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湘北的體育館裡照例又充斥著運球聲、球鞋磨地聲和籃球隊員們的吆喝聲。
「集合!」在一片吵雜中,櫻木拍拍手,大聲喊道。體育館霎時安靜下來,學弟們很規矩地移動到櫻木和流川面前。「各位!本天才所率領的湘北今年終於在IH賽中稱霸了全國,大家表現得的確很好!不過,最主要還是因為我這個天才的實力啦!哇哈哈哈哈哈哈!!!」早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些什麼的櫻木得意地扠腰大笑。
「大言不慚的白痴。」流川在櫻木斜後方踹了他屁股一腳。
「啊?混蛋流川!你在嫉妒我這個天才是吧!」
「不要連自己要說的話都忘記了,笨蛋。」
「哼!這種事天才怎麼會忘記!只不過得先把你踹回來!」
碰!磅磅!空隆喀啦!
「……」【滴汗】湘北的隊員們無言地望著他們兩位偉大的隊長第N度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發生衝突,不過其實大家也習慣了。而且,這兩個平常只要湊在一起就亂七八糟得可以的隊長,在球場上的表現真的足以令所有人服氣並且尊敬他們呢……
「呼…呼……各位!本天才是說,我們雖然贏了IH賽,但接下來還有秋季國體賽和冬季選拔賽等著我們!現在不知道有多少隊伍想打倒湘北,你們千萬不可以鬆懈,要像我這位偉大的隊長一樣努力練球!哈哈哈∼∼∼雖然你們不是天才……」
「笨蛋,你又講到哪裡去了?」
「狐狸!!!你幹嘛老是打斷我?」
「……」懶得回答這種白痴問題。「所以下禮拜六跟翔陽有一場練習賽。」平常甚少對著隊員們發言的流川終於受不了,自己說了。【不過還是言簡意賅、惜字如金啊!】
「流川!你竟敢搶我的話!!!總之呢,翔陽雖然自本天才進入湘北以來,就連續三年被我們打敗,但是他們的實力……本天才可以輕忽,你們卻不能輕忽!禮拜六那天一定要好好打!」
(白痴……什麼叫你可以輕忽,他們卻不能輕忽啊?真是有夠自大的……)
「是!」大家精神抖擻地回答道。
「很好!現在一年級的留下來整理場地,其他人可以解散了!」
其他人當然不包括櫻木和流川。華燈初上,正是他們要開始單獨練球的時刻。只是,三天前那個充滿『意外』的特別晚上,似乎改變了些什麼……
「喂!狐狸!」櫻木眼睛瞟著來來回回,忙著拖地、收球、擦球、收拾用具的一年級學弟,就是故意不去看流川地說道。「你的感冒真的好了吧?」
「……廢話。」這個白痴,被他強迫兩天不能來學校又不能打球,整天只是待在家裡睡覺、吃藥,還有誰的感冒是好不了的啊?
「哼!本天才這樣問你,只是為了想確定等一下不會勝之不武罷了,可不是關心你哦!」【唉∼強詞奪理、口是心非啊!】
勝之不武?「你怎麼知道一定贏我?真是厚臉皮!」
「什麼∼∼∼!現在就來試試,你這隻死狐狸!」
「哇……好可怕喔!」
「櫻木隊長和流川隊長是怎麼了啊?」
「好像快要燒起來了……」
「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場邊的一年級隊員們被櫻木和流川之間啪吱作響的電光【?】和燃燒的火焰【?】震攝住,竊竊私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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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流、流川,你輸了!」雖然大口喘著氣,櫻木的語氣裡仍有掩不住的興奮。「我就說我是天才吧!平凡的小老百姓怎麼贏得了天才呢!」
「呼……呼……」嘖!真是可惡!
「不過看在你病剛好、又兩天沒打球的份上,這次我就不嘲笑你了!」櫻木很愉快地乾脆丟下球,躺在體育館的地板上,手枕著頭,蹺起二郎腿。
「哼……」流川瞪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喂!流川!」櫻木眼明手快地拉住了流川右腳的襪子。「幹嘛這麼急著走?難不成是輸了就想趕快溜嗎?真是隻沒種的狐狸噢!我都說了又不會嘲笑你……陪天才在這兒躺一會兒吧!地板剛才一年級的擦過了,很舒服又很乾淨唷!」
「誰要跟白痴躺在這裡,又不是神經病。」
「囉唆!快來啦!」櫻木死命扯著流川。但是為什麼這麼想叫流川留在這裡呢?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流川不情不願地坐下,卻沒有想到自己根本可以不用理這個白痴嘛。什麼時候對櫻木的要求變得這麼沒抵抗力呢?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黑夜裡,偌大的校園幾乎只有體育館還燈火通明。每晚當流川和櫻木在這裡單獨練著球時,總是令他有種奇怪的錯覺,覺得他和櫻木好像是在一望無際大海中一座孤島上的兩人……像這樣的兩人所能擁有的,就只有彼此吧?因為世界上似乎就只剩下自己和另一人了……
流川偏著頭正沉思間,身旁那個『世界上唯一的別人』開口了:「流川。」
「……」將眼微微一瞥以不大雅觀姿勢躺在地板上的紅髮男孩,算是無言地應了一聲『幹嘛』。
「嗯…那個,狐狸,你…你會不會……會不會……」話一向是想也不想就衝口而出的櫻木竟然難得地結巴起來。「本、本天才或許是不該問你這個,但我可不是多管閒事或關心你哦……」
「白痴,有話快說。」冷冷的聲音毫不意外地響起。
「啊∼混帳狐狸!你跩什麼跩!?」黑夜的體育館隨即傳出這樣一陣足以震動整個校園的咆哮──也是毫不意外。「哼,我不問了!死狐狸家裡的爛攤子本來就不關我這個天才的事!」
「……」又瞟了那從頭紅到腳的傢伙一眼,流川不置可否地用指尖轉起籃球。(今天不能打架,那麼逗這白痴生氣也是挺好玩的。)
籃球從右手指尖輕巧地跳到左手指尖,再從左手指尖跳回右手指尖。一次,兩次。當球第三次跳上右手時──「啊∼∼∼」原本躺在地上、賭氣別過頭的櫻木終於忍不住跳起來大叫:「流川你幹嘛不問我要問什麼!?」
(早就料到這白痴會沉不住氣。)
「我何必問?用膝蓋想都知道你這笨蛋會自己說出來的。」流川沒有察覺到一抹極輕極微的笑意正悄悄地爬上自己的眼底和嘴角,而且似乎還有逐漸擴大的趨勢……但向來對流川的任何動作產生過度反應的櫻木又怎會忽略這個表情?
「流川!!!你、你這狐狸竟敢嘲笑我!?」自動把這罕見的表情解釋為嘲笑,櫻木滿臉通紅【氣紅的啦】地指著流川吼道。但罵歸罵,自己還是……「哼,問就問!不過本天才可不是因為你這樣說才問的哦!就是…你會不會想念他們……哎呀,我是說狐狸父母啦!你不想再見到他們嗎?」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流川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他們才不是我的父母。你聽見我稱他們為爸爸或媽媽過嗎?」
相較於流川的冷淡表情,櫻木卻忽然咧開嘴大笑。「哈哈哈哈哈!笨蛋流川,這下你可承認你是隻狐狸了!」
「!」意識到剛才的對話似乎的確是如此,流川一擰眉,撇過頭去用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輕啐了聲:「笨蛋,被你叫了快三年,誰還能不承認啊……」
「啊,狐狸你還沒回答天才的問題!」只顧著逮到大好機會糗流川的櫻木,這才猛然想起原本的話題。
「白痴才會問這種白痴問題……」流川嘀咕道,接著轉向櫻木。「換作是你,也不可能會想念那樣的人的,沒嘗過這種滋味的笨蛋。」
「啊∼∼∼真冷酷無情耶!你這隻冷血狐狸!」
「……」受不了這大白痴!「所以我說你根本就沒嘗過全世界都拋棄了自己這樣的滋味。」
「是嗎?我沒嘗過……」櫻木再度倒回地板,雙眼直視著天花板。「不,狐狸,這感覺我是知道的,從前除了爸爸之外還不是全世界都不要我……跟你差不了多少。後來雖然有了洋平他們,可是又被五十個女孩拋棄、爸爸也……哼,我被拋棄的次數可比你多得多耶!而你這狐狸竟然說本天才不懂?」
(五十次……!?)對於櫻木這項偉大的記錄倒是第一次聽見,流川頓時滿臉黑線。
而那廂櫻木仍在滔滔不絕:「再說,我這個天才雖然不想、但也必須承認你至少在國中時籃球就已經打得很好了【彩子說的】,那麼起碼在打籃球這一方面你一直是被大家重視和需要著吧?這樣的你也不會知道像我這種從不被重視和需要的人的感受!直到高一開始打籃球,我才第一次感覺到被需要……你又明白嗎?」
「……」流川照例沉默了半天才開口說了短短幾個字。「你這大白痴……」
躺著的櫻木側過頭打斷了他。「好啦,笨狐狸,今天不是想跟你吵架的啦!」說著笑了起來,仍是那麼純真爽朗兼傻呼呼的笑容:「本天才這幾天終於了解到狐狸會變得那麼陰沉冷淡又討人厭的原因了,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哎喲!」
流川毫不客氣地橫過腳踢了他腰側一下。
「你幹嘛啦!!!別以為我因為你病剛好不想跟你打架,就得寸進尺!而且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嘛!再說,讓天才了解你這隻狐狸又有什麼不好?」櫻木雙手亂揮、口水亂噴【呃…… ^^b】地大聲嚷嚷。
「笨蛋。大白痴。」看著身旁即使躺在地上還是全然不安分的紅毛傢伙,流川心裡不知為何卻泛起一股暖意,如同平常跟他相處時常會有的感覺……但向來笨拙的嘴此時依舊只說得出這種詞完全不達意的『單字』。
為什麼?為什麼在他面前總是能夠不隱藏自己呢?為什麼一直以來只要他在身邊,不管是一起練球、或根本只是持續著幼稚園層級的鬥嘴及打架,自己就能感到莫名的心安呢?從什麼時候開始,眼光就總是追尋著那抹耀眼的紅和同樣耀眼的笑容了?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突兀的身影已經佔據了自己大部分的生活了?無法形容這是種怎麼樣的感覺,彷彿不再是孤單一人……因為知道他的眼睛也同樣盯著自己看啊……
(你早已了解我的不是嗎……笨蛋。就像我了解你一樣。三天前的互相坦白只是更加深這層認識罷了……)
「又亂罵人!狐狸你欠本天才揍嗎!?」在大部分狀況下神經都比樹幹還粗的櫻木此時哪裡注意到流川曲折的心思,秉持著『絕不吃狐狸的虧』和『絕不輸給狐狸』的原則立即回嘴。
(──只除了這一點你始終都不明白。不明白我對你……)
因為一種無法解釋的衝動,流川猛然欺身過去,以雙手和雙膝著地的方式整個人『跨』在躺著的櫻木身上,目光炯炯地俯視他。
「!」原本在體育館地板上躺得好好的櫻木,眼前大部分光線突然被一幅流川形狀的黑色剪影擋住,不禁嚇了一大跳。「狐狸你在幹嘛啊!?」這算什麼莫名其妙的怪異姿勢?
「……」陰影遮去流川臉上的表情,只有那雙平時銳利的眼亮晶晶地閃爍著光芒。「我……你……」
「你這不正常的狐狸該不會又發燒了吧……唔!」櫻木舉起右手想觸摸流川的額頭,誰知才伸到半途手腕就被流川的左手狠狠握住。「流川!?」
接下來幾秒鐘發生的事就像做夢一般不真實。櫻木感覺到流川黑亮柔軟的幾綹髮絲緩緩拂過自己臉龐,流川身上特有的一種清清淡淡的氣味悄悄鑽進自己鼻腔,嘴吐出的溫熱氣息輕輕吹在自己耳畔……卻是最震撼的字眼:
「我……要去美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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