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殺》

昝卉

〈7〉

 

  流川站在深愛的紅髮男孩房門外,輕手輕腳地旋開門,深怕一個不小心會吵醒睡夢中的人兒……
  「道──?」開了門,卻意外地看見早已整好裝的櫻木,「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他順手關上門,走到櫻木面前,審視一身校服裝扮的櫻木,帶著些許不安地詢問,「你穿著校服要去哪兒?」
  該不會道後悔了,想去學校吧?!
  櫻木認真地凝視他,思索著他話中之意,再瞧瞧自己一身的打扮……緩緩開口,「我習慣了……」
  說著,即開始解自己校服的外套……
  望著櫻木的舉動,流川不免傷感地上前,擁他入懷,「道,你怪我嗎?」
  「怎麼會?」從小到大,不論流川做的事情是對是錯,他都不曾想過要責難他。
  流川將頭枕在櫻木肩上,盡情汲取他誘人的頸項所散發出的獨特馨香,「因為我的自私,使得你再也無法回學校過你想過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很殘忍,明知他深愛的人兒只有在學校才會感到自在、才會浮現真心的笑容,卻硬是要將他鎖在這座〝牢籠〞內……但,不論道說他自私也好、說他殘忍也罷,他絕不會改變初衷!
  是什麼讓他變得如此?是他對櫻木那份熾熱狂猛的愛!是他心中那份蝕骨般害怕失去的恐懼!是那股無時無刻不在他心頭繚繞的強烈妒意!
  是的。為了能夠堅守住他的愛,不論如何卑劣的手段他都使得出來……!即使是必須利用道的善良與同情心──!
  「你別胡思亂想──」櫻木的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輕柔地回摟他,「反正遲早都得離開學校的嘛──只是現在時間提早了而已……」
  他就知道櫻木會這麼說。
  流川唇線滿意地上揚,自然地貼在他的頸項吸吮……從現在開始,櫻木花道便完完全全地只屬於他一個人的了!誰也奪不走!誰也休想奪走!!
  昨天的烙痕未消,今兒個又增添了不少印記──流川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繼而凝視愛人純真的眼眸,「你再多睡一會兒──」愛憐地撫觸他眷戀的容顏,「只要一下課,我就馬上回來……」
  「嗯。」
  話聲落定,流川又情難自己地覆上他的唇……

  流川才出門,櫻木即換了一身輕便的休閒服下樓──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獨自坐在飯廳吃早餐的水戶洋平看見櫻木,不免好奇,「少爺還特別交代要我們別吵你呢。」
  櫻木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反正我人都已經醒了,再繼續躺著也睡不著──謝謝。」他接過傭人遞上的飯,「老頭呢?」以只有提到流川和原才會出現的冰冷語音,問。
  他之所以問到流川和原並沒有特別的原因,純粹只是想要知道他的動向,以便避免與他正面接觸……不過,若他日後只能在這屋子行動,與流川和原正面接觸恐怕是在所難免的了……
  水戶洋平了然地道,「賭場那邊出了點事,他天還沒亮就出門了。」
  櫻木無言地吃著飯,表示了解。
  「你跟少爺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說不讓你去上課就真的不讓你去了?」水戶洋平關心地詢問。
  櫻木與少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尤其是少爺向來黏櫻木黏得緊,怎麼說變就變呢?吵架了嗎?可是又不像。若他們吵架的話,少爺又怎會特別交代要他們別吵櫻木睡眠呢?況且,剛才少爺要出門時,臉上還帶著濃濃的笑意呢。
  「我們沒事。」櫻木喝口湯,回答。水戶洋平是這棟屋子裡除了流川楓以外,唯一真正關心他的人。「你別擔心。」
  「你教我怎能不擔心──?」
  水戶洋平好生心疼啊!為什麼上天要櫻木這孩子承受如此多的磨難?而又為何這名不斷在磨難中成長的孩子,至今還能保有他的善良與純淨?
  「待會陪我到地下室打發時間吧──?」他聰明地轉移話題。既然日後他得長時間待在這棟屋內,他就得找點事做。
  水戶洋平審視平靜的櫻木片刻,道,「沒問題。」若櫻木不想說,他也不勉強。「最近我輸你的次數愈來愈多了,再過一陣子,恐怕連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這表示你教得好,我沒讓你丟臉啊。」櫻木理所當然地應。
  水戶洋平並沒有因他這句話而感到高興,反倒憂心忡忡,「我倒希望你別學得這麼好──」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低語。
  櫻木將碗筷遞給在一旁等候的傭人,淡然,「該來的總是要來……」又是一句只有兩人才懂的話語。
  水戶洋平痛心不已,「你明知道他一直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為什麼還……」
  「我絕不會連累你。」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水戶洋平不免有些氣惱,「如果我怕被你連累,當年我就不會救你了!」
  「我知道──」正因為如此,他更不能拖累他!
  水戶洋平認真地直視他,「難道不能改變嗎?」
  「或許吧──」櫻木深吸一口氣,起身,「不到最後,結果又有誰能斷論……」回視水戶洋平,「我先到地下室等你。」

  流川宅──地下室一樓,柔道場上,兩抹身影激烈地纏鬥著,同時揪住對方的領口、戒慎地鎖住對手,一刻也不敢鬆懈……這是一場體力、耐力、專注力的競賽──他們唯一的勝算便是等待對方出現破綻……
  不期然,水戶洋平的視線微微往下移,瞧見滿佈櫻木頸項的青紫瘀痕,一個失神……
  「有破綻──!」櫻木抓住那一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記過肩摔,狠狠將水戶洋平重摔在地。
  被摔落在地的水戶洋平,強忍著一身老骨頭差點散掉的疼痛,緩緩起身,站在櫻木跟前,一把掀開他的領口,確認自己並沒有眼花──
  「是誰?」盯著沈靜的櫻木,詢問。
  櫻木默默走到一旁的椅子,拿起毛巾擦汗。
  水戶洋平不放棄地看著他的舉動,再道,「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更別想騙我,那是蚊子叮咬的痕跡。你洋平叔叔雖然沒結婚,但至少還知道那叫〝吻痕〞。」
  「……」
  「櫻木──?!」那些個吻痕還很清晰,八成只是新痕!而唯一有機會接近櫻木,並對他做這件事情的人只有一個……「是少爺。對吧?」要是他猜得沒錯的話。
  櫻木花道的身子微微一僵。更證實了水戶洋平的猜測。
  「少爺愛上你了,是吧?」這件事情早有跡象可尋,他該更早發現才對!
  櫻木仍舊沈默不語。
  「現在你要怎麼辦?」原本櫻木面對流川和原己經夠棘手了,現在竟又多了無辜的流川楓,他該怎麼辦?
  「我不想傷害他。」櫻木堅定地道。未來會如何,他無法掌握,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這一點。
  「你要如何不傷害他?」水戶洋平不諱言,「當〝那一天〞到來,對他勢必都是一種傷害。」
  櫻木面色一凜,「我會想辦法。」轉身背對他。「我到樓下練射擊。」
  水戶洋平無言地注視他離去──深陷在這種兩難的處境,櫻木能有什麼辦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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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
  難得好心情,頭一次主動和同學聊天的流川楓,聽見教室外的叫喚,不得不回頭──瞧見來人,他略蹙眉,索性不予搭理,繼續與同學哈啦。
  村上右也瞧見流川的反應,氣惱地衝進教室,二話不說,拉著他的手就要出去──
  「不要碰我!」
  流川用力甩開他的手,下意識地以自己沒被村上碰觸的左手,不斷搓著被碰觸過的右手,惡狠狠地瞪視對方。
  面對流川的舉動,村上也只能無奈地苦笑,「跟我出去。」
  「沒必要。」他想也不想地拒絕。
  「我有話要跟你說。」村上不放棄地開口。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他直接回覆。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櫻木今天沒來上學?」
  流川不悅地斜睨他,「與你無關。」轉身,離開人群,走到窗戶旁。
  村上尾隨走到他身旁,直視他,「昨天你跟櫻木回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得到答案絕不會離開,「為什麼他突然沒來上課?」
  「好──」流川深吸一口氣,回視他,「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漾著難得的笑意,「不只是今天。道──以後都不會來學校了……」
  「為什麼?!」村上好不驚訝。
  「因為我不准。」他簡單地道。
  「這是為什麼?」他還是不懂。
  「為了防止昨天的事情再度發生。」
  村上唇角嘲諷地上揚,「說到底,不就是因為你嫉妒嘛──」
  「沒錯。」流川坦承,「我嫉妒。嫉妒得發狂──」以冰冷的視線鎖住村上,「如果不是道阻止,我一定會殺了你──」
  村上暗自在心底打了個寒顫,「殺了我,你一樣得坐牢。」
  「我不在乎。」他重申。「你說的沒錯,我心裡、眼裡都只有道,為了道,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即使如此,你也不需要為了〝嫉妒〞,這種微不足道的理由,而抹殺櫻木讀書的權利啊!」雖然喜歡流川,但現在他卻不得不為櫻木叫屈。
  「昨天的事情對你而言,或許微不足道,」流川以殺人的目光瞪視他,「但我卻不同──」凝望窗外的天空,眼神不自覺地轉柔,「道很耀眼。他就像個自然發光體一樣,總會在無意間吸引外人的目光──為了避免出現第二個〝村上右也〞,我必須防患未然……」他調回目光,再次注視村上,宣稱,「道──是我的。任何人都休想奪走。」
  「我的目標並不是櫻木。」村上無懼地直視他,「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流川無聲地冷哼,「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對我而言──你都是敵人。」
  村上給自己一抹苦笑──好一個絕對無情、卻又異常深情的男人!!「難道櫻木就真的答應不再到學校?」他不想在老問題上繞,繼續問出他的疑問。
  「當然。」
  「他都沒有反抗嗎?」他簡直不敢相信。
  「道從不做多餘的反抗。」瞧見村上眼中的不解,他又繼續道,「因為他清楚,不論他答不答應我的要求,即使是要我用哄、用騙、用求、用綁的,我絕都不會讓他到學校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做多餘的反抗?」
  村上訝異萬分地倒抽一口氣──被流川楓這種人愛上,對櫻木花道而言,到底是幸、還是不幸?他更不敢相信,會說出這一番話的流川楓……只有十四歲?!

  「他今天心情看起來很好──」
  「拿給他應該不會被拒絕吧?」
  與流川相差幾步之距的二名女同學,緊跟在他身後,小聲地竊竊私語。
  「流川。」就在流川即將坐上來接他的座車之際,二名女同學終於喚住他。
  流川單手搭在敝開的車門上,回頭──因自己趕著回家見愛人的時間被擔誤,而有些不悅,「什麼事?」
  「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封信轉交給櫻木?」其中一名女同學帶著幾分怯懦與羞澀地開口。
  流川微愣片刻,爽快地接過女孩手中的信,「沒問題。」即不多加停留地上車,「開車。」他淡淡地對司機下令。
  二名女同學開心地看著車子揚長而去──
  「太好了──!」
  「是啊──沒想到他居然會答應……?」
  不同於二人的興奮之情,流川面無表情地審視信上的內容,嗤之以鼻──全是一些令人作噁的戀慕之語!他慢條斯理地將信撕成無數的小碎片,按下電動車窗,將手探出車窗外,任手上的碎片隨風紛飛……
  他愉悅地看著飛散的小紙片,冷冷地開口,「我當然會幫妳們把信交給道囉──但前提得信還完整啊……」

  「道──。」
  人才剛下車,流川便急忙呼喚他思念了一整天的人兒──
  「少爺,你回來啦。」剛從地下室上來的水戶洋平,遇見甫進門的流川,即溫和地與他打招呼。
  流川不予回應,劈頭便問,「道呢?」
  水戶洋平欲言又止地審視流川好一會兒,回答,「他在地下室。」
  流川一對俊眉明顯地靠攏,「告訴道,我在房裡等他。」
  並不是他不想到地下室找櫻木,而是櫻木不准──長這麼大,他從不曾去過地下室,不知道地下室是怎生的模樣,只知道那兒是大家練武的地方。自從櫻木開始練武之後,他更是禁止自己到地下室;其實,若他真的想知道地下室的情況,他大可硬闖,沒人敢阻止他,可是如果他真的這麼做,櫻木一定會生氣──因為櫻木什麼都可以依他,唯獨這件事,他非常堅持。櫻木以不明原因的堅持,拒絕讓他接近地下室一步。甚至連地下室入口都不准他接近。
  正因為如此,他也不喜歡櫻木到地下室──他總覺得地下室中的櫻木,好像與他處在不同的兩個世界似的,離他好遠……他不喜歡這樣!
  說罷,旋即轉身,舉步就要上樓,卻被水戶洋平給喚住。
  「少爺──」
  流川止住步伐,回首,以眼神無聲地詢問。
  「請你讓櫻木去學校吧。」他懇求。為了流川也為櫻木好,他不得不出言請求。
  流川原本還算和悅的臉色,立刻沈了下來,「這是道的意思嗎?」
  「不。」水戶坦言,「櫻木什麼都沒說,純粹只是我個人的請求。」
  只要不是道的意思,一切都好辦。「免談。」
  「少爺……」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是不是?!」流川微慍地阻斷他的話。
  水戶洋平不可能聽不出他話中的怒意,他略欠身,「抱歉──」
  流川無意理會他的歉意,再次重覆,「告訴道,我在房裡等他。」
  「是。」
  得到水戶洋平的回覆,他繼而轉身,上樓。

  櫻木愜意地步出水浴室,卻見坐在床上凝視自己的流川,他邊走邊擦拭著濡溼的髮絲,在流川跟前站定,「怎麼來了?不是說在你房裡等我嗎?」
  流川自然地仰望他,回答,「我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你的人,下樓一問,大家都說你早就上來了──明知我在等你,為什麼不馬上來見我?」等了許久才見到他想見的人兒,語氣不免有些怨懟。
  「流了一身的汗,總得讓我洗完澡再去找你吧?」櫻木泛著淡淡的笑意,反問。
  「不是你故意不見我?」這才是他急著上來見他的原因。
  櫻木順手將擦完頭髮的溼毛巾披在頸上,「我為什麼不見你?」
  「因為我對水戶發脾氣。」他懷著忐忑的心,坦承。他知道,櫻木向來都很尊重水戶洋平,而今他兇水戶,櫻木必然會生氣了。
  「你對洋平叔叔發脾氣?!」櫻木好不驚訝!「為什麼?」
  「他沒跟你說嗎?」他看著櫻木搖頭。解釋,「他要我讓你去上學。」
  「你就因為這樣,而對洋平叔叔發脾氣?」
  「那也不算發脾氣,只是語氣不是說很好──」流川小聲地開口,「對不起──」
  「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洋平叔叔。」
  櫻木在責怪他──「我知道──不要生氣──」流川緊咬著唇瓣,委屈極了,「不要生氣……」
  櫻木幽幽歎口氣,探手摟住他低垂的頭顱,「以後別再這樣了──」
  流川將臉埋在他的腰腹,雙手順勢環抱他的腰際,「嗯──你好香啊──道──」
  得到櫻木的諒解,流川放心地盡情地汲取他浴後的馨香,忘情地隔著浴袍胡亂啃咬他的腰腹……
  「楓……?!」有過一次的經驗,櫻木立即明白他的意圖,他慌亂地想抽身,卻被流川抱得更緊。
  流川無意識地回應,「嗯……?」一張軟舌貪婪地〝攢〞進浴袍褶縫內……
  「楓……?!不要……!」
  流川抬起一雙寫滿慾望的眸子,凝視他……緩緩起身,跪坐在大床上,與櫻木平視--這一對望,滿佈於櫻木頸項的瘀痕即一覽無遺,忍不住撫上他頸項的點點青紫,愛憐地詢問,「今天你都做些什麼?」
  「都在地下室。」他簡單地回應。
  流川努力克制心中的不悅,輕應,「哦。」
  櫻木不是不知道流川不喜歡他常待在地下室,但,當流川楓不在的這段時間內,他不待在地下室,能待在哪裡?
  「今天你在學校做了些什麼?」櫻木聰明地反問。
  流川輕啄他的唇瓣,「沒有你在,做什麼都一樣。」對他而言,沒有櫻木在身邊,做什麼事情都不具太大的意義──然而,縱使如此,他仍不會讓櫻木回學校。
  「學校知道昨天的事嗎?」
  流川無言地搖頭。
  「村上有去找你嗎?」希望村上沒有因為昨天事,而為難流川。
  談到村上,流川不悅地擰眉,「沒有。」
  「是嗎……?」櫻木淡淡地開口。這樣也好,既然村上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要他沒為難流川就行了──他所要找的人,什麼時候才會出現?而他到底還剩多少時間,可以這樣慢慢等待〝那個人〞出現……?
  「你在想什麼?」流川刻意詢問。櫻木出神的面容,總會讓他莫名地感到不安。
  櫻木回神,強撐起笑臉,回應,「沒……」
  櫻木話聲未定,即被流川給封了唇──難道他不知道他的笑容看在自己眼裡有多虛偽嗎?!他都已經把櫻木給〝鎖〞在身邊了,為什麼心裡的虛幻、不安,仍沒有稍減?
  流川稍微離開他眷戀的唇,哀傷地直視他,「你不會離開我的,是不是?道──」
  櫻木並不做正面回應,反道,「我答應過了,不是嗎?」
  「我知道……」但他就是需要櫻木再次的肯定。「我知道……」
  流川心痛地呢喃,捧著他心愛人兒的面容,再次覆上他的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