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 明燈》

最後的兔子

〈2〉

 

有兩種人是膽子很大,不怕死的。
一種是死人,死人通常什麼都不怕。
另一種是像櫻木花道這樣的人。
本錢很足的人。
櫻木長得很英俊,是少見的少年人的英俊。桀傲不馴的雙眸,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笑時露出一口整齊雪白的牙。
他就像那些初進江湖的少年郎,陽光朝氣,充滿對未來的希望,又帶著些毛毛糙糙。讓人不禁回想起年少時那些轟轟烈烈的夢想與憧憬。
但櫻木的身手卻絕對不是普通少年人該有的。
他走進來時看起來很虛浮,腳步不穩的樣子。這樣的人多數下盤不扎實,顯得輕飄飄,但流川卻沒有聽見櫻木的腳步聲,他走路時就像一隻貓,他的腳就好像根本沒有踩在實地上。
流川同樣也沒聽見他的呼吸聲。
只要是人,都會呼氣,吸氣。
武功差得人呼吸很重很渾,武功好的人呼吸輕細,很清爽。當然這種規律要除去那些旁門左派。但櫻木沒有呼吸,起碼流川沒有感覺到,他就像是個死人,死人又怎麼會呼吸?
不過,死人又怎麼會穿著質料高檔的袍子,連頭上也會同種的絲巾包住,很悠閒的站在面前。
三井是個很講究的人,什麼都講究。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櫻木身上的衣服是翔陽出的。
翔陽的綢緞是全天下最好的。
這也可以證明一點,櫻木絕對不是個窮人。
同樣的,櫻木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流川不由直了直背,沖著櫻木道:“你找我有事?”
櫻木悠悠道:“沒事!”
流川道:“沒事?”
櫻木笑道:“我來,只是想讓你知道你的那些手下,在重要的時候都很沒用。”
流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當然知道那些人的確很沒用,但有時候很多沒用的人湊在一起,倒也會變得有用起來。
流川忽然問道:“你是誰?”
櫻木也不回答他,反而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有用的人?”
流川不否認。
櫻木又笑了笑,笑得很嫣然,道:“我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
流川當然也很清楚。
櫻木的目的就是想進湘北,殺了湘北的那些無用之輩,證明自己的能力。
櫻木又繼續道:“不過,我也知道你還要查一下我的出生,我的背景之類的。”
流川覺得自己好像在被他牽著鼻子走,但又不得不同意櫻木的話。
因為他的確有這個想法。
櫻木道:“那我想知道這要多久?”
流川默然,但下一刻,他忽然出手。
劍風夾著寒氣,刺向櫻木的咽喉,又快又狠。
流川是個練武的奇才,這句話是安西說的。所以,他年紀不大,但武功造詣很高,全天下能贏過他的人不會超過四個。
櫻木全身都籠罩在劍氣之下,似已無力抵擋,但就在劍尖離櫻木的咽喉只有一寸時,他伸手輕輕一格,凌厲的劍招就在他的衣袖翻轉中被化解了。
流川很沉靜,一招未得手,第二招已出,更快更狠。
櫻木長長的衣袖飄動,簡簡單單又擋過了一招。
兩人拆了二十幾招,流川的劍尖始終不離櫻木的咽喉,而櫻木的雙手始終沒有露出過衣袖。
看上去好像兩人不相上下,棋逢對手。
忽然,櫻木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堪堪避過流川的劍尖,頭上的絲巾卻不幸成了犧牲品。然後,流川就覺得自己眼前一片血紅。
那不是櫻木的血,當然也不是流川的血。
而是櫻木的頭髮,血一樣紅的長髮,瀑布般的披瀉在肩上,背上。在他白衣紅袍的映襯下,紅的刺眼,紅的妖異。
流川和三井都愣住了,流川放下劍,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長了一頭紅髮。”
櫻木的臉色有些發白,但他還是大笑道:“我是天才啊!當然不同。”他在笑,但流川卻從他的眼中看見稍縱即逝的悲傷,淡淡的,不宜讓人察覺。
櫻木從懷裡又摸出一塊絲巾,包住了一頭紅髮,道:“流川楓,如果你想找我,就去東巷的‘五福客棧’,我住在‘天’字號房。”說完,轉身飛掠出門,眨眼間,不見蹤影。
三井道:“他是個人材。”
人材的意思也就是他的身手很好,頭腦也很聰明,值得收做手下。
流川收起劍,道:“去查他的底細。”
流川當然知道,和櫻木交手後,他就覺得櫻木的武功深不可測,至於他剛才為什麼會出岔子,流川不明白。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想要這個人。
三井垂首道:“是。”
流川道:“還有那件事,儘快辦好,莫要讓我失望。”
三井道:“是,屬下明白。”
流川擺了擺手,三井便退了出去。
流川看了看櫻木留在地上的那塊絲巾,忽然開始咳嗽,不停的咳嗽,咳得他彎下了腰,屈起了身子。
流川很健康,練武的人很少有身子虛弱的。
他咳嗽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只要看見自己很想得到的他就會不停的咳嗽。他十歲那年,看中了一把劍,一把絕世的好劍,然後他就開始不停的咳嗽,咳了整整一天,但當晚上安西把那把劍親自放在他手上時,他馬上就不咳了。
而那把劍,現在就在他身上。
這一次,他咳嗽的物件是那個紅髮的俊美少年。
那頭妖嬈的紅髮纏住了他,那眼中淡淡的憂愁莫名的讓他心痛。
流川一邊咳,一邊伸手抓起塊雪白的絲巾,把絲巾貼在臉頰上,覺得那滑滑柔柔的觸感就好像櫻木的紅髮,帶著一股陽光的清香。
流川對自己想要的,通常只有一個定義:
想要就去拿,不論付出任何代價,他也要得到。
那美麗的櫻木,不是他的下屬,而是他心中的鮮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