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 明燈》

最後的兔子

〈17〉

 

洋平放不下櫻木。從第一次遇見櫻木,他就感覺這個和自己一樣大的紅髮男孩帶著奇異的心理。
他應該是個純潔,天真,陽光的孩子,只是在一個人靜靜的時候,眼裡會閃過一絲陰鬱,他的心中有拂不去的陰影。
洋平是他的第一個朋友,也是他最好的,最理解他的朋友。所以,他從不去打聽櫻木真正的身世,只知道他是山中,神劍山莊的少莊主。
作為他的朋友,他和櫻木一起發了誓,要幫櫻木木殺光他的仇人,這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這其中有那個送他果綠色香袋,笑得很溫柔的仙道彰。
山莊裡什麼都沒有了,沒有還活著的人,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安西的手腳實在太乾淨了。櫻木只在他娘的床下找到一個式樣古怪,但很漂亮古樸的鐲子,和一封留給他的信。
信是絹秀細緻的蠅頭小楷,信裡的話是關於他的身世。
他的母親並沒有想把身世親口告訴他,但還是準備下了這份信。
櫻木親生父親是個西域人,長著一頭太陽般光輝的紅髮,四下 遊歷,在神奈川遇到了櫻木的母親--藤真瑾。
瑾有一雙明月般的眼睛,秀麗的長髮,兩人一見鍾情,私定終生,從而有了櫻木。
而瑾的父親不同意,堂堂翔陽的大小姐,怎麼能下嫁一個西域窮小子。
可年輕人都是衝動的不顧後果。所以,瑾當晚就和那人連夜逃走了。但是,才過了半年,瑾還沒生下花道,男人就扔下了瑾,不知所蹤。
她痛恨,氣惱,身懷六甲的她如何活下去,如何生下孩子,又如何把孩子撫養長大。從小驕生慣養的她又何曾受過這種苦,後悔,想一死了之,可有人救了她。
神劍山莊的櫻木莊主。
要不是他所救,現在也就沒有櫻木花道這個人了,也許也就沒有所謂的報仇了。
櫻木莊主愛上那雙明月似的雙眸,收留了瑾,但當花道降生時一切都變樣了。
紅髮,刺眼的,讓人發抖的紅髮。
櫻木莊主看也沒看他一眼,掉頭就走。如果是個黑髮男孩,他或許還能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來養,但那紅髮過於尖銳,他無法容忍。
瑾甚至想狠狠的扼死自己的親生兒子。為什麼?為什麼他長了一頭紅髮,讓她又愛又恨的紅髮,讓她一看見就想起自己多麼想忘記的太陽。
所以,爹娘心中沒有對他的愛,只有恨。
恨他是最愛的女人心中的另一個男人,恨他為什麼明明不是那個男人,卻偏偏長了一頭紅髮。
沒有存在,他只是個影子。
影子啊!!
櫻木面無表情的看完了信,隨手扔在了地上,空手出了房。
他什麼也沒拿,也沒東西可拿。只是他臨走時,放了把火燒了神劍山莊。
熊熊大火燃盡了一切罪惡,也燃盡了一切希望。
然後,櫻木和洋平就去神奈川找藤真,那時候藤真的父親已病入膏肓,對女兒深深的自責讓他從那天起一病不起。
藤真望著兩個十歲的孩子,笑著點了點頭。
死去的是他的親姐姐,他不會輕易放過那些人。
報仇的計劃很簡單,櫻木十七歲那年,就是報仇之日。
而洋平的姐姐從櫻木十二歲那年進海南的瓔璣院刺探消息,以便知已知彼,萬無一失。
洋平並不想把姐姐扯進來,但心中早已把小小櫻木當作心中最愛的彩子又怎會放棄這個為愛人盡力的機會。
藤真的死是為了讓他們安心,好展開他們應該展開的戰爭。同樣的,也是為了讓藤真能有時候做些別的事,比如殺了那些老傢伙。
青出於藍勝於藍,一旦老了的人,總是比較好對付的。
櫻木的心理也很簡單,當一個人得到權利與榮耀之日,也就是他最意氣風發之時,那時候殺了他,讓他痛不欲生。
無一例外,他所有的仇人都會有這個下場。
實際上,這是種很可笑的事。
對報仇的人來說,仇人的痛苦就是他們的愉悅,可仇人真的會那麼痛苦嗎?
仇人真的還記得他所做的那些事嗎?或許他們早已忘記,也或許連你提起,他們都要想上半晌,才不是很肯定的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讓報仇的人痛苦一生的事,在仇人的眼中和地上的一粒灰塵沒有區別。
這是真正的可悲之處。
櫻木的人生就是這樣的可悲,從小就沒有幸福可言。十歲以前沒有疼愛,十歲以後又活在復仇的陰鬱中。
那個愛他的人偏又是他最大的仇人…………
藤真緩緩抬起頭,望向流川慘白的臉歎了口氣。。
流川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麼冷,冷得發抖,止不住的抖。他握緊雙拳,指尖捏得發白。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我想見花道。”
藤真忽然捂住臉,道:“我不知道他在哪?”
流川狂吼道:“讓我見他。”
藤真也跳了起來,道:“我說我不知道,更何況你自身難保了,還想著見他。”
流川一愣,猛然間,全身開始發癢,仿佛有千萬條蟲在身上爬,想去抓,但依然奇癢難當。他還是忍不住用手拼命去抓,但反而越抓越癢,身上已被指甲摳出一條條血痕。
藤真大笑道:“很癢是吧!還記得我給你倒得那壺水吧!一邊倒水,一邊我已經在水裡下了毒,這是晴子的毒,她想用來毒櫻木,卻湊巧給我撞見了,我就理所當然的收下了。是不是很舒服啊!哈哈哈……”
癢,癢得受不了,皮膚已抓破,流川嘶聲道“藤真……你。”
藤真冷笑道:“我剛才已說過了,你是最後留下的,當然死得最慘,不過,在你白嫩的皮膚上留下這一道道紅印,倒也說不出的美豔。”
他繼續道:“你就放心去抓,皮膚爛了,還有骨頭,等骨頭爛了,你也就差不多了,不過,我料想你活不到那個時候。”
流川的眼睛已充血,他瞪著藤真,知道他說的話一點也假,但是他還不想死,他不想啊!
在沒有見到櫻木以前,他還不能死。
就算死,他也只能死在櫻木的手中,別人沒有權利殺了他。
沒有。
花道,你在哪?

紅髮在飄揚,卻那麼得遙不可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