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農曆年三十,除夕夜。
每個人的臉上全都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即使偶爾有人沖沖走過,心裡想的也不外是趕快回家去團圓。
…………
可是,假的。
什麼都是假的!
什麼過年,除夕夜,滿臉的幸福,全都只是他自己想象的。
身邊有的只是洛城那與日本的溫和完全不同的凜冽寒風,午夜十一點半,街上除了偶爾開著車呼嘯而過的飆車族和狂歡過後回家的人以外連貓也找不到一隻。(電腦前倒坐著一隻的說=^-^=~~)
身後的別墅裡燈火輝煌,一如為賣火柴的小女孩提供遮蔽的大房子一樣,只是他知道裡面的人一定也是沒有心思入睡的。
……流川……還沒有醒……
氣管生成手術已經一個星期了,而且就連醫生也說手術是成功的,但是他就是醒不過來。
就像是被詛咒過的精靈。
而他原本也是應該離開的,已經沒有時間了。
櫻木花道一直很注意路口的車燈,這樣他就可以在必要的時候藏進旁邊的樹叢裡。
“如果我再次在我家看到你的話,我一定報警把你遣送回國!!”
那個男人是這麼說的吧……?流川的……爸爸……
他的爸爸……他永遠都不可能忽略的存在。
而且他也不能在這時候被遣送回國,他要呆在他的身邊。流川……不論他是睡是醒……不論他知道還是不知道……這是對他的承諾……
抬眼看看唯一沒有燈光的窗口,流川就躺在窗口下的床上。和他在日本的房間一樣的格局。真璃夫人說流川是為了可以方便看到窗外的夕陽。
他的顏色。
原來他也是這樣在追逐著自己的渴望嗎?是了,他一直是這樣的,他的那雙清朗的眼瞳裡永遠可以映著他自信的光彩。可是……現在……卻是緊閉的……就像他當時倒在自己懷裡,呼吸全止!
痛。
靠近心臟的地方就像是被人用手直接揪住一樣,徹骨地疼痛!
身後傳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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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感覺。
即不是揪心的疼痛,也沒有輕飄的忘我。
只是黑暗。
沒有呼吸,沒有顏色,沒有味道,沒有……
死,並不是那麼可怕是不是?如果他死了的話……
可是他並不孤獨。
他就在他的身邊……有時離開,然後又回來。
白癡……
如果他現在還可以開口,還可以和他交流,他只想這樣叫他一聲。
狐狸……
如果他現在還可以聽到一絲的微響,還可以聽他的聲音,他只想聽他輕輕地回應。
但是他不能乞求。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可以乞求的權利。
但是他還是在他的身邊……就像……
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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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只要讓我待到午夜……”他乞求了。
只要是可以陪在他的身邊,他……可以乞求……
“離開!”流川修一簡直像是看垃圾一樣看著眼前的少年。他居然開口求他!日本男人的傲氣與自尊呢?簡直就是沒有用的廢物!!!
“……只要能夠待到過完年就可以了,至少在這樣的時候……我想儘量待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不會讓他一個人躺在沒有光亮,沒有溫度的房間裡。
今天流川修一沒有坐車回來,所有櫻木花道沒有看到車燈,沒有聽到車聲,所以也沒有及時躲到樹叢裡。他被抓個正著。
“……澤口,找幾個人把他架走……”這是第幾次了,把這個從日本跟到美國的少年從窗下趕走,可是第二天,又會重複……他都累了……就連報警都沒有嚇到他。
他不知道他和自己兒子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他不能讓一個還應該在日本的學校裡學習的少年就因為自己那個已經很不幸的兒子而放棄他自己原本應該擁有的一切。他也不知道當初是什麼促使他就這樣跟了來,但是他知道,那紅髮的有著坦率眼神的少年也必是有著擔心他音訊的父母,朋友……
他現在一定不會理解他的作為,但是他的做法不是因為他是流川修一,而是因為他是一個父親,也是代替少年的父親作的……天下所有的父親……時間是可以讓一個人被淡忘的,即使被忘掉的是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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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了……?
是什麼?讓他再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完全的虛無……
比死亡更讓他恐懼。
是沒有他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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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讓我留下!”櫻木花道在高大男人的懷裡掙扎著。他不能離開……他還沒有等到他醒來……
“把他丟出去,他進來幾次,就丟他幾次。”流川修一用門把自己和少年分隔開,也許是因為少年那實在是過於絕望和撕心裂肺的呼喚……他兒子的名字……
“……流川……楓……”
“楓……”你可以聽到的對不對?一定可以知道他還沒有離開,一定可以知道他每天都是這樣隔著重重的阻隔以及不被理解的心意,這樣大聲的呼喚著他……不論是在心裡,或是嘴裡。
“……流川…………………………流川……………………狐狸……………………”只是呼喚,只是訴說“你不是一個人!”這個事實。
把他們隔開的不是疾病,而是……父愛……他知道。
但是不知如何跨越。
身上也是火辣辣的痛,因為白天的時候和街頭的美國小孩鬥牛是撞傷的。但是他贏得了明天的伙食費。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但是他有決心堅持下去,如果是為了流川……
他不要再一次失去他時的感受,像把半邊身體活生生砍斷。
現在的他依舊鮮血淋漓,如果看不到流川醒來,心的傷口就永遠都不會結疤。
所以“……流川……”如果你聽見了我的呼喚,請你醒來……為我……
“流川…………流川…………流川…………”他會一直呼喚,在你的窗外,不管被丟出去幾次……
“拜託……這附近還有鄰居……”澤口的耳朵一不小心靠櫻木的嘴太近……差點成為貝多芬第二的說……
“流川……流川……”可是少年並沒有理他,只是專注的喊著。
聲音已經沙啞。
喉嚨已經似火燒。
頭的重量也超過了身體的支撐。
也許他就快到流川的所在。
“流川……………………………………”也許這就是他的最後一聲呼喚…………
如果沒有了聲音,他的喊聲流川還聽得到嗎?
還是靈魂會有另外的交流方法呢?
………………
“……流川……”但是只要他還可以發出聲音,他就會接近所能地呼喚……
“澤口……把那小子,帶進來……”
他退步了。
在商場上有鬼面修羅之稱的他在兩個少年的執著下退步了。
因為曾幾何時他那個從來都不願意在人前示弱的兒子也學會了……乞求……用他唯一還能有的表示……
他向他乞求了,為了門外淒厲地喚著他名字的少年……
那是他——流川修一,這輩子所見過最屈辱的,卻也是最美的……
在透過窗口的月光的照射下,像是回應了少年的最後一聲呼喚的……那一滴淚水……最初,也是最後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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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木花道被帶進那間他一直注視的房間時,他還是暈暈忽忽的。
他不知道流川的爸爸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了主意,也不想知道。
他現在就在流川的床前,可是他卻不敢上前,拉近兩人間唯一的距離。
他在發抖。
而且抖得厲害。
他在怕些什麼呢?
是流川的不再醒來,或是床上躺的根本就是一具屍體?
都是。
臉和稍微露出的脖子,還有那吊著點滴的手臂都訴說著流川的改變。
蒼白,消瘦……
整個人沒有一絲色彩,就連他一向柔軟如絲的黑髮也沒了往日的神采。
如果可以,他願意把自己的生氣分給他,只要他願意染上他的顏色。
意外的異彩。
在他的眼角。
沒有墜落,沒有乾涸。
反射著無邊的月華。
……流川……
用他最後的方法來乞求……
是無根的淚水……
沒有來處,不知歸所。
自己會被燙傷。
只是淚水折射的光彩而已。
但是……流川……那是……流川……
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怎樣撲到他的身上。
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怎樣把那顆毒藥般的淚水含到唇間,但是知道他中了毒。
他的五臟六腑都在劇痛。
燃燒的淚水,是流川的……
無法可解的劇毒。
一生一世。
經過了這樣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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