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湘北籃球隊的隊員們在練習前換衣服的空檔、以及練習後打掃場地時,總交頭接耳地談論兩個隊長的『八卦』。
「嘿,你們不覺得隊長他們跟以前好像有點不一樣?」
「是有點,可是說不上是哪裡……」
「啊,對了,上次不是有一次,櫻木隊長不見了沒來練習,流川隊長也突然跑出去的事情嗎?好像是從那天之後開始的。」
「那天之後就沒那麼常打架的樣子。」
「咦∼是嗎?我倒覺得並沒少了打架,而是感覺不大一樣了。」
「有種……比較要好的『錯覺』?」
「對對對,若說他們要好,那真的是錯覺啦!哈哈哈!」
「說到這……聽說流川隊長要去美國了耶!已經在安西教練的協助下都安排好了不是嗎?這樣說起來,該不會是因為這件事吧?」
「嗯,說不定喔!因為櫻木隊長好像不去的樣子嘛。」
「因為要分開了所以關係才變得好些了嗎?」
「櫻木隊長真的不去?有點可惜啊,他們可是有黃金搭擋之名的耶。」
「是啊,看隊長他們兩個在比賽時,這樣合作無間地打球,是會感動的呢。」
「我們以後就看不到了吧。而且流川隊長走了,說不定櫻木隊長和其他三年級學長也會提前隱退,那麼秋季賽和冬季賽……」
…………
而那邊整理著球隊記錄資料的兩位經理也正悄悄咬耳朵。
「晴子學姊,妳的流川學長……是不是要去美國啦?」
「什、什麼我的?舞妳別亂說!不過流川君他是要去了沒錯……」
「那晴子學姊豈不是要傷心難過了?這樣吧,趁他出國前找他告白啊,不管結果如何,總算了卻一樁心事了不是嗎?否則妳的心就要懸在那裡很久了喲!流川學長去那邊總也要好幾年才回來吧。」
「舞,這……不行的,我怎能告訴他……」
「晴子學姊妳要再不跟他說,一輩子也沒機會的!」
「這個我也知道啊……」
「啊,幸好我的櫻木學長他不去!真是太好了∼∼∼」
就這樣,湘北籃球隊的成員們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在這陽光閃耀的仲夏。
★ ★ ★ ★ ★ ★ ★ ★ ★
近來眾人所討論著的主角們,此刻正在往流川家的路上。
或許的確是如此──再怎麼樣看起來關係不佳、天生相剋、又成天起衝突的兩人,在決定了即將分離的命運後,多少也會感到不捨的吧。雖然這兩個都是嘴比花崗岩還硬、永遠愛在彼此面前逞強的傢伙,到現在,態度也不知不覺地軟化了……
即使,櫻木此刻還是有點難以相信自己竟坐在流川腳踏車的後座,在星空下任由流川載著他回家。
「……重死了。」突然在車輪轆轆的轉動聲中,從前座傳來熟悉的清澈嗓音。「有這麼肥的猴子嗎?」
這還得了!『唰』一聲,臉頓時脹得通紅。「你、你說什麼!?你這死狐狸也不想想,之前你生病我是用什麼方法載你這不省人事的狐狸去看醫生又載你回家的!那時候我可比你現在辛苦得多!」越是這樣沒有表情、沒有溫度的話語只要出自流川口中,就越能激起櫻木的怒氣。
「……我可是好心載你到我家吃晚飯的,你這大白痴還抱怨什麼?」反駁回去的話語完全不需要打草稿,鬥嘴彷彿像天生就該如此般的自然。
「啊啊?你竟敢說這種話!這幾天以來每天去狐狸窩說是吃晚飯,結果進去後卻都什麼東西都沒有,還要本天才自己做菜來填飽狐狸和天才的肚子!這算什麼待客之道啊?」越說越是氣憤,渾沒想到話裡的矛盾。
「哦……那你幹嘛又一直要來?這不是白痴是什麼……」在櫻木看不見的地方,流川的唇角幾乎揚起。星星在天空朝著回家的方向靜靜閃爍。
「這…這個……本、本天才高興,本天才喜歡把狐狸窩弄得髒亂一點,怎樣?臭狐狸有意見嗎?」笨拙狡辯著不是理由的理由。「對了,你家有傭人的吧?搞不好還有專屬的廚師咧,幹嘛不叫人弄頓香噴噴熱騰騰的晚餐,這樣不是輕鬆得多?」
對呀,為什麼……為什麼呢?
感覺得到櫻木溫熱的氣息就在自己身後,火紅的髮想必在微風裡輕輕飄揚……想再多看這個人幾眼,想讓這個人再多留在自己身邊一下,想……
「因為我…想……」想吃你做的飯。
想再吃幾次,不行嗎?
★ ★ ★ ★ ★ ★ ★ ★ ★
方才流川未竟的言語似乎還淡淡飄在星空下,四周裹著的,是悠閒的腳踏車踩在溫柔夜路上的寧靜氛圍。那是這兩人之間罕有的和平安詳的空氣,沉謐到讓人以為一切就將這樣下去,不會再發生什麼別的事。
但它卻發生了!
突然出現的卡車隆隆聲響像怪獸的怒吼一樣猛然逼近他們,亮得刺眼的兩道車頭燈光直教他們睜不開眼!
腳踏車行走著的是一大片住宅區之間的小路上,為什麼會突兀地衝出這樣一輛大卡車──
櫻木根本無暇去想這個問題,在電光石火間他明白地聽見流川那在這種情況下不應該被聽得那麼清晰的聲音:
「跳!」
該說是有心電感應嗎?就像事先重覆練習過很多次似的,櫻木那一向比腦筋動得快的身體像球一樣彈了起來,天生絕佳的運動反應神經使得他落地、再往旁翻滾一圈後毫髮無傷地站住;而身手一般靈活的流川也在同時以幾乎相同的完美姿勢,險險避開了那大卡車開山裂石的衝撞。
只聽得失去平衡的腳踏車在無情的車輪下被『咯吱』一聲,碾成碎片!
「流……」
退到一戶人家圍牆邊的兩人大氣還沒喘過一口,櫻木喚著流川的話語就被幾秒鐘前才以驚人氣勢呼嘯而過、而今又發狠朝他們的方向迅速倒車回來、似乎竟是惡意想將他們置於死地的大卡車給打斷。
將眼越過櫻木肩頭微微一瞥所以早了零點幾秒發現這種景況的流川,再也維持不了平日淡漠的聲音大吼道:「笨蛋!快跑呀!」一把扯住櫻木的左手就閃身沿著那圍牆牆角往右一拐。
『吱────』尖銳的輪胎煞車聲刺穿夏夜原本寧靜的空氣,流川一回頭,就看到才在他們身後幾公尺的地方正煞著那輛可以『兇猛』來形容的卡車,剛好就是一秒鐘前他們站著的位置。
如果跑得慢一點的話會被壓死吧?
流川瞪大眼睛,甩甩頭,想甩掉那沒來由地在腦海中升起的,櫻木那顆紅頭倒在一大片鮮紅血泊中的不祥景象。
就在此時,卡車卻像逃跑似的催動引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來時的方向隱沒在深深的夜色中。
流川心中一凜,在卡車即將在視線裡消失前盯住後面的車牌看了一眼。
──車牌是用布蒙起來的。
★ ★ ★ ★ ★ ★ ★ ★ ★
「哇哈哈哈哈!我就說狐狸笨嘛!」從一看就知是有錢人住宅的流川家二樓窗戶傳出來的是櫻木那一貫囂張【又白痴】的笑聲。
與流川在房間地板上對坐著的櫻木,一面替流川右手肘的擦傷上藥包紮,一面以在數十分鐘前有著九死一生經歷的人不該有的愉快聲調嘲笑流川、順便吹噓自己。
「明明跟我用一樣的方法跳下來,笨狐狸卻弄傷了手和膝蓋,哪像本天才一根毛都沒掉【是、是毫髮無傷吧 ^^b】呢?這就是天才與凡人的差別啊!哈哈哈∼我果然是天才!」語氣是得意極了。
「……」流川狠狠瞪了櫻木一眼,想氣他的沒神經卻又氣不起來;自己剛才竟還為他死掉的畫面感到害怕,真是瘋了!「……那是因為白痴的皮比較厚吧?」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有句話說笨蛋是不會感冒的,想必也不會受傷。」
「啊?流川!你在說誰!?」正想掄起拳頭,卻驚覺自己竟是朝流川受傷的手臂用力掐下去時,櫻木忙不迭地放開手。「呃……臭狐狸的手應該不會這麼容易被本天才捏爛的吧?」見流川的眉頭微蹙,想道歉卻只說得出這樣亂七八糟的話。
「你……」輕嘆口氣,任櫻木繼續包紮,「毫無警覺性和危機意識的大白痴。」
手肘部分因為經常彎曲活動,所以傷處上的藥並不易包紮固定,但不知為何【太常打架?】櫻木很熟練而且幾乎稱得上是完美地將它收得俐落整齊。
「喂,你是這樣對好心幫你處理傷的本天才講話的嗎?真是沒有教養的狐狸耶!」瞪著流川,比他更沒教養數十倍地大呼小叫,「如果你是指剛剛那輛發瘋卡車的事情,那我告訴你,我可是天才櫻木花道耶!只有受大家歡迎、崇拜的份,怎麼可能有人想開車撞我咧?就算它真的是衝過來要撞人、沒成功又倒回來碾一次、還是失敗就儘快逃走的話,那也絕不是針對我啦!我這個天才哪裡需要警覺什麼呢!哈哈哈哈哈∼」
叉著手,以招牌動作仰天笑了一陣之後,才突然察覺自己話中的疑點。「呃……這麼說,難道……是你被人盯上了,流川?」狐疑地看向眼前的黑髮男孩。
「……」
見流川沒有回話的意思,櫻木扯開大嗓門自顧自地說下去:「對了,一定是這樣的!依天才之見,搞不好是你那一大堆討厭的親衛隊,她們的男朋友實在是受不了長期的被忽略,憤而對你這罪魁禍首下手吧?再不然呢,就是有人對於你可以到美國去打籃球感到非常嫉妒和怨恨,想害你去不成囉?啊啊,也可能是你這高傲的狐狸在打球時得罪了什麼別隊的球員,而他老爸又剛好是黑道老大……」
聽著櫻木越掰越誇張、比肥皂劇還要更肥皂的猜測,流川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閉嘴,白痴。」
「你、你叫我閉嘴!?」
不理會櫻木的咆哮,淡淡說下去:「第一,你也有親衛隊;第二,別人認為你要是想去美國的話也一樣去得成;第三,你不管打球還是任何時候都比我更囂張、更容易得罪人。」短短幾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所以目前狀況還不明確,應該去報警。」
不知該怎麼反駁,櫻木悻悻然別過頭。「你說得簡單,就算去報警好了,他們已經很狡猾地把車牌遮住,那時候很暗也沒看清楚車子的外型,再加上一開始車頭燈的強光……笨狐狸你不會以為在這種沒證據的情況下警方會理我們吧?」
流川微訝道:「你有看到?」他指的是車牌被遮的事情。
「哼哼∼當然了,我可是天才哪!怎麼可能連這點小事都沒注意到?」
(還好他還沒有那麼白痴沒神經……那我在這邊替他白操什麼心啊?)
白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不可能不明白這事的危險和嚴重性吧,竟還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
「咦∼∼∼」櫻木忽然帶著充滿興味的眼神靠上來,直盯著流川:「我說,狐狸,你該不會在擔心本天才吧?」
「!」胸口像是被這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的話不輕不重地一撞,心驚跳了一下。「……」強自把臉色冷下來,正待開口時,電話鈴聲偏巧響了起來。
和櫻木交換了一個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眼神,流川起身接起電話。
「喂,這裡是流川家。是的,我是。」
接著是一段並不長,但似乎把四周的空氣都凍結住的沉默。
「……你說什麼?」從接起電話就一直注意著流川聲音表情的櫻木,發現他臉色變了。
「……對不起,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嗎……」像是突然記起要注意禮貌,流川僵著臉努力擠出一句。
「是嗎……我知道了。謝謝……再見。」
沉默地掛上電話,流川定定地站在那裡盯著仍握住話筒的自己的手不想動。但他知道櫻木在等他開口。
轉過身看著那頭溫暖的紅髮。
「……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