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整套流川的衣服,櫻木從浴室走出來後,直接爬上那座寬大華麗、雕刻精緻的樓梯。
(連樓梯都……嘖!真不像人住的地方!果然是狐狸窩啊!)
上了樓,站在浴室門口,櫻木豎起耳朵聽門內的聲音,可是──竟然靜悄悄的!
(他在搞什麼鬼?難、難不成是睡著了!?)
用力敲了幾下門,櫻木大聲嚷道:「喂∼∼∼狐狸!你在幹什麼?要是洗好了不會快點出來呀?」
門內仍毫無聲息。櫻木又喊了一次:「回答呀,狐狸!你再不說話本天才就進去看你是不是已經淹死了喔!」
又經過了兩秒鐘的沉默,櫻木這急性的傢伙決定推開門。「流川?」
只見寬敞浴室的一角,氤氳的白色熱氣之間,按摩浴缸裡躺著一個黑髮男孩。他閉著雙眼,平時凌亂垂在額前的瀏海,現在溼溼的向後貼在頭皮上,露出總是被遮住的飽滿額頭和經常若隱若現的斜飛劍眉。櫻木發現自己今天不曉得第幾次的呆在流川面前【雖然流川都不知道】。
走近流川,櫻木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他真的是……狐狸嗎?看起來很不一樣……)在自己能察覺之前,他的右手已伸了出去,撫上流川光潔的臉蛋。
──忽然,流川的睫毛微微一顫,似要睜開眼睛。
「啊……!」櫻木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似的猛然清醒。用力地抽回手,他感覺到自己狂跳的心臟、急促的呼吸和發燙的雙頰,驚異、慌張、羞赧的感覺似乎以身體的某一點為中心迅速擴散至全身。
(我…我…為什麼會……)
(哼…哼哼∼∼∼!天、天才是不會被狐狸所迷惑的!剛剛那只不過是我這個天才一時精神錯亂罷了!啊──不對!天才怎麼會精神錯亂?那…那麼,都是那隻狐狸害的!沒錯,就是這樣!是狐狸的錯!)
櫻木以他單純的腦袋和嘴硬的本事下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結論之後,心跳好不容易慢慢地恢復正常。
「喂∼狐狸!」櫻木伸手去推流川的肩膀,不料手卻一滑,掉進那缸熱水裡。「哇啊∼∼∼燙燙燙!這水怎麼那麼燙!」才輕觸到水,櫻木就慘叫道。跟著,他想起了一件事──
「狐狸!!!你搞什麼!是不是嫌燒得還不夠高啊?竟然泡那麼燙的水,想被煮熟、被蒸發嗎?」用力搖晃著流川的肩,櫻木不顧後果【挨流川的睡拳】地大聲吼道。「要是燙掉了一層狐狸皮,本天才可不鳥你!」
「唔……」奇怪的是流川竟沒有像平常被吵醒時一樣一拳揮來【今天都沒有,因為生病沒力氣吧∼】,只是微微睜眼,低聲輕喃道:「好冷……」
「什麼?你發冷嗎?」櫻木忙問道。
「嗯……頭很熱、身體很冷……」
「嘖!笨狐狸!就算那樣也不必泡那麼熱的水呀!」櫻木覺得頭有點痛。「現在,你給我起來,然後上床睡覺去!蓋了棉被就會好些了。」
「……」
「喂!你自己起得來嗎?」十分懷疑的語氣。
「……」可惡──
「嘿嘿,你這隻逞強的狐狸最後還不是得靠本天才?」
櫻木一把將流川從浴缸中拉起,只見……
「哇啊∼∼∼狐、狐狸你怎麼沒穿衣服?」櫻木才剛恢復正常的心跳瞬間又不規則起來,臉更是燒得比流川泡過熱水的皮膚還紅。雖然以前曾經有一次被猩猩和彩子他們強迫跟流川一起泡溫泉,但那次自己因為發呆的關係什麼都沒看到啊!
(有人穿著衣服洗澡嗎……真是個超級大白痴……)
折騰了半天,浴室裡終於走出兩個衣著整齊、頭髮乾鬆的男孩【其間過程請自行想像 ^^】,紅髮的拖著黑髮的讓他在床上躺下,再拉開棉被往他身上一堆。「喂!狐狸,本天才看在你病得快死的份上,今天就勉強留在這裡看著你!現在,我去隔壁的房間睡了──有事叫我。」櫻木放了一大杯水在流川的床頭櫃上,並扔【?】了一條冰毛巾在流川額前之後,盡量裝著漫不在乎的語氣對他道。
「……」流川無聲地望了櫻木一眼算是回答。
早已習慣這樣的沉默、這種不須言語的溝通,櫻木也不再說什麼便走出流川的房間,順便帶上門。
將自己整個人拋上另一個房間的雙人床,櫻木閉上眼睛,但腦海裡,流川的那句話卻不知為何一直盤旋不去。「……我沒有家人。」好冰冷的一句話,不管是說話那人的語氣,或這句話本身。「……我沒有家人。」為什麼沒有家人?怎麼會沒有家人?你家發生過什麼事?你一個人怎麼生活的?想問,卻問不出口啊……
櫻木坐起身來。這個房間看來是沒人住,但床單、棉被、枕頭卻都鋪得好好的,連擺設的傢俱也並不是蒙上一層灰塵、一副很久沒人用過的樣子。再想想剛剛自己見到流川家的其他部分,似乎也是這樣。不過如果這裡只有流川一個人住的話,他平常是不可能去用到這些地方的,那麼,應該經常有人來這裡打掃整理吧!
(這真是太奇怪了……流川一個人住這樣的豪宅……他不可能沒有父母吧?那他的父母咧……?他說沒有家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啊∼∼∼討厭!我幹嘛管那隻死狐狸的事情呀?快睡、快睡!)
(……可是,真的很奇怪耶……)
「咳咳……」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地一陣咳嗽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狐狸在咳嗽……啊,不對!他咳他的,一會兒就好了,又關本天才什麼事?)
「咳咳咳……咳咳……」誰知咳嗽聲不但沒有停止,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又夾雜著喘氣聲。櫻木嘆了一口氣,還是起身走進流川的房間。
床上的流川抓著被子,滿臉通紅,似乎是咳得很難受的樣子。看見櫻木走進來,仍然不忘低低一句:「大白痴。」
「你!這隻死狐狸!咳成那樣了還要罵人!不怕嗆死啊?」【會嗎∼ ^^"】嘴裡這樣說著,手卻仍伸出去拍他的背。待得咳嗽稍緩,櫻木將床頭櫃上那杯水遞到流川面前。「哪,喝吧!」看著流川喝完水,櫻木重新倒了一杯,又把那條毛巾拿起來再沖洗一次,敷在流川額前。流川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做事。
要離開房間前,櫻木回過身來,對著流川道:「哪!笨狐狸,本天才可不許你病太久──在本天才為你做了那麼多犧牲以後!別丟了湘北隊長的臉面啊!已經稱霸全國的湘北的隊長是一個天才和一隻笨狐狸,可不是一個天才和一隻病狐狸!」
(什麼啊……應該是一個大白痴和一個日本第一的高中生才對……)
「喂。」一個冷冷的、帶點沙啞的聲音喚住了櫻木的腳步。櫻木第二次轉過身來。
「……我告訴你為什麼。」
「?」這狐狸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麼?
「你不是有話要問我?」這幾乎不是個問句而是敘述句了。難道……狐狸知道自己很想問他他那句話的意思?
「本天才只是好奇罷了,才、才不是真要窺探狐狸的隱私……」
流川打斷了他。「聽不聽?」
「哼!當然!」這種機會豈能放過?只是……「可是狐狸,你現在生病耶!看你講話都有氣無力的,別等一下講一講睡著了吧!」
「……不聽就滾吧。」
「什麼──!我當然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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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想告訴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事情……或許,是我病得太嚴重了吧……)
櫻木坐在床旁邊的地板上,背靠著牆,眼睛並沒有望向流川,然而耳朵卻用心聽著那再熟悉不過的、清冷的聲音。
「他們……感情並不好,大概在我出生前就是這樣了。」流川直視天花板,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彷彿敘述的是別人的故事。「我想,說不定我是有過快樂日子的,但那日子已經遠得我……咳咳……記不起來了。」
(這麼說,狐狸的記憶裡,從來沒有快樂的日子?)
「他們不喜歡對方,連帶的也恨上了我……因為他們都覺得,我長得跟對方太像了,像到看見我,就會想到對方,就會開始惱恨自己竟然跟那個人在一起、還生了個孩子……事實上,我的臉型和嘴像她,眼睛、眉毛和鼻子像他,而且的確是像到很像的地步,這……還真是我的不幸。」冷哼,帶點不屑的語調。
「他們每天的爭吵,我早就已經習慣了。咳咳……他們誰也不想看到我的臉,我也不想看到他們的。在上小學之前,我已經自己一個人玩遍了這附近所有的公園、河堤……因為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
櫻木微微側頭,望向流川的側臉。他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但櫻木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一個孩子──是孩提時代的流川──那寂寞、倔強而又冷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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