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 明燈》

最後的兔子

〈18〉

 

我心中的鮮花與明燈。
愛你的心從未改變過,但為何
你的眼裡沒有我,
沒有我的存在,只有濃烈的仇恨燃燒著你。
就像你火紅的髮。
燃盡了你的心,你的一切。
人的感覺是很奇怪的。
流川身上的奇癢並未停止,反而越來越嚴重,已癢至皮肉下的骨架,血液,內臟。衣服早已抓破,他的力氣也漸漸不濟,但他的意志卻沒未那麼清醒過,癢的發疼,可腦子卻越來越清晰,思緒越來越明確。
他無力的靠在木桶旁,大睜著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見穿著白底紅緞袍子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一如以住柔軟若絲的紅髮,亮似繁星的雙眸。
眸子裡帶著淺淺的憂傷,淡淡的悲哀。
他也清清楚楚的聽到櫻木開口道:“健司,去放了三井,木暮和晴子吧!”
藤真叫道:“你沒殺了他們。”
櫻木淡淡道:“沒有必要。”
藤真道:“你想放虎歸山?”
櫻木看著藤真道:“他們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做蠢事。”
藤真閉上了嘴,跺了跺腳,轉身出去了。
木桶裡的水還是熱的,霧氣嫋嫋升騰,櫻木的眼中似也升起了迷朦的霧。他蹲下身子,跪在流川的身旁,輕輕道:“楓,愛我嗎?”
流川抓住櫻木的手,道:“我說是,你會信嗎?”
櫻木點了點頭,嫣然道:“是你說的,我就信。”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瓶子,從瓶子裡倒出一粒藥丸,看了看,就放到嘴裡,然後忽的伏下身,吻住流川的唇。
溫熱的舌,硬把藥丸推進流川的咽喉,強迫他吞了進去。
流川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道:“這是什麼?”
櫻木笑道:“解藥。”
流川怔了怔,道:“你不殺我嗎?”
櫻木搖了搖頭,把頭趴在流川曲起的腿上,道:“我想殺你,但我又下不了手,難道你想讓我殺了我最愛的人嗎?”
解藥的效力發揮的很快,流川覺得全身的癢已漸漸止住,力氣也慢慢恢復了,他用一隻手輕輕撫著櫻木披在他腿上的長髮,道:“你不恨我?”
櫻木語聲很輕,道:“恨啊!不是有人常說嘛,天才與白癡只有一線之隔,而愛與恨也同樣如此,我恨你,但也愛你,真的愛你,我的楓。”
把櫻木拉過來,摟在懷中,道:“你原諒我嗎?”
櫻木道:“不會,那是不能原諒的事,破碎的心……也不能癒合,但……但……我會永遠……永遠留在你的……身邊……永遠。”
流川的眼淚止不住的落在櫻木的髮上,他哽咽道:“花道,真的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櫻木道:“真的,永遠……永遠……”
流川把頭埋在櫻木的紅髮中,道:“我會好好愛你,照顧你,我的性命是你的,我的靈魂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櫻木沒有出聲,他的手卻慢慢滑下的流川的肩。
流川什麼也沒發覺,他只是抱著櫻木,靜靜的抽泣著。
懷裡人溫暖的體熱讓他安心,他直到這一時刻才明白,他不要權利,不要地位,要的只是這個長著豔麗紅髮的花道,他是他的鮮花與明燈,他一生的愛人。
空氣是寧靜的,靜的詭異,靜的可怕,靜得流川只聽到一個人的呼吸,他的,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
一瞬間什麼都停住了,呼吸、心跳、脈搏,證明一個人還活著的所有都停住了。
生命的終結是如此的突然,毫無預兆。
櫻木的嘴角沁出一絲鮮血,但嘴角的笑容卻安詳而平靜,他的臉白得似玉,美豔如生。流川整個都呆住了,他不明白這是什麼,出了什麼事。
他只是在發呆,呆呆得抱著櫻木逐漸發冷,僵硬的身體。
天好像一下子凍住了,藤真的聲音也像利劍一樣刺著流川:“他死了,那顆給你的解藥,也是毒藥,可以解你的毒,也可以要人的性命。”
“噹啷”一聲,在流川的身邊扔下一把劍和一個鐲子,道:“那是花道留給你的,你就好好收著。”
流川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劍是月琉劍,鐲子是個女孩家用的,古怪但很細巧,他道:“你早知道他會死。”
藤真不說話,沈默也就代表著他不否認。 
流川叫道:“那你不救他。”
藤真寒著臉,道:“想死的人是攔不住的。何況,這是他給你的報復,你就一輩去還他的債吧!永遠活著,活著去享受這些痛苦的債。”說完這些,他就扭頭走了。
永遠留在他的身邊,櫻木沒有說錯,他是永遠留在了他的身邊,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而他流川楓也永遠的留住了他,想擺脫也不行了。
忽地,他明白了櫻木所有的想法。
櫻木並不恨他,也不恨那些殺光他家人的人,他真正的恨的是他自己,他最愛的娘親不喜歡他,不愛他,眼裡,心裡都沒有他,看著他的眼神是在想她的紅髮情人,他的親生父親, 他的存在是多餘的。
而他的愛人卻又上他最大的仇人。
他想要報復他自己,才立下了報仇的誓言。他的心裡從沒想過去殺任何一個人,他真正想殺的只有自己。
只有他自己。
流川猛得放聲大笑,笑得忍不住咳嗽,但他還在笑,眼角卻滑下兩行淚水。緊握的手,指甲陷入了肉裡。

你愛他嗎?
……是。
那你不要去死,陪在愛人的身邊,不好嗎?也許可以忘記你的仇恨。
心已碎了,再溫暖的胸膛也不能癒合它的。
……他會傷心的,他也是真的愛你。
但我死了,就會永遠留在他的身邊,而我活著,他就會失去我。你想他會選那個?
這……只有他知道了。

沒有人知道流川會選擇什麼,因為櫻木已死了。
也沒有人再在神奈川看見過流川,他消失不見了。
除了藤真,他見過。
癡癡呆呆的流川跪在櫻木墳前,一邊哭,一邊說著什麼,藤真沒有看見他的臉,但藤真知道他的白袍不再如雪,長髮不再黑亮,曲著背,本就纖細的身材更顯瘦削。露出袖口的手佈滿青筋和皺紋。
藤真也看見了洋平,同樣消失不見的洋平,站在流川的身邊,凝望著櫻木的墓,沒有任何表情,連眼睛也未曾眨一下,只是嘴唇抿得緊緊的,透不過一絲風。
藤真沒有上前,他看了一會,把祭拜的東西放在樹下就走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流川和洋平來櫻木的墳前,也是最後一次,以後的日子他試過找他們,但他們風一般的無影無蹤。
但櫻木的墳前卻時常會出現一朵花和一盞燈。
美麗的野花在幽亮的宮燈下。
鮮花 明燈
永遠留在身邊的愛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