
流川道:“送禮,什麼禮?”
櫻木微微一笑,道:“賀禮,給翔陽藤真的賀禮。”
流川動容道:“你送了什麼?”
櫻木笑得很美,他眨了眨眼睛,道:“你最想送的。”
流川道:“你知道我想送什麼?”
櫻木拿起酒杯淺淺啜了一口,道:“我當然知道。”
他又接了一句,“因為只有我最瞭解你。”
流川有點發愣,他不明白櫻木這句話的意思,他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種暗示,是不是該讓他有種期待。
櫻木的嘴唇在笑,眼睛在笑,他的全身都在笑,那豔若晚霞地紅髮雲霧般披散在臉頰邊,他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流川的手忽然撫上櫻木,指尖滑過那頭長髮,涼涼的,柔柔的。
輕輕抓起一把湊在鼻下,一股清香沁入心脾,那陽光一般的香味帶著淡淡的酒香,混合成一種奇異的味道。
櫻木勾了勾薄唇,他的唇紅的就像他的髮,鬼魅般的誘人。他的眼睛看著流川,眼底泛著光,同樣誘人的光。
流川遲疑了,但下一刻,他就緊緊抱住了櫻木,這個他想了一夜的人,這個他心中的鮮花。
櫻木的賀禮是什麼?
他說是流川最想送的,當然這只有流川自己才知道。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翔陽會喜歡的賀禮。
藤真更不會喜歡。

藤真現在心情很好。
一大早起來,就看見滿目的雪白,天地似被洗滌過的清新。
藤真很喜歡雪。
因為雪很白,很純潔,如果在雪上再加上一點點紅,那就更美了,就像那個少年,白衣紅袍的櫻木。
藤真忽然發現原來有個人那麼合適這個景色,似乎就是為此而生的,藤真都能想像他站在雪地裡的樣子。
藤真笑了笑,他對櫻木的興趣似乎也越來越濃了。
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恭敬的聲音道:“少爺,有人在大門口放了個包,說是送給少爺的賀禮。”
藤真轉過臉,道:“哦?”
青衣家丁立刻遞上了那個包裹。
藤真接過,沉甸甸的,似乎裝著什麼很貴重的東西。
藤真的心情更好了,他打開了了布包,露出包裡一個紅漆的方形盒子,盒子很漂亮,古樸而華貴,盒子裡還飄出陣陣麝香味。
藤真又打開了盒子,然後的他的眼睛就瞪得很大,大得嚇人。
你知不知道當一個人的心情由天堂掉入地獄的感覺?藤真原本不知道,他的心情原本好得可以飛上天。
但現在,他卻想殺人,任何人都可以。
盒子裡只放一樣東西。
一顆人頭,花形透的人頭。
花形是藤真的左右手,也是藤真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昨日的午後,藤真還和他聊過一會兒,喝了一會兒酒,兩個人還笑著說哪天有空要去湖上泛舟,過過那些文人墨客的生活。
那時花形笑得很愉快,藤真還記得那個笑容,那個很特別的笑容。
現在的花形,眼睛閉著,嘴唇緊緊抿著,他的神情很安詳,很平靜。也許那個殺他的人刀很快,在他還沒反應時,就取了他的性命。
藤真緩緩蓋上盒子,他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他的臉色慘白。
青衣家丁早已退下,偌大的屋子只有藤真一個人。
藤真忽然覺得這雪一點也不美,這屋子也太大。他手腳冰涼,但他的心卻在燃燒。
藤真的嘴角泛起一絲笑,他喃喃道:“湘北,你的賀禮我收到了,我會還一份比這還貴重的禮給你。”
殘酷的笑,卻掩不住深切的悲傷。
朋友如手足,一個人失去了自己的手足,又怎會不悲傷呢?

桌上的酒還未喝光,盆子裡的炭也未燃盡。
櫻木的衣襟有些散亂,他倚在流川的懷裡,定定的看著自己的手,白淨的手,指甲修得很齊。
流川把臉埋在他的紅髮裡,聞著淡淡的香,輕輕道:“藤真會喜歡我們送的那份禮嗎?”
櫻木道:“他不得不喜歡,他現在就像砧板上的魚一樣任人宰割。”
櫻木繼續道:“不旦他是,陵南,海南也是。”
流川抬起他的臉,道:“你很有把握?”
櫻木笑道:“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流川用手指梳著他的長髮,問道:“你為什麼長了一頭紅髮?”
櫻木淡淡道:“不知道。”
流川道:“難道你娘沒告訴你?”
櫻木垂下了眼瞼,道:“沒有。”
流川頓了頓道:“莫非……”
櫻木道:“莫非?”
流川忽然抱緊他,道:“莫非你是妖怪?”
櫻木先是一怔,然後大笑,他笑道:“是啊,我是妖怪,那少主打算如何處置我這個妖怪?”
流川注視著櫻木的眼睛,深遂的眼眸有著從未有的堅定,他一字字道:“留在我的身邊,我會把你這個妖怪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櫻木全身一震,忍不住移開眼睛,因為流川的眼神讓他有些不安,有些害怕。但他卻把身子更靠向流川。
流川很冷,他的臉上鮮少會有某種表情,他的眼神很深情,可隱隱還是帶雪一般的冰冷。但他的胸膛卻很溫暖,暖得讓櫻木就想就這樣永遠待在這個人的懷裡,來融化自己那顆凍僵的心。
雖然這個顆心早已因冰凍而破碎,但流川的胸膛似乎讓片片分離的心慢慢地開始鼓動,慢慢的開始癒合。
但那或許只是一種假像,碎掉的心是不可能重新拼湊在一起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