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

最後的兔子

〈6〉背叛

 

  這是個陷阱,不折不扣,徹頭徹尾的陷阱。
  櫻木和仙道就像兩隻被困的野獸一樣,毫無預警的掉入了獵人早已設好的圈套,雖心急如焚,卻也無計可施,更是連動也不敢動。
  如果他們只是稍稍移動一根手指,也難保抵在後腰上的槍不發射出瞬間致人於死地的彈藥。所以,以目前的狀況來說,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以靜制動,看看這妖異的洛可可首領到底打得什麼如意算盤?
  “啪”的一聲,黑暗中的他輕擊了一下手掌,剎那間光彩四溢,昏黃晦暗的大廳立刻燈火通明,幻妙的炫光把所有人的臉都照得亮亮堂堂,似乎連臉頰上那細小的毛孔都一清二楚的展露無遺。
  當然,站在高處的他也不會例外,更有甚他站立的地方也許是燈光最強的地方,好讓所有的人都更加清晰明確的注視著他,只注視著他一個人。不過,就算他不是站在那麼明顯的地方,所有人的眼睛也絕對不會轉投其他方向的。
  因為他的一切都讓人不得不看。
  櫻木長得很好看,稜角分明的五官,透出的是一種少年人的青春與帥氣,朝氣蓬勃的狂放與不羈。仙道是如紳士般的優雅與輕淡,慵懶中帶著淺淺的嘲諷之氣,微風似的笑容使人賞心悅目。而流川則是清清冷冷的,過份蒼白的臉讓人有種病態的錯覺,但明朗的眉宇中卻顯現出懾人的威力。
  他們三個都是世上少有的英俊男子,但絕對不會有人用美麗這個詞來形容他們。因為他們全身散發的都是十足的男子氣概,而櫻木和仙道面前的這個男人,卻只有用美或者妖媚更為貼切了。
  誰都看得出他是個男人,但誰都不會相信一個男人居然會露出這麼甜膩的笑容,這麼妖異的神情。櫻木也從未看到過一個男人身上的衣服居然會有這麼多的花邊,都快把他本就不是很高的身軀整個的淹沒了。
  純白色的上衣,純白色的緊身長褲,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暈黃色。他極其嫵媚的站在樓梯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櫻木。
  櫻木首先是瞠目結舌,然後就覺得全身都不對勁。因為那個人的眼神,一種蛇般詭魅的目光,緊緊纏繞著他,露骨邪惡的在周身旋轉,仿佛想看透他所有一切的讓人作嘔。
  櫻木似乎快到了忍耐的極限了,幸好這個時候那人忽然開口道:“啊!忘了說呢!我叫藤真健司。藤蔓的藤,真實的真,如果你們喜歡也可以叫我健司。”
  櫻木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仙道皮笑肉不笑的道:“那藤真先生,不知找我們有何貴幹?”
  “哎呀!你們擅闖私房,難道不是我來問你們有何貴幹嗎?”
  仙道皺了皺眉,道:“我記得……剛才藤真先生有說我們是你的上賓吧!怎麼一會就變了!”
  藤真立刻淺笑道:“不愧是仙道彰,牙尖嘴利,那……兩位上賓,這邊請!”他緩緩抬起身,往上指了指,抵在仙道和櫻木身後的槍立刻朝前頂了頂,讓兩人不由得隨著藤真踏上樓梯,往上走去。

  樓道上同樣鋪著厚厚的地氈,所有人的腳步聲都毫無例外的在這厚實的地氈中沈澱。
  無語無聲之時,當那個黑衣人出現在面前,難免顯得異常突兀。
  筆挺的黑色西裝,更襯托著他本就高大俊逸的身材更為修長。長相雖為普通,但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卻為他憑添幾份幹練。
  他輕扶了一下眼鏡,沖藤真略欠了欠身。藤真停下腳步,對著仙道甜甜的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櫻木說,那就請仙道先生回避一下了。”然後他又指了指黑衣男子,道:“這位是花形透,他會好好照顧仙道先生的。”
  他一字字沖著仙道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徑直繼續向前穿過長長的走廊,在一扇門前稍頓了頓,回過頭意味深長的注視了一眼櫻木,打開門走了進去。
  花形恭敬的行了一禮,低沈著嗓音道:“櫻木先生,請!”
  櫻木瞪著眼,“本天才可沒話和他說,不去!”他的話才說完,一直抵在身後的槍立時扣緊,櫻木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狂吼一聲,快速轉身,一把摁住身後人的頭,就想已頭槌把他解決掉。
  他的頭還沒動,腰卻猛得被人抱住,下顎同時一緊,溫熱的呼吸在耳邊吹過,柔和的嗓音低低的道:“櫻木,稍安勿躁,你去好了,我一會就來!”仙道的嘴唇輕拂在櫻木的耳邊,而他的眼睛卻看著櫻木對面的人。
  微微瞇了瞇眼,迷人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奇光,帶著幾份危險的冷洌,更多的是讓人猜不透的詭異,讓對面的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額上不由冒出冷汗,想往後退,怎奈掙脫不開櫻木兩隻猶如鐵閘般的手。
  櫻木不由自主的緩緩鬆了勁,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放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本高漲的怒氣為什麼只因仙道輕輕巧巧的幾句話就立刻消失無蹤了。
  他莫名其妙的對仙道的話毫無遺漏,也毫無抵抗的確信無疑,這是一種難以言語的信任感,轉過臉看著仙道,“一定要來!”
  仙道笑著揉了揉櫻木漂亮的紅髮,道:“沒問題!”櫻木滿意的回頭,一甩手,那個在他手中忍不住發抖的傢伙踉蹌幾步,摔倒在地上。櫻木輕哼了一聲,瀟瀟灑灑的朝藤真消失的門走去。
  仙道看著他開門,進去,再關上門,然後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道:“有何貴幹?”
  花形面無表情的揚了揚手,示意那幾個人可以退下了。等到這條長而寬的走廊,燈火通明的幻彩奇畫中只剩他們兩人時,花形習慣的又扶了扶有些下滑的眼鏡,緩緩道:“殺了你!”
  “哦?那我倒想看看你怎麼殺我?”仙道迷人的笑著,但他的話還未說完,行動已展開,長腿一抬,對著花形的左頰就是一腳。
  花形猝不及防,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黑框眼鏡飛離他的臉,掉落在老遠的地氈上,他的左頰也立時腫了起來。仙道轉了轉腳踝,輕笑道:“是不是沒你想得那麼容易?”
  “……也不見得……”仙道依舊沒等他說完話,抬起腿,這次的目標是右臉,“啪”的一聲,花形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的腳,剛想借此擰轉局勢,仙道一記直拳卻已到了眼前,又是不偏不倚的一下,花形吃痛,下意識的放開仙道,仙道甩了甩手,道:“我不是光只有腿功哦!”
  花形抹去流下的鮮血,忽然退後幾步,脫下自己身上的西裝,仔仔細細抖乾淨,掛在窗口的架子上,深吸一口氣,道:“也許我是小看你了,但現在……我會認真對待!”他緩緩從腰間取下一根軟鞭,長而細的軟鞭,如毒蛇般的環繞顫動,輕吐著粉紅色的舌信。
  仙道的臉色不由變了變…………

  昏暗的燈光,晦澀的表情,櫻木走進這間房間後就感覺不自在,極度的難受。
  他皺著眉,站立在門邊,眼神游移在整個房間。那種怪異難言的壁畫,被重重窗簾阻隔的黑夜以及整個房間彌漫的濃重香氣,無論任何一樣都讓櫻木有種下一秒就會窒息的錯覺。
  藤真的眼睛連眨也不眨的死盯著櫻木,又是那種仿佛想看透一切的滑膩眼神,讓人全身似有蟲在爬的眼神,櫻木不耐的問:“你有什麼事?”
  藤真悠悠然走近櫻木,傾斜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如鬼魅般映射在壁畫上,他甜笑著:“你不是想要那張圖嗎?”
  “啊!把圖還給我!果然是你拿的!”
  “還給你也可以,但是……”
  櫻木又開始急躁,“什麼但是……”
  藤真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湊近他,用一種迷離的眼神瞪著他,道:“要拿你來交換,不……更正確的說要拿你的紅髮來換,多美的顏色……”說著,他就想用手去觸摸櫻木的頭髮。
  櫻木厭惡的打掉他的手,卻意外發現自己居然掙脫不開他的另一隻手,他難以想像,這個瘦小的身軀裡竟蘊含著如此大的力量。
  而就在驚異于這一點時,他的另一隻手也不幸被制住了。
  “放……放開你的手!”
  藤真嘻嘻笑道:“怎麼可能?我想要這已經很久了!說放就放嗎?”
  櫻木咬牙切齒的吼道:“見鬼,把頭髮剪給你不就成了!”
  “錯了!櫻木花道……這美豔的紅髮只在有生命滋養時才是最珍貴的,最稀有的。一旦失去了生命的光澤,又怎麼可能光耀炫目呢?”藤真強硬的摁住櫻木不住扭動的身子,還是把手扶上了他的紅髮,用一種近似膜拜的口吻道:“你難道不知道擁有這種紅髮的人的價值嗎?”
  櫻木雞皮疙瘩立刻爬滿全身,大叫道:“你胡說什麼,快放開本天才,噁心死了!本天才才不管這些,把圖拿來!”
  藤真充耳未聞他的吼叫,依然自顧自的念著:“我已經失去一次機會了,絕不會再次讓機會白白從手指縫裡溜走,即便是你……你也不可能讓我放棄……流,川,楓!”
  他猛得轉頭,冷森的目光射向厚重的簾幕後。流川蒼白著臉,緩緩轉了出來,滲淡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竟有些發青,黑曜石般的雙眸裡放射出刀尖般的光芒。
  “你想背叛洛可可嗎?”
  “背叛?”流川嘲諷的勾了勾薄的過份的嘴角,“我本就不是洛可可的人,何來背叛?更何況……就算是背叛,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的眼眸注視著的是櫻木,一瞬間,櫻木仿佛看到他眸中閃過的一絲悲哀。
  只有這一瞬間,轉眼即逝。
  卻深深刻在了櫻木的腦中,揮之不去,無法忘懷。
  因為那種哀痛,是悲傷至極致的無奈,也是淌血般的欲哭無淚。
  那是……真正受傷的表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