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下人罷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坐在餐桌主位,流川和原淡淡地開口。他才到家,便聽見寶貝兒子推三井下樓的消息。「一定是三井做了錯事,惹小楓生氣才會這樣。」
兩父子同樣盲目!
咬一口炸蝦,流川不知悔改地開口,「本來就是三井的錯──」
啪──!
櫻木使勁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凝著一張俊容,無言地起身──
「道──?!」
流川旋即跟上,滿是驚恐地擁著意欲離去的愛人,卻被無情地掙開──「道……」他慌了!道已經一整天沒和他說話、沒對他笑、甚至他那對美麗的眸子也有一天沒正視自己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
「小楓,」以著殺人的目光瞪視背對眾人的櫻木,流川和原冷然反應,「這不是你的錯,你根本不需要對個〝下人〞道歉。」
「道不是下人!」流川楓即刻不快地回轉身,朝著父親怒吼。「不准你拿我的道跟那群廢物相比!」
「小楓……」流川和原話結──因著流川楓眼中幾近瘋狂的執著……
「道──」逕自轉身,無措的大手就要碰觸愛人之際,再次被迅速躲開──他一顆慌亂無依的心再次擰緊!「道──不要生我的氣──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不該推三井下樓……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毅然舉步──
「道──」
「櫻木!」櫻木因著流川和原這聲怒斥,略頓了步伐。「別得寸進尺。」流川和原已顧不得兒子在場地語出威脅──他的寶貝兒子都已經如此低聲下氣了,櫻木竟還這般不知好歹!
未曾回頭,櫻木淡然的唇線嘲諷地上揚,繼續邁出步伐──
「櫻木花道!」該死的!分明是仗著小楓在場才敢如此無視他的要脅!
這會兒,櫻木連駐足都省了──
「站住!」
憤然起身!一股腦兒地衝到櫻木跟前,擋住其去路;二話不說,發狠地一個巴掌就要往櫻木平靜的面容甩過去──意外地,高揚的魔掌尚未來得及攻略,便被另一隻白皙卻力道十足的大手給截了去……
「小楓?!」
直視父親,語氣雖平靜,卻有著不容妥協的堅定,「不准傷害我的道。」
「小楓──」壓下滿腔的怒意,試著和兒子講理,「你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了,他居然還不領情!今天我若不好好教訓他,總有一天他會爬到你頭上去!」
「道沒有錯。全是我不好──」一雙原本澄亮的眼眸,早已失去所有的光采。「我從不覺得自己這是在低聲下氣──只要道能原諒我,不論要我做什麼──」包括向三井道歉!「我都不覺得委屈──只要道肯原諒我……」
流川和原心頭一驚!兒子對櫻木的那份執念已超出了合理的控制範圍!若再這麼放任下去……!
「誰都不可以傷害我的道。」緩緩放開握住父親的手。坦言。「即使是你也不行。」他不帶一絲情感的森冷眸光,在在讓父親明白他話中的真實性。
流川和原心中警鈴大響!為了櫻木,他愛寵了十八年的寶貝兒子,居然不惜與他為敵!好一個櫻木花道!竟敢拿他兒子當擋箭牌!──如果櫻木認為有小楓在為他撐腰,他便可以為所欲為,那他就錯了──大錯特錯……!!
由著兩父子去爭執,櫻木選擇將自己置身事外──或許經過這次的事件,流川和原的耐心將會全然失去,但現在還不是能夠將他與流川和原之間的恩怨明朗化的最佳時機!──現在的楓……還不行……!!
「道──」凝望愛人離去的背影,流川小心翼翼地開口,「把晚餐吃完再上去好嗎?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是也別因為生氣而弄壞了身子──」他知道,今天要求得他的紅髮情人的原諒已是不可能,如今他只求愛人別因與自己賭氣,而餓壞了身子。
上樓。櫻木沈默地以動作代替回答。
「道──!」不經思索地,流川即刻追了上去。
「小楓,」流川和原隨後叫喚。提醒。「你飯還沒吃完呢。」
步上階梯,就在即將消失於轉角之際,隨口應,「道都不吃了,我還吃什麼?!」
望著空蕩蕩的階梯轉角,流川和原禁不住咬牙──櫻木!櫻木!又是櫻木!
「小楓,很晚了,回房去睡吧。」心疼寶貝兒子,流川和原苦口婆心地勸慰著。
「別管我。」站在櫻木房門外,一雙哀傷的黑瞳死盯著緊閉的門扉,平板地開口。
「小楓──」
「不要管我。」視線不離,聲音卻沈了幾分。
「小楓,」輕觸兒子繃得老緊的肩膀,「有什麼事等明天睡醒了再說好嗎?」
「我叫你不要管我!」流川楓惱怒地掙開父親慈愛的大手。「你們想睡就去睡!誰都不要管我!」
「水戶。」面對如此執拗的兒子,他沒輒。流川和原只得以眼神示意──他辦不到的事,自然有人會為他辦到!
跟在流川和原身邊大半輩子了,水戶洋平又怎會不明白流川和原眼中所代表的含義?
水戶略微猶疑地回應,「是。」
走至房門前──他都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緊閉的門扉卻意外地緩緩開啟……
隨著門扉的開啟,流川楓原本陰沈的俊容逐漸燃起希望的光芒──唇線亦隨之上揚……
「道……道?!」
乍見傾心戀慕的那一抹紅,油然而生的喜悅瞬間被前所未有的恐懼給取代!
「櫻木──?!」水戶同樣驚詫!
流川一個箭步衝上前,「你要去哪兒?」目光緊瞅著櫻木手中的旅行袋。誠惶誠恐,「你拎著行李要去哪兒?」
「……」
不語。櫻木沈默地拎著行李舉步就要走──
「道──!!」流川下意識地捉住旅行袋一角,「別走──別走……!」櫻木的舉動教他打從心底發寒,聲音也不住地顫抖。「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的……」
「櫻木……」凝視櫻木絕然的背影,不同於流川的恐懼,水戶則憂心不已──他萬萬沒想到,忍了十三年,櫻木竟會選擇在這節骨眼上當著流川楓的面與流川和原正面衝突!不過,若櫻木真要走,即使拚了他這條老命,他也會挺他到底!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櫻木會選在這時候──晚上──太危險了!
還有──流川──暗凝面無血色的流川楓。櫻木怎忍心……?
「放手。」冷凝著面容,櫻木試圖扯動旅行袋──
毅然搖頭。流川更加揪緊他唯一的希望。「不要丟下我──道!我知道錯了──!我會道歉──等三井一回來,我馬上向他道歉……」揪著旅行袋的手已開始泛白,仍不見愛人有一絲軟化的跡象──他的心在淌血啊!「──要不,我們現在就到醫院找他。我立刻道歉──」
「小楓!」流川和原即刻制止。「現在很晚了……」
「我們立刻去找他──」流川全然未聞,一顆心全繫在即將離去的愛人身上。「……求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道!」
「洋平叔叔,」未曾回首,櫻木低沈的嗓音緩緩傳來,「告訴〝流川少爺〞,如果他這麼喜歡這間房間,我讓給他;我去睡飯店。」
櫻木這話一出,水戶也暗自定了心──是他多慮了!
「別走!」
流川一把搶過櫻木手中的行李,護在胸前──他的道真的生氣了。從小到大道不曾以〝流川少爺〞稱呼過他;再者,道有什麼事都會直接跟他說,從不會透過第三者,更別說是他在場了!
「我回自己房間就是了──」即使道在生他的氣,他也絕然不會給道有任何可以離開自己的理由!
他邁開沈重的步伐,委屈至極──
「洋平叔叔,」流川的步子定在自己身旁至少已有十秒鐘之久。櫻木淡然的聲音再次傳來,「麻煩你請〝流川少爺〞將行李還給我。」
「不還!!」
他死命護住好不容易才搶來的行李,疾奔下樓──若他還了行李,道一定會離開的!──休想!!
直至聽見厚重的關門聲,流川和原這方揚起慣有的冷笑,斜睨一旁面具似不露一絲情緒的櫻木,「算你識相。」
瞪視流川和原,眼中浮現難得的森冷,「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轉身,準備回房──再多看流川和原一眼,對他的眼睛都是一種傷害。「你最好搞清楚。」
「你──!」流川和原忿恨地咬牙,眼睜睜看著櫻木當著自己的面甩上房門,卻又不能發洩!
抱著搶來的行李袋,仰躺在舒適柔軟的大床上,傾聽著自洞開的窗外傳來的微弱琴音,凝望著鵝黃色的天花板,用心聆聽著來自上方幾不可察的輕細步伐──隨著步伐的移動,他便可窺視上方人兒的行為舉止──是的。他是個偷窺者。此刻他正用心在窺探著愛人的一舉一動!
那兒是飲水機的位置,旁邊有個煮咖啡機──把咖啡豆放進去了吧?知道要放多少嗎?水呢?加多少知道嗎?──煮咖啡向來是他的工作。因為道喜歡喝他煮的咖啡,尤其是睡前──要睡了嗎?別人睡前喝咖啡會睡不著,但道睡前一定要喝一杯又濃又苦的黑咖啡……就如同道一定要聽著〝聖母頌〞才能入睡一樣──
深吸一口氣──他幾乎可以聞到房內濃濃的咖啡香……道總會習慣性地坐在書桌前,一邊聆聽著〝聖母頌〞,一邊品嚐著剛煮好的咖啡……隨著步伐的移動,他的唇線逐漸出現一道美麗的新月,眼神有著難掩的溫柔──
〝在想什麼?〞以往這時候他總會就著道因咖啡而略苦的唇際,問著。
〝沒什麼。〞道總是如此回答著。
你在想什麼?道──現在的你在想什麼?溫柔的眼中有著淡淡的哀愁──他的心微微痛著……
在洗杯子了──接下來就是刷牙──該睡覺了吧……不對!那不是床的位置!那是──
他瞬間彈跳起身──
門!!
他火速衝至房門前,旋開門,一股腦兒地奔向通往三樓的樓梯口──仰首,正好對上欲下樓的櫻木……
灼熱的目光緊鎖住上方面無表情的櫻木──
「你要去哪兒?」
「……」
雙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清晨四點鐘,你一個人要上哪兒去?」
「……」
「道?」
避開流川的目光,深思片刻,櫻木仍選擇三緘其口,轉身──回房──
凝望愛人沈默的背影──「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但你休想趁機離開我!」櫻木的腳略頓了一會兒──「聽見沒有──?!你休想!」看著他的道進了房門,他這才稍稍安了心,卻仍不免對著緊閉的門扉,大喊──也不管現在是幾點──「你休想離開我──!休想!休想!!」喊出他的堅定!喊出他的恐懼……
聽見開門聲,流川也幾乎是同一時間旋開房門──站在二樓樓梯口,流川楓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輕鬆自在──直至他引頸企盼的身影出現──流川漾開大大的、專屬於愛人的燦爛笑容……
「早安。道。」
筆直越過流川,彷彿不曾發現流川的存在似的;流川的心猛地揪痛著,斂起笑容,委屈地尾隨眼前魅人的紅色身影下樓──
「少爺,早。」
不理會一路上有多少人向自己請安,心思全在一個人身上──進入飯廳,流川討好地為他拉開坐椅……
「道──」
無視流川討好的舉動,刻意挑了個離流川最遠的位子,逕自落了座──
「小楓,」暗自斜睨櫻木,流川和原微酸地開口,「既然櫻木不領你的情,你就別再討好地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了。」
不理會父親的譏諷,瞪視大剌剌坐在櫻木身旁的人,強壓下滿腔的怒火,堅定地道,「我要坐在道的旁邊。」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現下,那人旋即起身,讓位。流川這才入座,櫻木存心跟他做對似的,即刻起身──
「洋平叔叔,你慢慢吃。我到大廳等你。」率性地丟下這話,轉身,離開飯廳
「道──!」緊張地尾隨而上,亦步亦趨地守在櫻木身後──「道──跟我說句話好嗎?」即使只有一天,他也已經受夠了!受夠這種被愛人完全忽視的無助與恐懼!「一句就好……要不,一個字也好……不管什麼都好──跟我說句話好嗎?道──」他低聲乞求著。
「少爺……」進入大廳,見流川如此,縱使一開始錯的是流川,水戶看了也不免心疼──高高在上的流川楓,曾幾何時如此低聲下氣過?曾幾何時如此委屈求全過?「櫻木……」注視櫻木挺拔的身影,水戶不免想為流川說情──
「洋平叔叔,」櫻木清楚水戶的心思,斷然轉移話題。「吃飽了嗎?」
水戶暗自嘆口氣,「嗯。」
「我們走吧。」櫻木淡淡地開口。
都還沒來得及踏出步伐,即被流川給攔了去路!「去哪兒?」定睛質問眼前冷然的愛人。
「少爺,我跟櫻木只是要去向某個債務人討一筆賭債而已。」水戶耐心地為他解釋。流川的神情明顯趨於和緩──不一會兒又擰起好看的劍眉……「這次的任務沒有危險性。」流川的心思一般人是無法理解的,但若提及與櫻木有關的事,流川的思緒便清澈得彷如一杯冷泉──甘甜、自然、清冷、透澈……
直視他的道,反覆思索著水戶話中的真實性──緩緩點頭──「嗯──。」
「小楓,」流川和原不知何時來到三人附近,「你該上去準備了,上課快遲到了。」
「我不要去上課。」他要在家等道回來。
「小楓──」狠狠瞪視教他寶貝兒子失常的罪魁禍首!
「少爺……」不是沒看見流川和原陰狠的目光,水戶暗自打了個冷顫──「櫻木,你勸勸少爺吧。」希望能藉此和緩一下流川和原的情緒,「你的話少爺一定會聽的。」
「勸什麼?」迎視流川和原殺人的目光,不帶一絲情感地開口,「〝流川少爺〞要不要唸書,關我什麼事?我又有什麼權利干涉?」
「你──!!」若不是礙於兒子在場,流川和原真恨不得迎頭給櫻木一紀鐵拳!
他的心因愛人的話,揪得緊緊得──「我──去上課就是了……」此時的流川儼如一隻鬥敗的公雞,一顆頭垂得老低,拖著沈重的步伐,上樓──他的道在生氣。他知道。不是因為他推三井下樓,而是他不去上學……他知道,若今天他蹺踝,道絕不會原諒他──即使到時候他取得三井的原諒,道也不會原諒他!
######## ######### ########
「少爺,三井回來了。」佣人站在房門外,恭敬地喚著。
佣人的話才落定,流川便旋風似地開門,下樓──7天!整整7天!漫長又難熬的7天!你終於肯回來了!
難掩愉悅的笑容,迅速奔至大廳──乍見大廳中耀人的紅色身影,正以著他渴求了7天而不可得的美麗笑靨,對著那名教他嚐了7天非人生活的罪人時,雀躍的心頓時跌至谷底──斂起笑容,走到兩人面前,「你們在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忘情地凝視眼前的美麗面容。
流川說話的同時,笑容即自櫻木臉上褪去──
「……」
「道──」他的心好疼呀──!
「唷──流川少爺,好久不見啊。」三井嘲諷的聲音,不識相地響起。
即使已在心裡殺了對方千百遍,流川仍強撐起〝自然〞的笑意,「是啊,好久不見。」視線落在三井腋下的拐杖,及右腳厚重的石膏上,「你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三井同樣漾著笑,「好多了。不過只是輕微的腦震盪、右腳小腿骨骨折而已,還勞流川少爺你費心,我真是過意不去啊。」
不是沒聽出三井話中的譏諷與火藥味,可他必需忍耐──忍耐……
「推你下樓是我不對,害你受傷是我不好──」咬牙,深深一個九十度鞠躬。「請你原諒。」
三井好不訝異!「我的耳朵沒壞吧?!」他誇張地環視四周偷窺的人群,「我居然聽見流川少爺在向我道歉?!」
再一咬牙──「對不起。請你原諒。」
端視眼前低聲下氣的流川,三井認真地思索著,「看在你這麼誠心道歉的份上,我不原諒你似乎是說不過去──」瞧著流川眼中燃起光采,他接著又道,「不過──」收起調侃的笑靨,湊到流川面前,一字一字地道,「我.不.原.諒.你──」
隱忍多時的怒氣,瞬間如狂風暴雨般襲捲而來……「為什麼你不原諒我?!我都已經道歉了,你為什麼還不原諒我──?!」猛地,掐住三井的脖子。「說你原諒我──說你原諒我──!!」惡狠狠地搖晃著──「聽見沒有?!說你原諒我──!!」
「少爺!」
見景,圍觀的一群人急忙上前,制止──試圖拉開流川瘋狂拑制的手,卻徒勞無功……
「少爺──住手!再不住手,三井會死的!」
望著三井逐漸泛黑的唇瓣,大夥兒可嚇壞了!而唯一有能力阻止的人,卻遲遲不願開金口──
「說你原諒我……說你原諒我……!!」若是三井不原諒他,道就不會原諒他!「該死的──!說你原諒我──!」
「少爺──!!」
看著眼前這一幕,櫻木一雙美麗的褐色瞳眸同樣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狂熾怒火!無言地,修長的右腳,憤然對準跟前的長沙發,用力一踹──!
碰──!!鏘──!!
撞上了不遠處的玻璃茶几!
如此的震天聲響,非旦震得四周鴉雀無聲,也同時震醒了處於瘋狂邊緣的流川楓──緩緩鬆開拑制的手,驚駭地注視他的紅髮愛人──
「道……」怯懦地輕喚
7天來第一次直視流川──流川可以清楚看見他眼中駭人的怒氣──
「道──」
不語,憤然轉身,上樓。
「道!」
丟下錯愕的眾人,及逕自在一旁喘息的三井,急追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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