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木醒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終因為乾渴而玩完了。
他迷茫的睜開眼睛,焦距不准的望著自己面前一聳一聳的,柔軟且多毛的尖狀物,而自己的身體也同時感受到顛跛的震動和人類的體溫。
人的體溫?
櫻木猛然間清醒了。突得直起身子,身後立刻傳來一聲苦笑,仙道那特有的柔軟中不失清亮感的嗓音道:“櫻木,你壓著我的腿了。”
櫻木下意識的回頭,就看見了仙道永遠不會在唇邊消失的笑容和依舊優雅的神情。只是他的眉卻不由得皺起,輕輕扯了一下嘴角。
櫻木再往下看,馬上往前挪了挪道:“啊……抱歉!”原因在於他的手正好相當不客氣的按在仙道的腿上,而且顯然使得力不小。
仙道抹了抹額上冒出的冷汗,問了一個在這種時候的確是該問的問題:“櫻木,我記得我們好像因為脫水昏過去了,怎麼會在這駱駝上的?”
“是我救了你們!”
櫻木和仙道坐在一匹駱駝上,所以他們沿著聲音望去的方向也很一致。
天已經開始黑了,沙漠晝熱夜寒的特性也淋漓盡致的發揮著。吹在身上的風明顯得感受到了涼意,冷得似乎可以凍僵人的手腳。可櫻木的心卻沸騰的猶如煮開的水。
只因為他們視線所對的人居然是剛見過面才分手的那個世界第一刀客流川楓。
他的出現總是那麼的突然,那麼的不可思議。
流川全身都裹在寬大的外衣下,挺直著背坐在另一匹駱駝上,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似乎永無止盡的長路,冷漠的側臉如石膏般無情。
仙道客氣的笑道:“謝謝!”不管他是誰,被救了的人總該道聲謝的。
櫻木卻撇了撇嘴,瞪著眼睛哼一聲,要不是他們現在都在駱駝背上,難保櫻木不馬上一拳揮過去,不把流川的鼻子打歪才怪。
流川冷冷道:“不用謝,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帶半滴水就敢橫穿沙漠的,而且……”他不易察覺的用眼角瞟了一眼櫻木,繼續道:“似乎完全不認識方向。”
櫻木立刻暴跳如雷,要不是仙道拉得快,他早已經跳下駱駝準備沖到流川面前拉他下駝,死也要幹一架。拼命拽住櫻木的胳膊,仙道很明智的問道:“那現在我們是去哪?”
“貝殼城!”
“貝殼城?”
流川直視著前方,仿佛已可以看見那在黑夜中如明燈般閃耀的城市之光,就像為久經旅途的商團們點燃的希望之光。他緩緩道:“貝殼城……是這個沙漠裡最大的綠洲,也是……”他頓了頓,忽然盯住櫻木,黑亮的眼睛如有引力般吸住了櫻木的眼睛,他繼續道:“洛可可同盟的大本營。”
洛可可同盟。
世界上最大的強盜團夥。
他們是以華麗誇張,極盡完美的偷盜主義和靡爛的享樂主義以及冷酷無情,對生命嗤之以鼻的漠然主義而著稱這片大陸的。
強盜對洛可可同盟來說是一種藝術的職業,需要盡心的經營,否則他們就和那些路上的小混混沒什麼區別了。所以他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出手去偷去搶的。他們想要的是古老的珍品,稀世的異寶和從沒有人踏足過的仙境寶藏。
而一旦是他們想得到手的,那不論用什麼方法,即使是卑劣,無恥,可憎,甚至是毫無人性的手段,他們都會不計一切的使出手,直到達到目的為止。而那其中的過程又好比一場藝術之作,華美的似乎有千萬條蕾絲纏住你的雙手雙腳,你只會注意到那繁雜精致的美妙,轉眼間所有的一切便失去了。
包括你的珍寶,你視為最重要的東西,也許……還包括了你的生命。
洛可可的大本營就在貝殼城。
一個位於沙漠正中的超大綠洲之城。
貝殼城是通向四面八方的交通要道,也是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的商團旅人必定且一定要通過的補給站。
從櫻木和仙道出發的沙漠邊境小城到達貝殼城最快也要近一個月的時間,而其中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綠洲可以供他們休息和補充水份,所以要不是流川好心的救了他們,他們鐵定幾天就會變成堆堆白骨,說不定就永遠的被埋在了滾燙的黃沙中,隨著年月流逝而風化。
但櫻木是不會因為這樣而對流川和顏兼悅色的。
他一直板著臉,擰著眉,一副恨不得揪住流川痛痛快快揍一頓的神情。而流川的臉上更是半點表情也沒有,蒼白無血色的皮膚,像是有一層冰霜凍結,看得人不寒而慄。
三人之中也許就屬仙道的耐心與涵養功夫最好了。
雖然他驕人的沖天髮早已歪倒,身上原本雪白的上衣也黑黃一片,黑色的長褲上更是沾滿了黃沙,灰濛濛的慘不忍睹。但他用頭巾包住的臉上還是泛著最好看的笑容,優雅如以住。他的神情也是最愉快,不時把頭靠上坐在前面的櫻木肩頭,再用手輕輕圈住他,好整以暇的和櫻木說笑。
仙道真的很感謝流川讓他們共乘一騎,否則要是讓他和流川,他不怨死才怪,雖說櫻木臉色也好不到那去,但怎麼說都比流川強。
而通常在這個時候,仙道都無意發現到流川時不時會把眼光往他們這瞟,但緊閉著嘴唇硬是不說一句話。仙道忍不住就想笑。真是超不坦率的人。明明準備了三人份的食物和水,還帶了二匹駱駝,卻打死也不肯承認他是有意跟著他們的。連傻瓜都知道,獨自一人旅行也不需要帶這麼多累贅的東西啊!
然後覺得好笑的仙道就依舊和從頭至尾都臉色難看的櫻木繼續著無聊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話題,而流川的眼光也時不時的向他們身上轉。就這樣,在如此詭異奇妙的氣氛下三個人終於歷經一個月的旅程到達了目的地。
貝殼城。
清麗精致的不像是位於沙漠的城市。
綠樹成蔭的街道,泛著幽幽碧光,透明的可以照出人臉的泉水從貫穿城市的河道中流過。整個城市上空都揚著清新好聞的水氣味,淡淡的,泌入心肺。建築物都是古老的圓頂式,質樸卻又有著讓人肅然起敬的威嚴。
男男女女的臉上都帶著好客的笑容,豐潤的臉龐似乎預示著在這裡從沒有饑餓與乾渴,而且對於陌生的行路人沒有流露出半點的好奇與探究的眼神,他們自若的做著自己的事,談笑著,嬉鬧著,繁華中透著淡淡的寧靜。
很難想像在這個有著古老氣息的城市居然會是那個最大強盜團的大本營。
櫻木不能想像,他不相信,他很想拉一個人過來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當他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四下張望了半天,居然沒有半個人來理睬他,只是沖他笑笑,然後立刻走開了。
貝殼城裡沒有本地人。
因為貝殼城本就是來自四方的旅人發現這偌大的綠洲後,自發而建立起的城市。他是不同的種族,不同國家的人在同一個地方的集合,也是厭倦無休止流浪的人們最終停下來歇息的場地。所以他們深知一個人在經過了長途跋涉後的艱辛與痛苦,他們也瞭解這個時候的人最需要的是一張柔軟合適的床和一杯清涼入味的水。
所以,他們都很自覺的從不打擾剛到這城市的人,隨著他們,讓他們休息才是當務之急。
可是櫻木顯然沒有這種好脾氣理解那些好得過份的心,他只覺得自己憋了一個月的怒氣快要爆發了,他的手在抖,青筋在腦門上跳躍,剛想大吼出聲,耳邊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道:“如果你在這大叫的話,我相信至少有十個人會站出來,然後把你扔出去。”
“什麼?”櫻木繃著臉回過頭瞪著流川,而仙道也忍不住起疑,難道叫一聲也犯法了?
流川自顧自整理著行裝,繼續道:“而且我勸你最好不要說自己是賞金獵人,否則……”他的話語突然中斷,抬頭看了看前方幢幢相連的房屋,神秘莫測的勾勾嘴角。
櫻木指著流川,恨恨道:“那你呢,你不也是?”
流川冷冷一笑,道:“我嗎?難道你忘了我也是通緝犯,你不是還揚言要活捉我嗎?”
“啪”的一聲,櫻木就感到自己剛接通的腦電路又斷掉了,他的手揚起……“櫻木!”仙道輕叱一聲,忙把他的手壓下去,按住他的肩膀,道:“先聽流川的,有事別在大街上鬧。”
仙道的腦子轉得很快,他自然也已經聽出了流川話裡有話。
雖說他早就聽說過貝殼城的與眾不同,但真正看到的話卻是另一番感受,他只覺得詭異非常,非常的恐怖。
一切都過於正常,也過於安靜了。安靜的已不像一個城市該有的。
人們臉上的表情,笑容就像用刀刻上去的消逝不掉,而那份死寂般的沈靜更是抹不去飄揚在城市的上空。
似乎從城市的每個角落湧出,滲透出,環繞在每個人的身上,難以察覺,卻又真實的存在著。
櫻木的第六感反應讓他不由得繃緊了身體,剛進城的清新感瞬間一掃而空。
流川的眼睛依然正視著前方,眨也不眨的道:“如果想活著且安全的離開這個城市,現在最好馬上去好好吃一頓,再睡一覺,養足你們的精神,然後上路。”
櫻木和仙道對視一眼,默契的同時閉上嘴,乖乖的拉著另一匹駱駝跟著流川靜靜的往補給站走去。
流川並不知道地圖的事,他之所以會提到洛可可也只是因為他們要經過的城市有著這個著名的團體。櫻木和仙道也完全沒打算讓流川參與進他們,總是要分手的,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所以,櫻木和仙道接下去的計劃就完全沒有流川的份了。
櫻木的目標總是在不停變更的,而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奪回老爹送給他的地圖,不論地圖是真的還是假的,貴重的道理在於那個交給他的人。
那是他重視的人。
洛可可同盟,他會要他們親手把地圖送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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