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紅櫻》

刈堇

〈上〉

 

沒有人知道流川很喜歡看著漆黑的夜幕發呆,對於他來說,這樣的夜很美,也很迷人,有種被吸去靈魂的幻感,而這種迷惑是籃球所沒有的,打籃球的時候更多的是飛翔,溶入那片晴天的感覺。似乎也是這樣的夜裡,他成了一個孤兒,一個有“父母”的孤兒,從那天開始,他發誓除了籃球,再也不會讓任何人主宰他的世界。

十分可笑的是,就在流川以為自己早已無心的時候,一抹豔麗刺眼的櫻紅卻早已取代了濃重的墨色,成為了自己世界裡的主宰。無法遏止的愛戀令他幾近瘋狂,愛他,用自己的生命在愛他,卻只能站在昏暗的角落裡默默的,默默的看著那讓自己心碎的他。因為他知道這份禁忌的愛戀只能永遠的藏在心裡。那個白癡……只喜歡“晴子”。

如同往常一樣,體育館裡不時傳出“我們是最強的!”現在每一個湘北的學生都知道此時的籃球社裡是熱血沸騰,夏季賽快到了,去年的湘北創造了一個奇跡,一舉奪得了全國第二的好成績,並且打敗了山王不敗的神話,一時之間神奈川沸騰了,誰也不曾想過一直默默無名的湘北高校會締造出如此輝煌的歷史,而這一切又同屬於湘北的黃金搭檔——流川楓,櫻木花道。兩人合作無間的球藝在全國大賽上刮起了一陣狂潮,比賽結束了,但屬於他們的歷史卻剛剛開始。但只有湘北籃球社的隊員才知道,這對令人聞風喪膽的黃金搭檔在私底下卻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場上的默契到底是如何培養的,或許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畢竟他們只是凡夫俗子,天才的想法是怎麼也想不透的。

此時的體育館裡正上演著第N次狐猴,隊員們熟視無睹的各自做著練習,沒有辦法,這種情況一天總要上演那麼三四次,就是聖人也無能為力,更何況是他們,上次去勸架的中澤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呢。

“你這隻營養不良的死狐狸,竟然敢傷晴子小姐的心,本天才絕對不放過你!”

“大白癡!!!”

“本天才才不是白癡呢!!!!“

“……”

而製造這次狐猴大戰的赤木晴子此時手足無措的站在邊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戰爭的發展,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今天有點感冒了,鼻頭有些紅紅的,剛和流川君打招呼的時候櫻木正好走進來,看見自己鼻頭紅紅的就以為她受了欺負,兩人就這麼打起來了。

“櫻木君∼∼∼∼不是這樣的。啊∼∼∼∼∼∼流川君!”

就在兩人打得如火朝天的時候,一把大紙扇“啪!啪!”兩聲打了下來,眾人方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你們的熱身運動也做完了吧!還不快去練習!!!!”剛進門的彩子惡狠狠的吼道,自從赤木學長退隊之後,這兩個問題兒童就無法無天了,除了她彩子的紙扇還稍起些作用之外,沒有任何人敢靠近他們方圓三米之內,生怕遭到池魚之殃。看來這次又是為了晴子,櫻木先動手了。

“彩子學姐。”

聽到身旁嬌怯的稱呼,彩子轉過身給了個燦爛的笑容:“晴子,別放在心上,他們只是在聯絡感情而已了。”她可不想看到這麼可愛的小女生臉上出現黯淡的神色。

走到一旁做投球練習的流川陰沈著臉,讓原本在籃下的隊員紛紛退避三舍,他們可不想掃到颱風尾,誰不知道看似瘦弱的流川揮出來的拳頭卻是威力十足的。

那個該死的大白癡!手腕輕巧的向上一抬,一道優美的弧線劃過半空直唰唰的穿過籃框,其動作的優雅令在旁的一年級新生羨慕不已,恨不得投籃的是自己。

誰也沒有發現冰冷無痕的星眸中暗藏著無盡的心傷,看來他在大白癡的心中真的就只是一個死敵,永遠的死敵,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啊……

正在監督隊員練習的彩子有些奇怪於流川周圍縈繞的氣息,她怎麼有種不祥的預兆,仿佛他的心已經是傷痕累累,再稍微加點力就會完全破碎呢?因為他們同是富丘國中畢業的,她對這位一貫冷漠的學弟向來是疼愛有加,她知道他的心早已封閉了,任何人靠近他都會被紮得滿身是傷,而他的冷漠同時也紮傷了他自己,如同一把雙面刃一般,也正因為此,他從來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他要的,只有籃球。沒想到在湘北再見到他的時候,她發覺他的心開始蘇醒了,雖然並不知道那打開他心房的鑰匙是什麼,但她衷心的希望有一天他能真正的敞開心懷,面對這個世界。可現在她卻再次感覺到了初中圍繞在他身邊那股孤獨寂寞的氣息,到底是怎麼了?

“好,現在分兩隊練習。”

……

“大家辛苦了。明天見。”

體育館了三三兩兩的走出人,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抹興奮的笑容了,再一個星期就是夏季賽的首場比賽了,而第一個對手竟然就是去年以兩分之差輸給他們的翔陽,看來今年的夏天會很精彩哦。

不過一會,整個體育館裡就只剩下在練習中一直沒有出聲的流川,偌大的館內只有球落地所發出的聲響,就連一向逞強的櫻木也因為死黨的生日而匆匆離開。

運球到了中場,快速的助跑,一個躍起,狠狠的將球扣進籃框,“咚!!!!”整個體育館裡回響著剛剛的響聲。

籃球,陪了他整整十二年的籃球此時滾到館內的一角。而流川仍然掛在籃框上,沒有鬆手。夏季賽啊……

漫天的星斗在夜幕中顯得格外的冷清,也正如流川給人的感覺,冷冷的,讓人難以親近卻在不自覺中被他吸引了目光。

迎著夏日習習的晚風,流川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很少見的,腳踏車拉在手上,不知道為什麼,今晚他並不想騎車,只想就這麼慢慢走著,反正也沒有人在家等他,如果那可以稱之為家的話。

他的眼眸中閃爍著嘲諷的光澤,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如同墮落天使路西華一般的奪魂,沒有人知道其實流川楓真的是一個十分脆弱的人,他很怕,很怕自己會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看來現在不要擔心了,他一直沒有出來過,不是嗎?

目光漸漸被夜幕吸引,真的是很美,很美。那些掛在墨緞上的星看似執手可得,實際上卻遠如隔空。很像,很像“他”,一株永遠也不屬於他的櫻,屬於夜色的他只能遠遠的看著,看著那抹燦爛的笑容為了另一個人而綻放,那如火的熱情只為她而點燃。他,流川楓,只是旁觀者,也只能是旁觀者。夏季賽,就當是送他最後的禮物吧。

 

〈中〉

 

“櫻木,你覺不覺得今天的流川很怪?”

正在餐館裡為湘北慶功的彩子突然間冒出一句不著邊際的話來,令所有人剎時間僵硬了起來,而櫻木更是被口中的湯嗆得咳嗽連連。

“咳∼咳∼咳∼彩子,你在發什麼神經啊?”

好不容易順了一口氣的櫻木以看外星人的眼光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彩子,“那隻狐狸本來就陰陽怪氣的,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他不明白彩子為什麼會無緣無故說這麼一句話了,但卻發覺自己心底有股莫名其妙的空虛感迅速蔓延開來。

今天的湘北終於拿到了全國冠軍的頭銜,還了大猩猩的一個夢,幾乎所有湘北的隊員都哭了,包括特地趕來看比賽的赤木,三井和木暮。只有一個人沒有哭,反而露出了少見的笑容,那就是流川。

他忘不了狐狸那抹笑容,讓他本就絕色的面容更是驚為天人,似乎就在那一刻,他的眼裡只有那隻笑著的狐狸,就連一直喜歡的晴子小姐也遺忘得一乾二淨,他似乎覺得狐狸在向他道別?去,本天才才不會在意那隻該死的狐狸呢!!他只喜歡晴子小姐一個。

沒有發現櫻木怪異的神情,彩子微微皺起了雙眉,讓做在一旁的宮城又開始叫囂了起來。本來以為在場上和流川最近的櫻木會發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她卻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神經大條的櫻木怎麼會發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呢?更何況他們兩個還是死對頭,恨不得對方立刻消失,又怎麼會注意這些細節?

今天的流川打得特別的激烈,仿佛是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也要贏得這場比賽,儘管體力透支了還咬著牙撐完了下半場,使得湘北以絕對的優勢贏了山王,150——108。如果說流川是冰做的,那他今天就是沸騰了的冰,為了取得勝利而不惜一切代價。在氣勢上已經壓倒了場上所有的人,他締造了流川楓的世界。但比賽一結束,他卻消失了蹤影,怎麼也找不到他,沒有人看見他往哪走了,就連一直坐在門口的安西教練也說沒有看見流川,他只是笑著,讓他們先去慶功了。

“彩子,不要管那隻狐狸了,我們來喝酒!!!”櫻木大咧咧的舉起酒杯,酒席上又恢復了喧鬧的氣氛,誰也不曾在意彩子的話,因為在他們看來流川向來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不參加慶功宴也是正常的,又什麼好擔心的,他又不是三歲小孩了。

或許是她敏感了。搖了搖頭,彩子又恢復了往常的笑容,一時之間,整張桌子上以沒有一個正常人了。

東京機場

“流川,你真的決定了嗎?”

一個胖嘟嘟的老人面容和藹的看著眼前令自己最滿意的男孩,只見男孩隱藏在瀏海後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的目光,“是的,教練。”

安西看著他白皙如玉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神情,他知道他的意志十分的堅決,一年前他以他還沒有成為日本第一高中生的理由留住了他;一年後他已沒有任何理由留下他了,流川擁有的翅膀足以讓他高飛。

一年以來,他看著他快速的成長,從打一個人的籃球到打五個人的籃球,他真正懂得了籃球的規則。如今的流川或許已經超過了當年的他,他應該在更為廣闊的天地裡飛翔的。

他知道這位籃球界的巨人交給了他很多東西,讓他更為成熟了起來,要不是……流川深深的給安西鞠了一個躬,“謝謝您,安西教練。”他不會忘了他的。打從參加夏季賽開始,他就決定了一拿到冠軍就去美國,現在他拿到了,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呵呵呵∼∼∼∼∼”機場裡響起安西的招牌笑聲,他扶起流川,“流川,你和櫻木說了嗎?”

這些日子來他不是沒發覺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氛,只可惜一個是悶葫蘆,一個是粗線條,兩個人就這麼僵著,這次流川的決定和櫻木也脫不了關係。他和櫻木是他見到最有潛力的籃球選手,兩人的默契程度也是驚為人天,若是能在一起打球,想必是難逢敵手,只可惜啊……

聽到安西的話,流川頓時一僵,但迅速黯淡了下去,“沒有必要。”他的離去,那大白癡肯定第一個起來歡呼的。

“有些事情並不能只看表面的,流川君。”

流川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此時提醒旅客登機的廣播響起了。

“飛往紐約的TB408航班即將起飛,請各位乘客在五號門登機。”

“教練,再見。”深深的看了一眼安西教練,流川提起簡單的旅行包頭也不回的向五號門走去。

這傻孩子啊……待流川的身影消失後許久,安西才轉身離開了東京機場。他注意到了,流川臨走的時候下意識的朝大門口看了一眼,他還在等他吧。

看著窗外漆黑的夜幕,流川無聲的說了一句:“再見,櫻木花道。”便疲倦的閉上了眼睛。這次,是真的說再見了。

如墨的夜色中劃過了銀色的光芒……

 

〈下〉

 

今天是星期幾?躺在床上的櫻木腦海中忽然冒出個問題。

渾身無力的從床上起來,抓過旁邊的日曆,9月20日。狐狸離開的第二個月。

他忘不了當他跨進湘北體育館的第一天時……

“哈哈∼∼∼∼∼∼終於讓我抓到把柄了,狐狸遲到!!!!!!!”在體育館裡轉了三圈的櫻木終於相信了自己看到的事實,那隻死狐狸沒來,他遲到了!!!!!!!!

站在一旁的彩子受不了櫻木的魔音貫耳,一扇子就打下去,“櫻木,你自己是遲到大王,就不要再說人家了。”真不知道他幾時才會長大啊?

“好痛∼∼∼”櫻木捂住頭竄到坐在角落處的安西教練身邊,“老爹,今天狐狸遲到哦。待會兒記得要重重的罰他。哈哈∼∼∼∼∼∼本天才終於可以看到吃蹩的狐狸了。”

“呵呵呵呵∼∼∼∼∼∼”

安西教練只是徑直的笑著,眼鏡後的眼睛看到隊員都到齊後便站起身來,讓宮城叫所有的隊員集中,才不緊不慢的說到:“今天我宣佈一個消息,流川君已經去美國了。”

霎時間一片議論聲起,誰也沒想到流川會走得這麼突然,“那,教練,流川君是幾時走的?”晴子的聲音柔柔的響起。

“就在我們拿到全國冠軍的那天晚上。”

“難怪那天沒看到他。”

“……”

狐狸走了?!沒有人注意到當聽到流川已經去美國的時候,櫻木一張紅撲撲的臉剎時沒了血色。

踉踉蹌蹌的自人群中退了出來,櫻木離開了體育館,跑到了中庭的林蔭道上,瘋狂的用頭捶著樹幹,好在現在是放學過後,校園裡已是小貓兩,三隻,看到這瘋狂的一幕,紛紛繞道而行。

不,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那隻看起來瘦弱不堪的狐狸就這麼走了,一句話也沒說的就走了。不可能的,老爹一定是在開玩笑。

急急忙忙趕到的櫻木軍團看到他自殘的行為,立即沖上前去制止櫻木的舉動,再任他撞下去,學校不告他們毀壞公物才怪呢。

洋平給了櫻木重重的一拳後,才遏止了他的行為。看到一向開朗的櫻木臉上此時驚慌的神情,就連和他一起從小玩到大的死黨也於心不忍啊。

剛才安西教練說話的時候他們也在場,看到櫻木一離開體育館他們就立刻跟了上來,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洋平蹲下來和滑坐在地上的櫻木對視,“櫻木,流川走了,你不是應該高興的嗎?”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在櫻木的心底,流川才是和他最近的人,否則他不會在場上和流川配合得如此默契,在櫻木單向性的思維裡,誰最親,誰最近,他十分清楚。當櫻木真正和一個人疏遠的時候,才是沒有把他放在心裡,因為他覺得沒有關係的人沒必要理會他們。而流川卻佔據了他心裡的一個位置,一個連他們這些死黨也比不上的位置。

“對啊,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但洋平,為什麼我會想哭呢?”面對著自己的死黨,櫻木的感情赤裸裸的袒露了出來,兩道透明的水痕滑了下來。

一旁的高宮,野間,大楠鬆開了手,這是他們第二次在私底下看到櫻木的眼淚,第一次是國二時候櫻木的父親因為心臟病而過世的時候,沒想到現在會看到櫻木的眼淚。

“花道,好好想想,流川對於你來說到底是什麼位置?”伸手抹去那刺眼的淚痕,洋平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愛,並不是這麼輕易就會發現的。只不過流川比你早一步罷了。”

愛?洋平在說什麼啊?

從那天起,他就這麼混混沌沌的過著,沒有去學校,甚至沒有離開過家一步。

他一直在想,很努力的在想,在想,洋平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些天來,他腦海中都是狐狸的影子,投籃的狐狸,睡覺的狐狸,打架的狐狸,生氣的狐狸,會笑的狐狸……很奇怪的,晴子小姐的身影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幾近是消失了。但他卻是坦然的接受了,或許對他來說,晴子小姐只是一個夢想,一個單純的夢想。而狐狸卻是和他肩並肩的站在球場上,一起捧起獎盃。

“花道,當你遇到真正喜歡的人的時候,你會一直看著她,看著她,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有飛翔的感覺的。”

恍惚間,小時侯母親的話自腦海中響起,令櫻木渾濁的頭腦頓時一片清醒,媽媽,我找到真正喜歡的人了。

目光被窗外的星辰吸引,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雙清冷如冰的黑眸,臉上露出了幾天來第一抹真摯的笑容,狐狸,看來本天才喜歡上你了。



12月31日 紐約

來紐約快半年了,可卻仍忘不了那如火般的人兒,或許他的這一生都忘不了他了,揚起淡不著跡的笑容,有著心傷,也有著眷戀,抄起球又是一個漂亮的灌籃。此時的他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沒發覺身邊的異動。

提著少得可憐的行李,櫻木站到籃球場邊,深深的被眼前黑髮男孩華麗的球藝所吸引,更吸引他的是那真實存在的人,他終於找到他了,這隻倔強的小狐狸。

披肩的紅髮此時被點綴上了雪花,下雪了,看來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不是嗎?

揚起張狂的笑容,提起身邊的行李朝場中的人兒走去……

狐狸,本天才愛定你了!

滿天的星辰無聲的笑了,為這兩人獻上了祝福。

他們會幸福的,不是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