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　天氣晴

　　來到這裡都半年了，跟他生活在一起也已經半年。沒想到時間過得那麼快……也許幸福的日子總讓人覺得短暫而且不真實。不錯，這半年的日子的確就像夢一般的──誰能想像我們在半年以前是一見面就吵、照三餐打架的兩個人？連我自己都覺得會變成現在這樣實在很不可思議。
　　不過，或許這正是我所希望的──這種想法可能有點邪惡，畢竟是一場害他失去一切的意外造成的；但不可否認，目前的情況對我來說是意料之外的幸福。
　　因為，我愛他，一直以來都愛著他。我給了他我所有的一切。
　　這麼一來，他所失去的，也算補過了吧……
　　對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呢。在這樣春光明媚的日子出生──而且還是愚人節，實在很好笑，也真適合他。要是在以前他知道了我拿這事笑他，鐵定嘴裡大罵著『狐狸』，揮著拳頭打來了。真是的，配著他的名字和他的人，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在這天出生了啊！話說回來，剛好是禮拜六不用上學的今天到底要怎麼和他過，我還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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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楓……」身後一雙有力的臂膀忽地環上坐在床沿就著小几寫日記的流川線條優美的頸項，跟著一顆有著滿頭亂翹紅髮的頭靠上他的肩，撒嬌似的輕輕摩蹭。那最後的『到』字一下子整個寫歪。「嗯∼你今天幹嘛這麼早起床呀∼一點都不像你……」模糊不清的語音還帶著濃濃的睡意，眼睛也是閉上的。

　　「－－！」流川『啪』地一聲迅速將日記闔上。儘管類似這樣的親密舉動也早就不是第一次，不知為何雙頰卻仍泛起微微的赧紅。「做什麼啦！就算我早起你也可以繼續睡……唔……」

　　語聲消失在對方落下來的唇裡。

　 櫻木連睜眼都沒，準確地吻住流川因說話而微張的嘴。輕輕的、柔柔的、溫暖的觸感，在流川唇上反覆游移……一個甜蜜而不煽情的早安吻。「嗯……」不知不覺間流川放鬆了自己，微微轉過頭去回吻櫻木。

　　空氣中瀰漫著甜甜的味道。

　　鬆開了唇，櫻木揉揉眼睛，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望著流川傻呼呼地笑道：「早安喲∼楓……啊，你的臉怎麼紅成這樣？」

　　「……」真不知該說什麼好，明明就是他還這樣沒知沒覺的問……不過，算了！他現在這個樣子，沒辦法去怪他。「是因為天氣太熱了啦！現在是春天了呢。」編了個理由──反正櫻木會相信──跟著很快轉移話題：「你既然也起床了，我幫你做早餐去。」

　　圍著圍裙、熟練使用著廚房的流川，在等吐司從烤麵包機跳起來時，不覺怔怔地想起那次自己生病，櫻木跟回家照顧自己還煮飯給自己吃的情景──那時他還什麼都不會，連廚房也沒進去過，而櫻木卻因為一個人生活的緣故早燒得一手好菜。和現在倒是完全相反呢……以前流川是連自己也不照顧的，什麼時候竟學會了打理兩個人的生活呢？都是因為櫻木吧，為了櫻木……

　　「別發呆唷，楓！」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片醒目的紅色，櫻木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拿起已經跳出的吐司放上盤子，並把兩杯流川剛泡好的牛奶端上餐桌。「吃早餐囉∼」

　　看著櫻木狼吞虎嚥、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流川的嘴角不覺柔柔牽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只是這麼看著他吃飯，就已經感到無比的幸福……

　　「今天我們出去吧！」流川突然說道。「你喜歡去哪兒？」

　　一處環境清幽、且種著一大片美國不常見的櫻花樹的小公園裡，兩個形狀相似的身影正靠在一起，坐在小籃球場旁的櫻花樹樹蔭底下。

　　「呼……呼……」流川幾乎是整個人癱在櫻木身上，輕聲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的體力還是跟以前一樣好……不，說不定更好，真是個怪物。想來就算所有的技巧都忘掉，但體力這種與生俱來的條件終究還是存在著不會消失吧。剛教他三分球，又被他強迫一對一了好幾場，從一早打到現在中午了，還真是累人。「你怎麼那麼精力旺盛啊……」

　　「是楓太差了啦！」櫻木揉揉他黑亮柔細的短髮，毫無心機地笑道：「楓還是大學籃球隊的一員耶。」

　　嘖……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挖苦他啦？「哼，竟然這麼說我，也不想想剛是誰被我打得一敗塗地的。」

　　「楓是在教我呀，所以被你打敗也沒什麼可恥嘛。」仍是純真無比的笑容，流川頓時覺得自己跟現在的他這樣計較，比他更像個小孩子。

　　「唔……！」流川忽然吻上櫻木的唇。「楓你……」

「噓！不要說話……」

　　難得流川那麼主動，櫻木也毫不客氣地回吻過去，唇舌與不穩的氣息交纏……

　　半晌，兩人才分開，但視線卻仍不捨地膠著在對方眼中，深深凝望著。流川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呃……」別過頭去，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做出這種大膽舉動的流川趕忙換個話題：「那個……花，你知道『生日』是什麼嗎？」這是自己今天一直想跟他說的。

　　「生日∼∼∼可以吃嗎？」

　　「不是啦，生日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天。」

　　「出生？」

　　「嗯，每個人都是媽媽生出來的，那一天就叫做生日。你知道嗎，今天就是你的生日。」

　　「啊？楓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你以後要記得這個日期，四月一日，是你的生日喔。」

　　「哦∼那在這天會發生什麼事嗎？」

　　靠在櫻木身上，流川露出了極少見的溫柔微笑。「生日是屬於那個人的特別日子，所以可以高高興興地慶祝一番唷……像今天，你想去哪兒玩或想要什麼禮物呢？」

　　「哇！」櫻木開心地大叫：「什麼都可以嗎？」

　　「嗯，只要是我們做得到的，你就盡量說沒關係。是你的生日嘛……」那抹教人心悸的微笑仍舊停留在臉上。

　　「唔……這樣的話……嗯……」櫻木偏著頭努力思索。「其實我也不知道耶……可是不管是玩還是禮物，只要是跟楓一起去或楓送的，就一定很棒的唷！」

　　流川覺得臉又燒了起來。這句話聽起來很像情人之間的甜言蜜語，卻又自然率真得一點也不像。「……那麼，花，去海邊怎麼樣？」

　　同樣是這麼一片碧藍的海和如雪的沙灘。櫻木和流川住的地方很巧合的跟在日本時一樣，都靠近海，雖不像神奈川就在海邊，但兩人拎著籃球、也沒換衣服、一路坐著電車又轉計程車，卻也在一小時之內到達。

　　帶著海特有氣味的風迎面拂來，熟悉而好聞的氣味。

　　「嘩！好棒！」櫻木鞋子也沒脫就連跑帶跳奔了過去。「楓∼∼∼快來玩！來玩沙嘛！」

　　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流川的唇角忍不住上揚了一個小小的角度。「你忘記脫鞋子了，花。」

　　「哎呀，有什麼關係嘛！」嘴裡雖這麼說，櫻木卻仍聽話地用力扯掉球鞋，往旁邊一扔，接著很快地開始堆起沙子。「楓也來幫忙呀！」

　　流川走到櫻木身旁，也脫了鞋，靜靜地看他慢慢堆出幾面牆壁，一層、兩層，再來是屋頂，接著一圈圍牆從四面圍住了牆壁和屋頂，圍牆裡再挖出一片後院花園……看著看著，流川不覺怔住了，這個……不就是他們家嗎？

　　他從未教他這麼做，想來玩沙堆房子大約是人的天性吧。雙手抱膝坐在沙上，流川凝視櫻木專心致志蓋著屬於他們的家的側影；陽光照著櫻木端正的臉，在他臉上投下了幾塊陰影，卻也映出他眼中如夢的光華……那是望著夢想時眼裡才會發出的光彩。

　　流川沒發現自己看著眼前的人已經看到癡了，更沒發現太陽正一點一點地往西方移動。

　　「喂∼楓！楓？」不知過了多久，流川才被身旁傳來的熟悉嗓音和貼近眼前的櫻木臉部特寫驚醒。「你在發什麼呆呀？」

　　「唔？啊……嗯，怎麼了，花？」

　　「楓你去幫我弄點海水來好不好？這牆壁不夠硬，都快塌了啦！」雙手扶著沙牆，櫻木懇求道。

　　「喔，當然，你等一等。」流川說著便起身走向離櫻木和沙堆幾步遠的海和沙灘的交界處，光裸的腳觸到海水，覺得海水還是挺冰涼的……畢竟也才剛剛春天嘛。雖是如此，週末下午和他們一樣到海邊玩的人卻也不少了。

　　因為兩人除了自己的包包和一顆籃球之外什麼也沒帶就跑來了，連個小水桶也沒有，流川站在淺灘邊想了想，便脫下棉質運動上衣兜了一捧水很快地跑回去。

　　「楓……啊……」感覺到有腳步聲接近自己，櫻木喚了流川一聲，猛一抬頭卻突然看見流川白皙而結實修長的上身，竟就這麼呆住了。出了好一會的神，直到帶點惱意的語聲從半空中飄下來：「水呀，你不是要水？」櫻木這才回過神來，眼睛對上的是流川羞惱窘迫的表情、紅到耳根子的臉。

　　搞什麼，光天化日、大庭廣眾的，竟然用那種眼光看他……

　　「呃∼對不起，楓。」其實他也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只是流川好像在生氣……

　　看著那如同小孩子做錯事般無辜懺悔的表情，流川雖覺得臉還在發燙卻已忍不住眼裡的笑意。「水拿去啦！不是說牆壁快塌了？」

　　「啊，喔，是。」櫻木趕忙小心翼翼取了水澆上沙房子各處，再用手按緊，最後他用手指輕輕在牆上刻出幾個窗戶。回過頭去向流川綻開最燦爛的笑靨：「弄好了哦，楓！你看這是我們家呢！」

　　歪歪的房子、有點拙劣的手工，像個從來不曾玩過沙子的小孩子做的，可是，這樣一件不怎樣的勞作在漸漸西移的陽光照耀下，卻洋溢著滿滿的……滿滿的……愛與幸福。因為那是用全部的心意做成的啊……

　　流川盯著那沙房子好一會兒，笑了出來，拉著櫻木的手說道：「花做得很好，現在做完了，我們下水去玩吧。」

　　　灑在海和沙灘上的陽光從金黃轉成橘色時，兩個身影從海那邊走了回來。櫻木和流川都只穿著下身的運動褲，一邊走還一邊跟對方潑水、笑鬧：「討厭！楓你再潑我，我也潑回去！」「來呀！」「哼∼我抓住你了！」「喂，花！幹什麼……啊，別搔我癢……哈哈……」

　　一踏上陸地兩人已經笑得倒在地上喘氣。「呼……呼……今天真好玩呢，楓。」

　　流川轉過頭去望著一臉心滿意足笑容的櫻木，輕聲問出口：「嗯……這樣的生日，過得快樂嗎？」

　　「哈哈哈哈哈！那是當然呀！跟楓在一起很快樂……真的很快樂！」聽見這樣的回答，流川微笑著閉上眼睛。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吧……櫻木的笑容是最好的回答了。

　　夕陽正西沉，紅霞染得滿天絢爛。人潮已逐漸散去，兩人靜靜躺在沙灘上，聽著彼此的呼吸聲。這種景象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是了，那是高一那年夏天在湘南海岸的相遇，那一天流川首度在心裡悄悄承認自己喜歡的是紅色，紅色的櫻木。將近三年之後在異國的海灘又是相同的景象，只是人和事都已經有很大不同了……不論如何現在是很幸福的，而且今天是櫻木的生日呢。

　　「花。」

　　「唔……什麼事？」

　　「有樣東西想給你。」

　　「哇∼是什麼？生日禮物嗎？楓說過生日可以要禮物的喔！」

　　「……算是吧。我去拿來。」

　　起身走到兩人背包旁，流川在自己背包裡掏了一陣，摸出一個小盒子，再回到櫻木身畔坐下。「哪，起來。這是給你的，打開來看看。」

　　櫻木坐起身來，接過那個盒子。是個很普通的紙盒，沒有任何包裝而且看起來也有些舊了，雖是如此櫻木仍然很高興地把它打開。「是什麼呢？」

　　陳舊的紙盒裡卻躺著一條優雅的銀色鍊子，項墜是一片精緻的銀色楓葉。初升的月不知何時已悄悄掛在天邊，映著楓葉發出冷冷的、卻溫柔的銀色光芒。

　　「啊……好美喔！」櫻木呆呆看著那條清麗脫俗的項鍊，只說得出這麼一句話。

　　「真的是要給我的？」

　　「嗯，花，那是我給你的『我』。」

　　「啊？」櫻木被這句有點像繞口令的話弄得一愣一愣的。

　　「我給了你這條『楓』，也就是把『我』給了你，你懂嗎？」

　　「哦……『楓』給了我……」櫻木有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流川再一次露出了那溫柔至極的微笑。算了，沒關係……以現在的櫻木大概不能明白這是句相守一生的誓言吧，不過沒關係，沒關係的。他只要櫻木跟他交換另一句誓言……

　　「花……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忘了我，別忘了現在，別忘記我們在這裡有過的一切……」是在擔心嗎？擔心這像夢一般幸福的現在，總有一天會再因為另一次的意外而消失，擔心他會回復成從前的他、而把這一切記憶都拋棄了……

　　「啊，楓，為什麼這麼說？為什麼會忘記呢？」

　　「你別問那麼多，請你……答應我就好……」

　　櫻木覺得流川好像快哭了，怎麼會這樣呢？雖然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他不要流川難過，所以……「我答應你，楓，我絕不會忘了你和現在。」這樣流川就不會難過了吧，更何況他又怎會忘記他呢？不知道流川在想什麼？

　　「謝謝你，花。你既收下了『我』，也請你……記住你說的這句話好嗎？」

　　「當然，我絕不會對楓說謊的唷！」

　　「那麼……生日快樂。」在對方唇上輕輕印上自己的……

　　月光溫柔地灑在兩人交纏的身影上，無言見證了這次的誓言。誓言……能不能像月光一樣永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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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日　天氣晴

　　昨天的沒寫完，因為晚上回到家後也沒時間做什麼事，各自洗完澡後他就抱了我……直到今早才有時間再寫。不過腰痠得很，都是他害的。
　　昨天他生日，我一時也沒想到要做些什麼來慶祝，或買些什麼送他；結果我們早上去那個我最喜歡的、有櫻花樹的公園打了一上午的球，下午則沒有預先計畫就跑到海邊。雖然這樣過了一天好像很平常，畢竟是生日，總覺得應該做更特別的事，可是昨天卻真的是難忘的一天。
　　在沙灘上我把出生時打造的那條『楓』給了他。我從未戴過它，因為那條白金鍊子是我應該稱之為父親和我應該稱之為母親他們兩大家族，請了名師設計打造，送給剛出生的我的，跟名字一樣的『楓』──即使那兩人從來就不睦，我畢竟還是在那兩大家族期望之下的產物。
　　反正我一點也不想戴它。我知道它很珍貴，而且在某一方面來說它就代表了我，所以我送給他。他大概不懂那是把我自己給了他的意思……不過我自己懂就好了。
　　一直以來我都有種感覺，總有一天他會恢復，那麼現在這一段……他可能就會不復記憶了。其實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並沒有什麼不好，那時候的生活現在想想倒也有點懷念，整天打打鬧鬧，心情是微微的酸、微微的甜，暗戀的滋味。可是現在我們已擁有了對方的愛情，如果他全部忘掉……
　　愛似乎應該是無私的，我卻覺得自己很自私，我想擁有他的全部，我也想他只擁有我。
　　我記住了我的誓言，不知道他到時候會不會記住他的。
　　可是如果他真的忘了，我還是沒辦法不愛他吧。到那時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他想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