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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的海上，一艘銀白色的摩托艇閃電般御風疾馳，馬達轟鳴聲中，一道霰瓊碎玉似的雪白浪濤無情地劃破那方寧靜沉寂的翡翠水域。
流川雙目熠熠地盯住經緯儀，露出踏上亡命之旅以來的首次微笑：“再過不到十分鐘就進入公海了。”
櫻木沒回頭，木然操縱著快艇，冷冷地問：“我們不會被國際刑警通緝嗎？”
流川愣了愣，左臂上汩汩淌血的傷口來不及包紮，多少分了他的神：“先逃過這一關再說……”只需逃過此劫，活著一切就會有希望……
突然！腳下猛一個趔趄，流川扶著艇沿穩住身形，沖正將快艇以極小的弧度猝然掉轉、駛向來時方向的櫻木大吼：“你瘋了嗎？員警就在後面！”
“我沒瘋……”櫻木離開駕駛台任其繼續回航，兩手習慣性地伸進褲兜，再掏出來時，陰沈的黑色槍口迅速壓住飄逸的瀏海抵在流川眉心，堅如磐石：“我是一名臥底。”
流川平直的唇線抽搐了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狹長犀利的眸子：“開玩笑？”
“砰！”子彈攜著淒厲的風緊貼著鬢角飛過，振聾發聵。
流川緩緩抬手抹了一把臉頰，指尖若有還無地殘留一絲猩紅。看來他是認真的。心如刀割，聲音卻清冷得像冰川：“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你違法亂紀，因為我是個員警（好險就加上“人民”二字了^^;;;），因為我的好兄弟一個接一個地為破獲這個案子犧牲：洋平、高宮、大楠……死得很慘，死不瞑目……”
一再告誡自己要冷靜，要鎮定，流川的嗓音仍是不由自主地拔高了：“所以你就欺騙我？打入黑幫為你的朋友復仇？而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和肉體，做了我三年的情人？”聲帶失控地顫慄著嘶啞著，“為什麼？……為什麼要欺騙我？……無論你有多恨我，難道我們不可以堂堂正正地較量？”
“喀喇！”保險栓輕震。“閉嘴！”不擇手段，心狠手辣，不都是你教給我的嗎？櫻木竭力刨去話語裡的感情色彩：“做你的情人是計畫外的事！但既然簡捷有效，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殘陽如血，流川怔怔望著橙色霞光籠罩下的愛人，英挺深邃的輪廓被鍍上了一層模糊的夢一般的金邊，更顯得正義凜然。我曾經傾心相許的人，原來竟是來自一個我永遠無法涉足的世界，只有光明沒有黑暗的世界——悲哀莫名的沒有交集的黑與白：“都是……假的麼？那麼多的甜言蜜語，說什麼要代替早逝的父母好好疼我寵我，說什麼今生今世相親相愛，說什麼除了死亡再沒什麼能將我們分開……都是假的？”
櫻木死死咬著下唇，不為所動。
流川卻莫辨悲喜地笑了：“你猜……當員警包圍港口，眼睜睜看著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一個個倒下時我在想些什麼？”
櫻木微微掀動眼簾，深褐色的瞳孔透著困惑。
“我在想：只要你沒事就好……只要花道好好的，我什麼都不計較，什麼都可以失去，什麼都能從頭再來……”
持槍的始終穩定的手臂終於遲疑著略有下沉。
流川趁隙飛起一腳正中櫻木右腕，落地的姿態依舊瀟灑從容。槍被拋向半空，流川搶先抓過來，乾脆地擊中櫻木膝蓋，隨著後者倒吸涼氣煞白著面孔匍匐不起，槍洞也敏捷有力地蹭上他的太陽穴，另一隻手揪牢了他左胸的衣襟：“你這個人……難道就沒有心嗎？”
櫻木呆呆瞅著腿關節上的血泉湧般嘟嚕咕嚕往外冒，勉強笑了笑，燦爛明朗得一如他們浪漫的初遇：“我的確沒有心……這顆心，是南烈的……”
“什麼？！”胸口的痛楚減輕了些，是流川下意識放鬆了力道。
“南烈啊，你不記得了？兩年多前我心臟受傷入院，躺在病床上等人募捐器官。南烈找到了我，他說他知道你不會再相信他了，希望通過我繼續愛你……”
“烈？……我想起來了……你先是離間了我最得力的助手，然後憑藉堵槍眼的壯舉徹底贏取了我的信任……”你就這麼賭上性命要置我於死地？流川摒棄了最後的幾許不忍，右手食指摳緊了扳機，一分、一厘……一字一頓，察覺不出絲毫憤怒：“櫻—木—花—道！如果你是想堅定我殺你的決心，那麼，你成功了！”
我當時沒想到要贏得你的信任，我根本是條件反射……櫻木最末一次深深看進流川眼底，滿滿是全是自己，全是我全是我啊，像烙印在心上……撇開黑社會的背景，他實在完美無缺，對自己也好得無可挑剔……記住我記住我吧！……不！忘了我，忘了我獨自逃生去，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活下去就好……
別過臉去，無比滿足地闔上眼，流川看不見的半側臉龐滑落一串清淚，大量失血使得連簡單至極的坐立都折磨得櫻木形容憔悴：就是這樣，別猶豫，殺了我吧！因為我背叛了我的上司、我的同行、我的摯友、我的信仰！……因為我情不自禁地愛上了你！……“你最好瞄準一點，手不要搖晃……這是最後一粒子彈了，如果殺不死我大家都會很麻煩。”
流川癡癡凝視昔日的戀人，槍管徐徐調向油箱……
——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喪鐘般的一聲巨響，赤木警官帥部下匆匆趕到時只遙遙望見霎那間映紅了藍天碧波的萬丈火焰。
我是魚 你是飛鳥
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離
要不是我一次張望關注
哪來這一場不被看好的眷與戀
你勇敢 我宿命
你是一隻可以四處棲息的鳥
我是一尾早已沒了體溫的魚
藍的天 藍的海 難為了我和你
什麼天地啊……四季啊……晝夜啊……
什麼海天一色 地獄天堂 暮鼓晨鐘
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
睡不著的夜 醒不來的早晨
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
今天的不堪如何原諒昨天的昏盲
飛鳥如何去愛 怎麼會愛上水裡的魚
——齊豫《飛鳥和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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