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別一隻貓與狗的差別,很簡單,只要用你的肉眼,輕輕鬆鬆地去將牠看穿就行了。
無意中有心去整理了房間,又無意中發覺一本圖畫書的存在。然後,在最深層的意識裡有一道聲音告訴了自己---你這個傢伙其實蠻戀舊的!
---沒錯…就如你所說的……---隨便用手翻到大概找得到真理的某一頁,流川咕噥地答覆了自己的話。
剛好,左頁是一隻貓,右頁是一隻狗。
這刻突然想起來的是,小學時的美術老師纏著自己,不斷重覆地說著這隻是貓、這隻是狗。熱切期待地用愛來指導你之後,便愚蠢地摸上你的頭,又熱切地問著哪一隻是貓?哪一隻是狗?
小孩子沒有笑容,他覺得他在陪一個外表看起來是大人的大人,玩了一個幼稚的遊戲……很幼稚,以致於他說的話像大人---左邊的永遠都是貓,右邊的永遠都是狗,你再不翻下一頁的話,我就要回家睡覺了。
那張驚愕呆滯的臉絕對不比那蠢問題的可笑程度還低,連同提問老師的智商……不過,值得慶幸的一點是,那位老師還懂得屈辱。屈辱的感覺,是自己幾乎不曾有過的情緒。
任何有形體的東西都能區別出來的,不是嗎?
流川把書闔上,放到書桌右側最下層的抽屜裡。討厭過分嘈雜的他,小心翼翼地將抽屜推塞回去後,才注意到手腕上輕微的瘀青……
那是與白痴激鬥後所留下的傑作之一。
大概是因為已數不清幾回合的爭鬥,讓身體就像永生永世輪迴的蟑螂一般,默默地產生了抵抗力,默默地…所有的傷口也都來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啊…時間這種東西,畢竟是可以區別的。
有眾多的事物是能區別解析的,但是,流川發覺到這陣子的自己有一樣東西無法區別出來---是一種怠壞掉的感覺。
再怎麼說,戀愛問題可不像貓狗問題之類的容易區別釐清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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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是跟昨天一樣,也跟前天一樣,甚至是這幾個月以來,除了假日之外幾乎每天都一樣。
一旦換裝、著上籃球鞋踏入這球場開始,那擾人緊迫的視線就自背後刺穿而來……轉過頭想弄清這視線為何而來時,卻什麼也看不到,總是只有大夥兒專注於練球的情景,根本沒有一個人是望向這裡的。
花道的臉上浮起怪異的神情,無奈地搔了搔垂落自額前的瀏海---
湊成一撮的鮮紅瀏海螫刺上眼角,搔癢的感覺惹得自己直想掉淚……對了!就是這個!
上回的再前上回,有個平時對人愛理不理的傢伙竟思考起眼淚的種類!
---說什麼悲慟的、消極的、懊悔的、喜悅的、莫名流出的淚水,都比不上本天才的…迷人的淚水?
不就是同款式的東西,區別成那麼多意思是要做什麼?
但是,那時的花道早已被兩件同時刺激腦袋的事嚇呆了,以至於之後也不曾再去試著理解流川所說的話---誰叫那沉默狐狸沒事就說一堆深奧的話,還外兼只對自己保留的主動……
連要運用簡單思路去區別的邊緣都沾不到,就放棄了再去追問流川的意念---這時的花道簡直是樂觀過頭了。
沒錯…區別這種東西,不管它是動詞、或是名詞、或是亂七八糟的助詞,只要能讓人清楚自己何時吃的會是早餐、或者是午晚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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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不清自己眼裡想看透的是什麼,只是一逕地盯望著那傢伙的身影,然後又為了他發現自己而急忙撤下視線的這種行為而暗自愉悅著。
愉悅,但又不覺有異。
偷窺狂,往往是為了有所獲得才蓄意進行這澀人的舉止的吧?
刻意區別隔開自己與這種人類的流川,又在下一輪遞上迫切追尋的眼神。
假裝只是看著就滿足的無聊的欲望,也假裝那個白痴不曾發覺自己懾人的視線,然後又假裝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一飽自己莫名的渴望。
沒有人強迫,全副心神可以只專注於打籃球的這件事上;更沒有人強迫,在還來不及領略到的當頭裡,靜默地在意起那紅髮傢伙……
這時的流川,仍只是個不成熟的小孩---當他自以為能區別簡單的貓狗問題時,弄不懂的情感問題將讓他嚐到苦澀的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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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製造出嘈雜的驚人噪音聲,匡啷的一響,花道迅速地收拾起場邊的椅子---
今天的氣氛很與眾不同。手邊不斷地將鐵椅收起疊起,然後一把夾置於腋下,腳步轉向小小的倉庫室……
稍有厚度的運動襪吸著少少的粘膩的汗,球鞋裹著的自己的腳有些難受……往上一想,花道才記起一、兩個鐘頭前與流川對抗時,因疏忽的防守而引起的輕微扭傷。
總是愛逞強的花道在當時並沒有哀叫出聲,但是,看著流川的眼會讓自己覺得這個傷似乎很嚴重。
真是無聊……對啊…這又算不上什麼…---身體順從本能、眼裡盯著的是圓圓的籃球,而腦子裡卻惦記著狐狸吃痛的眼神。
開始有些迷惑了。
今天的流川令人感到新奇。就像上一次,對自己剖析眼淚種類的流川都令人感到新奇。
慢慢地走著,想得出神的花道不曉得使力氣的手臂鬆了一下,腋下夾緊的鐵椅被地心引力拉住……再一次,替空盪盪的體育館製造了擾人的噪音---
「白痴,你在做什麼?」
才一踏進館內,便被巨大的金屬碰撞聲嚇到,攏蹙起眉間的流川望向場邊那個…那個慌急彎腰撿撈著椅子的男孩。
「嗄?你…你不是回家了?」為什麼…?無論何時何地,狐狸的聲音總是能輕易地引起自己的注意?
滿足於白痴對自己的立即反應,流川抬起手揚了揚捏著的毛巾。
花道呆愣地看著對方正逐漸縮短彼此的距離,腦裡仍思考的是---就只是為了回來拿毛巾…?到底有沒有搞錯啊?
其實,流川也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單單是為了拿回不小心遺忘在休息室的一條微不足道的毛巾,有這個必要再跑這一遭嗎?---當然是沒這個必要……直到眼裡又重新出現這小子的身影,謎底便隱然地浮現了。
毛巾,可憐地淪落成實現心願的藉口。
「這種東西明天再拿不就成了?沒想到你還笨到多跑一趟……」
「為了你…」
「嗯?你說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沉默不答的情況。
原來,這種感覺是用口說不出來的呢!
而且,安靜不語的這種行為還能夠傳染的---
不自在地晃著雙手的花道抿住嘴,等待流川下一步驚人的句子。相視著的兩個人,是一幅極為協調的畫。
「我等你。」
「等我?你要等我什麼?」
「等你一起回家。」
「跟你一起回家!?我才不要咧~~~」花道嚇得又把手鬆掉了。
現在,兩個人間的距離短得可以胸膛抵上胸膛。花道那誇張顯露的表情好生動……流川知道,這一刻凝神望著對方的自己是會臉紅的。
而他因氣紅的臉龐,是不是就這樣跟自己的相互輝映?
就像…即使是在夢中也不敢奢望出現的那樣,暫時結束掉你打我揍的一貫不變的相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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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夢前闔上雙眼時,還在試圖解析這奇異的感覺的流川,沒有察覺到今晚的自己是花了很長的時間來培養睡覺的情緒。
由短短的一分鐘,延伸為兩個小時。兩個小時,都在思考著花道的一切。
在意,然後淡淡地咀嚼著……
月光落在桌上的一隅,相框銀色的四周吸了光線變得更亮---框間是自己偷偷藏匿起來的白痴某個角度的狂妄笑臉。
今晚,流川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奇怪的夢……是因為滿月的關係嗎…?
夢裡的一貓一狗,變成了春天的櫻花樹林,有個白痴在樹幹後探出頭愉悅地笑著。
終於……什麼都能輕輕地理解了。
貓狗問題竟能晉升為愛戀問題了……
流川在月光柔順的照映下不自覺地露出睡後的微笑---明天就告訴白痴我努力區別後的成果吧……
原來,這就是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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