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追尋、千年的相思、千年的孤寂…───
再回首已是千年……
往事如雲煙。
『花道?怎麼了,怎麼突然發起呆來?』
被後世人們稱之為【青之賢者】的稀代天才咒術師˙仙道彰此刻正有些困惑地望著一旁的紅髮妖魔夥伴,只見他難得沉默地凝視著沙漠的地平線彼端,怎麼也想不透他怎會對這片既淒涼又荒蕪的大漠充滿特殊感情。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段讓人魂牽夢繫、柔腸寸斷的生死悲情。
『花道…你在哭嗎?』否則,你怎麼會有這麼哀切悲痛的表情…
『…哭?』火紅髮的少年妖魔有些詫異地揚了揚英挺的俊眉,淡然一笑:『恐怕我的淚早在千年之前便已枯竭了。』而我…也早已忘卻【哭泣】的滋味了……
『花道…』
仙道實在很想將眼前的人兒給緊緊擁納入懷,可是櫻木卻用孤獨且堅強的眼神掩飾著他脆弱又傷痕累累的靈魂,武裝起自己,拒絕了所有人的靠近。
『…從我們第一次會面那時,你便曾將我誤認為另一個人…而你花費了長達千年的歲月,究竟是在尋找什麼人呢?』
『我在尋找…一個曾和你一樣,內心非常寂寞,同時也十分孤獨可憐的人……』也是我唯一所深愛過的人。
唯一深愛過的…人?!
驚愕地瞪視著又陷入過去迷思的櫻木,仙道看了真的好心疼,好心疼…
『你…真那麼愛她?』愛到不惜忍受長達千年的孤寂,也要執意尋找到她?
…愛…嗎?
『啊…是啊。』櫻木的目光落在遙遠的沙漠盡頭,茫然、空虛且寂寞。『真的…好久了。久到我足以愛得恨他,再由恨轉愛的漫長歲月……好幾次、好幾次,我幾乎都快放棄了…』
可是,割捨不下啊…
而現今不知轉世到何處的你,是否也與我如廝心情?
忍著心痛,不想再自己獨活承受失去你的煎熬,卻又脫逃不了…
微瞇著眼,如火如荼的金烏已然漸漸西沉。
櫻木不自覺地彎腰俯身掬起一把灼燙如火的熱砂,懷想遙遠愛戀時,自己那硃砂紅的長長髮絲卻在烈風的吹拂下倏然映入眼簾,看得櫻木又忍不住的痴了。
…如同烈火一般的赤紅雲髮……
我幾乎都快忘了,自己真實的模樣…
放棄了原先所擁有的一切,代你成為不老不死的妖魔後,至今已然度過了千百個年頭…
而我最深愛的你,現今究竟在哪裡?
在哪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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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著細小砂塵的熱風吹過櫻木眼前這片荒蕪四野的沙漠,也是櫻木幼時曾經差點喪生在此的黃金海洋。
對當地的居民而言,這片如夢似幻的美景只是假像,傲慢的沙海可以在白晝化身為嚴苛的煉獄,亦能在清澈耀眼的黑夜中成為極寒之地。
這麼一個反覆無常、抗拒人類入侵的殘酷聖地卻對櫻木和另一個人有著難以抹滅的珍貴回憶…
櫻木罩著防砂塵和強烈日照的斗篷,怔怔地佇立在被日曬風蝕作用之下而風化為黃金大地的沙漠中央。
……我…一定是哪條筋不對勁了吧?
竟然隻身一人偷溜出宮跑來這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唐:…你是太子耶,說話文雅一點好不好|||||||)
櫻木不願承認,自己其實內心是渴望再見那救命恩人一面的。
「…真的,這地方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荒涼。」一點都沒變嘛…
除了沙還是沙…看的眼睛都痛了起來……
媽的,一定是該死的沙子跑到眼睛去了!好痛…
痛到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揉著發紅轉潮的目眶,櫻木有些悵然若失地轉身想跨上自己的坐騎離開時,卻發現不遠處竟然也有個人和自己一樣,對著這片沙漠發楞出神。
似乎察覺到櫻木的目光,對方也轉過頭來,正巧與櫻木四目對望。
一陣狂風吹起漫天塵沙,也吹開了那人原先遮蓋在頭上的斗篷。
瞬間,宛若鮮血一般的火焰赤紅髮絲如同地獄的紅蓮快速地燃燒攻佔櫻木的所有視線…
「……!!」
猛烈的風勢似有意阻撓兩人會面,不斷地吹起讓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沙塵暴。
櫻木猛烈地咳著,步伐卻沒有絲毫猶疑地朝紅色頭髮的主人邁進…
對方彷彿也想確認些什麼般,同樣沒有絲毫偏差地往櫻木的方向前進。
還差十步…九…八…七…六…
就快了,只要我一伸出手就能碰到他……
拜託,不要消失啊!
就算你是幻影…也請別消失的太快……
三…二………
就在櫻木伸出手臂想拉住眼前人的那一剎那,對方已先行一步地將櫻木拉近懷裡,並生怕他隨時會消失一般牢牢擁抱住。
「媽的,死狐狸……」不是夢,真的…真的是你!我終於又再度見到你了…
流川貪求似的把臉埋在櫻木的肩頭,吸取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嘴角刻劃出一抹他在其他人面前從未出現過的溫柔笑意。
「…白痴。」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就一直抱著這樣的幻想…沒想到上天真的聽見我的願望了。
明明彼此心中都有著千言萬語想訴說,可卻偏偏一開口就是互損對方的話語,兩人對於彼此的默契之好都忍不住一陣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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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這隻臭狐狸,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火堆旁,火焰燃燒木頭的香氣混合著輕微的啪啦聲在萬籟俱寂的墨夜裡,將圍坐在火堆旁的兩名少年男子身影給顯得氤氳且醉人。
流川還是繃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英俊面容,鮮紅的髮絲狂亂而不羈地散垂在他肩上、身後,隨著夜風輕搖擺盪。
「……」
不答腔,流川只是微掀了掀長而捲俏的眼睫,眸光淡然地掃過坐在自己對面,有著沉魚落雁、出水芙蓉般美麗相貌的櫻木。
那一張即使是絕世美人見了都要相形見拙的容顏,卻偏偏是生於一名男子身上…
流川忍不住在心底暗暗一嘆,事隔多年,好不容易再見到自己的心上人,卻怎麼也沒想到命運之神竟然這麼的愛捉弄人,讓自己白白抱這一線希望度過了多少難熬的日夜晨昏。
見流川始終吭也不坑一聲,櫻木以為他還在為自己狠揍了他一拳而生氣:「喂,你這傢伙別那麼小氣好不好?我又不是故意揍你的。誰叫你這隻瞎眼的臭狐狸竟然將我一個堂堂大男人給當成了姑娘家…」
聽見櫻木這樣說,流川倒是終於肯開尊口回一下話了:「…我倒是不知道你這堂堂大男人在小時候有做姑娘家打扮的奇怪嗜好。」
「~~~~#」被流川的挖苦言語給堵的無話可說的櫻木只能憤恨地囁嚅著:「我…你以為我很愛是不是?我也是被逼的好不好……」
「…那你雙親還真是奇怪。」幹麻沒事逼親生兒子穿女裝啊?
「不准你侮辱我父…不是。不准你侮辱我爹娘!」在差點說錯話洩出自己真實身分的櫻木及時改口。
…爹娘嗎…?
聽到這句話,流川的嘴角不自主地泛起一抹酸澀的苦笑:「…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一定很幸福吧?」
「廢話!這可不是我自誇,從小到大,只要我想要的,我爹娘一定會想辦法幫我辦到。」
除了對自己生於帝王之家有些埋怨外,我倒覺得我可說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對了,狐狸。你呢?你爹娘疼不疼你啊?」看你老是愁眉苦臉的,你爹娘對你不好嗎?
「…我……」流川欲言又止,琥珀色的眸子剎時染上濃得化不開的憂鬱深沉:「打我出生以來,我就沒看過我爹。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的身邊就只有娘一個人…」
而我的娘,則是一個既可憐又悲哀的女人。
「……這樣啊…」發現自己說錯話的櫻木困窘地不斷抓著如瀑般的絹絲墨髮,努力思索著有沒有辦法讓這個總是滿懷心事的寡言狐狸開心起來:「那個…如果…我是指如果啦!」
「……?」
「如果…我有能力照顧你和你娘,你願不願一搬過來和我還有我娘一塊住?」
「!!」你這白痴在說些什麼傻話啊?!
「我是說真的啦!」看流川一臉懷疑的模樣,櫻木連忙澄清:「你可別小看我喔!我家很大的。」
那麼多宮殿別苑分一間給你們母子住,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嘛。況且與其積在那生灰塵,還不如讓人住進去還有意義一點。
「我為什麼要…」流川剛想回絕,馬上又被櫻木的話打斷。
「好啦!考慮一下嘛。況且你要是住在我那裡,我們要見面不是方便省事多了嗎?」
面對櫻木那略帶著天真的傻氣話語還有真誠一片的無欺瞳眸,流川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怔怔地望著他無敵般的燦爛笑靨,流川的胸口深處卻忍不住地有著一陣陣針錐似的苦楚。
「吶吶吶∼七日後是紅蓮國的太子登基之日,我們就約在那天皇帝登位的天壇上見面好不好?」嘿嘿∼到時等你知道我是誰,包管讓你這隻臭狐狸嚇到臉綠掉!
七日後,太子登基之日?!
流川聞言禁不住身形微微的顫抖著,我這污穢又骯髒的身軀又要開始奪取無辜的人命,背負更多的罪孽了嗎……?
抬頭望見櫻木無垢的純淨笑容,流川便打從心底為自己的骯髒罪孽感到自卑又自憐。
無助地伸手捂住額頭,他深深地吐吶出一口氣,以櫻木勉強能聽得見的聲量輕聲道:「…再讓我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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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該是這種結局的……
為什麼會…老天為什麼要這麼的不公平?!
花道他…花道他做錯了什麼?該死的人…該死的人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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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京城,就暗驚原本熱鬧鼎沸的街巷竟然靜得讓人毛骨悚然,連個貓影都瞧不見。
鄰國以鍊金術聞名遐邇的彩都女王˙彩子,在獲邀前來參加紅蓮國國主登基此等國晏,卻沒想到一入京城映入眼簾的卻是此般荒涼景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揚手意示侍從將轎子放下,彩子由俾女攙扶著一路往天壇前進,沿途上,道路兩側皆佈滿了斑斑的血跡與一具具開始微微散發出惡臭的屍首,斷裂的刀劍還歪斜地插在一旁的草地上呢。
一到天壇,便看見一抹紅色的背影僵硬不動。彩子心中微訝,尚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時,她已來到那人身後:「…你是?」
那人動也不動地,彩子只好放膽再靠近幾步,並直覺地將視線轉向那紅髮人懷中所抱的身子。
「花道!」她脫口,提起長長裙擺奔至他面前,惱怒地叫嚷道:「你這木頭人還抱著他做什麼?!快點叫御醫───」
話未完,手指才碰到櫻木那張細緻卻灰白的臉時,當下讓彩子倒抽了一口冷氣。那臉…那臉已是冰涼寒透又僵硬,分明已死去多時、回天乏術了。
她朱唇微啟,慢慢抬頭看著眼前一臉茫然的紅髮男子,視線落在他無神失焦的琥珀色瞳眸上。
「……該死的人…」紅髮人失魂呢喃:「該死的人是我…不是嗎?為什麼會……?」
該死的人?彩子尚摸不清頭緒時,又聽對方恍惚地自問自答:「…如果我真的死了…那為什麼我還在這裡?現在的我又是誰…?有沒有…有沒有人能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難道───
「花道!!」彩子倏地一把抓住紅髮人的雙臂,難以致信:「是你嗎?花道!!聽到了就回答我!」
「……姑姑?」紅髮人的視線終於抓住一個定點,不再散渙迷惘:「…妳來了…終於來了……」
「花道?真的是你?!」你怎…怎會變成這副人不人、魔不魔的怪樣子?!
「姑姑…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紅髮人緊擁著懷中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屍體,悲痛地嚎叫著,不明白自己的身體明明就躺仰在自己懷裡失去氣息,怎麼自己卻還完好如初的存活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有發生在前天的那場刺殺,那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告訴我…誰都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不好…?」如果這是場惡夢…求求你…讓我快點清醒過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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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那一天…風竟是異常的冰涼。
空氣中佈滿了濃厚殺戮氣息的血腥味……
「啊───」
數道淒厲的慘叫響徹雲霄,天壇之上,再過一時半刻即成紅蓮國新帝的皇太子˙櫻木花道在其母的拉扯與護衛的周嚴保護下開始撤退。
「………讓開!我只想取太子的項上人頭,無濫殺無辜之意。」
流川手持染滿鮮紅血液的寶劍,身上衣物也被方才的激鬥給濺滿鮮血,由頭至腳皆一身腥紅的他,此刻更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紅蓮之鬼。
「放…放肆!何方妖孽膽敢在此撒野?!」
見流川未退卻,依舊威風凜凜地一步步逼近天壇之上的皇太后和太子,近衛軍們夥同眾大內高手,個個視死如歸地紛紛拔劍抵抗,將守護太子的性命視為最優先。
「……?」紅色的頭髮…是他?!
在騷動混亂之中,櫻木注意到底下那個意圖行刺自己的妖孽居然也有著一頭撼動人心的絕艷紅髮。
「皇兒,我們快離開這裡!快!!」你是紅蓮國最後所殘存的王室血脈啊!你萬萬不能有任何的損傷…
「太子殿下,請盡速隨同屬下離開此地。那妖孽厲害的很,臣等擔心眾侍衛難以力敵…───殿下!!」
用力掙脫母后和護衛們的手,櫻木像著了魔般地飛速往已然積屍成山的血海戰場而去。
「皇兒───」
櫻木知道自己現今的舉動很瘋狂,稱得上是毫無理智的自尋死路行為,但是他就是無法放任不管,他想親眼確認那個紅髮妖孽究竟是不是自己曾朝思暮想的大漠少年。
「太子殿下!這裡危險啊!!」
「保護太子殿下!快!!」
「……」太子?是那個身穿龍袍的傢伙嗎?
再度不留情地斬殺阻撓在自己面前的敵人,流川微瞇著眼凝視著一名不顧自身危險卻仍不斷朝自己方向前進的青年。
因為來者背著光源,所以流川看不清他究竟是長得什麼模樣,隱隱約約中勉強能辨認的只有他身上所穿的那繡有五龍飛舞、雙龍搶珠,代表天之驕子榮耀的黃金色龍袍。
不再猶豫,流川提氣縱身一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劍直刺太子心窩。
「───花道!!!」
皇太后淒厲地哭叫著飛撲上前想擋住那企圖對愛兒不利的劍刃,可終歸是晚了一步。
花道?!
流川的心在聽聞到這個名字時如遭雷擊,想收手已然不及,手中寒光四射的寶劍已深深沒入對方身體,並且穿透而過。
「───是你?!」流川抱住了櫻木搖搖欲墜的重傷身軀,難以致信地瞪著懷中那張在自己腦海中不斷浮現千萬次的甜美容顏:「…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是紅蓮國的太子?!
天啊…怎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該是這樣的啊!!
「咳咳…」倚在流川懷抱下,櫻木痛苦地嘔出一灘讓人怵目驚心的鮮血,悲淒的瞳眸盡是滿滿的不解:「…為什麼……?」
為什麼…我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你來了…為什麼…為什麼你卻是前來刺殺我的刺客?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那麼的恨我,恨到非殺了我不可的地步…?
我們不是約定過,要住在一起的…不是嗎?
「皇兒…皇兒!母后的心肝寶貝啊……」婦人哭得是肝腸寸斷,也不管臉上的妝全給花了,身上的雍容華貴氣質都消失了,她只是不斷地哭喊並爬至櫻木與流川身旁,抱著櫻木染上罪紅的身軀痛苦地嘶啞悲嚎著。
流川見狀,搖頭顫著雙唇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完全哽咽到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哼…妳也總算嚐到絕望的滋味了吧。」
一道絕冷刺骨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婦人傷心欲絕地抬頭,卻發現眼前不遠處的階梯高台上正佇立著一名擁有紅髮的邪魅妖女,在她身邊更有一些醜陋邪惡的妖孽相隨。
「…娘?」為什麼你會在…?「您能說話了?」
極冷淡地瞥視底下的流川一眼,紅髮女人的眼神彷彿不是在看自己的親生兒子,而是在看一個利用完隨手可丟、可有可無的棋子罷了。
「…還認得我嗎?皇后娘娘。」
極盡諷刺的言語隨風傳入婦人耳裡,當櫻木的母親一看到那紅髮女人的艷紅火髮時,驚得當下臉色慘白:
「…妳…妳是……!!」
「親眼看到即將落入妳手中的國家卻被我給一手毀了的感覺如何啊?」邪魅地冷笑著,女人看似柔弱得禁不起強風一吹的嬌小身軀卻蘊藏有無限的憤怒與恨意。「十七年前,妳讓我一夜之間嚐盡了世間百態、人情冷暖…而今,我也要讓妳嚐嚐…一夕之間一無所有的絕望滋味!!」
「娘!住手!!」
說時遲,女人已拂袖下令,所有妖魔群起四動、大肆入侵,開始攻擊人類與家畜。剎時,整個天壇已化為屍山血海、人間煉獄。
信步來到流川面前,女人冷傲的神情如冰似霜,毫無任何感情可言。見流川懷中躺仰著奄奄一息的櫻木,女人秀麗的柳眉淡淡地擰了起來:
「…好一張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難怪迷得我的楓兒昏頭轉向的。賤人,要怨就怨你父皇和母后吧,是他們先負我在先,休怪我不義在後!!」
見女人拔起插在一旁禁衛軍屍體上的刀劍,作勢便欲予櫻木最後致命的一擊,流川咬著牙更是抱緊了懷中的櫻木,打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娘親傷害他懷中這個人。
「皇兒!!」原先癱倒在一旁的貴婦人也不知打哪來的力量,竟在千鈞一髮之際擋在流川和櫻木面前,為他們承受了這致命的一擊。
「母后───」見自幼便將自己當成了心頭肉細細呵護的母后染上血的身軀倏地軟了下來,櫻木也顧不得自己早已身受瀕死重傷,掙扎著推開眼前的流川,伸出雙臂即時接住了她無力的身骨。
突如其來的衝力讓他倆人雙雙跌倒在地,落地的衝擊更再一次的牽動櫻木的傷口,即使痛得他幾乎都快暈厥過去,他還是護住了母親嬌柔的身軀。
「皇兒…母后…母后已經不能夠再保護你了……」
「母后…不要說話…不要再說話了……御醫!來人啊…御醫……快幫朕傳御醫過來啊!!」見到鮮血從母親的嘴角汨汨流出,櫻木一時之間慌得六神無主了。
「皇兒…母后對不起你……對不起………」緩緩伸出手想碰觸兒子的臉龐,他立刻反手握住。
「沒的事…是孩兒不孝!沒有好好的聽母后的話…孩兒不孝……」
「哼!礙手礙腳的…今天,就讓你們母子倆結伴共赴黃泉吧。」
閉上雙眼,櫻木認命的接受即將面對的命運時…
「───」紅髮女人錯愕萬分的瞪著擋在櫻木母子面前,承受著自己一劍的親兒:「楓兒,你這是作什麼?!」
「…娘…夠了。請住手吧…不要再繼續憎恨下去了……」
…狐狸?…你說什麼?你叫這個妖女……娘?
「你懂什麼?!讓開!」女人恫嚇著,並作勢揚起手中寶劍欲刺下…
沒想到流川不但不避,反而勇敢地迎上母親凶殘的目光:「沒錯,孩兒的確什麼都不懂。不懂娘對這個國家的恨…不懂娘這樣的自憐自艾是為什麼……更加不懂娘何苦為了報仇而將您自己逼往無路可退的絕路!」
「住口!!」劍刃劃破空氣,在流川英俊的臉龐上刻下一道血痕。
流川還是無所畏懼:「…孩兒不曾讀過書,不曾上過學堂,也不懂什麼四書五經上的道德忠義…孩兒什麼都不懂。但至少孩兒現在唯一懂的是───這個人…紅蓮國的太子˙櫻木花道,對孩兒來講比任何東西都要來的重要!」
女人持劍的手因親兒的一番真情告白而開始微微顫抖:「…你說什麼?你有膽子再給我說一次看看!為了那個賤貨所生的雜種,你居然要背叛我…?我是你的娘啊!!我生你、養你十七載…而今你居然為了一個賤人要與我作對?!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
流川無語,只是沉痛的閉上雙眸,“忘恩負義”和“不孝不忠”的罪名太過於沉重,他無法背負也無法承擔,可是一想到若在此向母親屈服,他便會失去心中最珍視的東西時,他便下了某個決定…
睜開眼,清澈的珠淚隨著流川接下來的言語逐一滑落,同時也讓女人感到刺骨心寒。
「…如果您一定要殺這個人,就請您先殺了孩兒吧……」
「…好,你就這麼想死是不是?!我就成全你!!」
……………
接下來的事,櫻木已幾乎沒什麼印象了。
他只隱約記得朦朧間有個人不斷地在呼喊自己的名字…那是多麼哀痛悲切的呼喚。
再次醒來,週遭已是屍橫遍野、無一倖免。除了和流川軀殼交換了靈魂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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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白幡起,冥紙飛。
在彩子的一手安排下,棺木從宮裡出發前往皇室墓陵。
冷冷的寒風從身後吹來,掀起了櫻木身著孝服的衣衫,也吹亂了他束起的朱紅長髮。
為娘親和自己的身軀送葬,這是何等的可笑與不堪?
一旁,躲在父母親身後偷偷觀望的孩子偷偷的拾起地面的小石子朝著送葬隊伍中的櫻木扔去。
稚嫩的童音卻訴說著殘酷的言語:「妖怪!明明就是你殺了皇帝和皇太后,還在那裡貓哭耗子假慈悲。」
「妖怪!!殺人兇手!」
「滾出去!給我滾出紅蓮國!!」
越來越多的群眾加入扔咒罵的行列,不只是石子,菜葉、雞蛋和蔬果也都成了攻擊櫻木的武器。
「你們在幹什麼?!住手。通通給我住手!!」
彩子驚叫著,惱怒地喝令自身的侍衛強制驅逐圍觀的百姓。
而櫻木,卻只是忍著痛楚,表情漠然而又茫然地一步步往前走去,彷彿方才的騷動都與他自身無關一般。
寒風依舊,吹凍了他年輕的臉龐,也吹凍了他空虛碎裂的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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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你要離開這裡?」
櫻木不語,只是沉默地點頭,手中依然沒有停止整理包袱的動作。
「為什麼?!你要拋棄這個國家子民不管嗎?!花道!」
「……姑姑。」櫻木看著對面銅鏡中自身的倒影,自嘲地扯了扯嘴唇:「…瞧瞧我現今的模樣…您以為還會有哪個子民百姓願接受一名貌似妖孽的人當皇帝嗎?」
「這…」
「我要去旅行…不管花費多久的歲月,我都一定要找到那個人的轉世為止……」
我要問他…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獨活?
這當中的曲折離奇、來龍去脈…我都要問個清楚才行。
櫻木知道這只是個自欺欺人的藉口罷了。
追根究底固然重要,但真正的原因卻是───他想再見『他』一面。
好想、好想……
…如果追尋你的身影是我給未來自己的唯一使命。
那麼,你的命運也是我的命運…
我不管他人對我如何想,我只想無怨無悔的走我自己所選擇的未來!
而你,正是我的路…
───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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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萬分不忍打斷櫻木滿是愁緒的遙想,仙道還是不得不出言提醒:『…花道。天色已屆黃昏,咱們該盡快趕路至下個綠洲村落方可。否則今宵唯恐露宿大漠郊外了…』
『…啊啊。是啊…』
是該走了,再繼續沉緬於過往的回憶中也無濟於事…
你說是嗎?狐狸…
由仙道引路率先走上既定的未完旅程,櫻木在離去之前,忍不住再一次的回首,深深地凝望這片勾起他無限迷思的沙漠片刻後,這才依依不捨地追隨仙道的後塵而去。
每當我突然想起這千年來所忍受的孤寂,我就會如此的安慰我自己…
你並沒有真正的離我而去。
無論我的人身在哪裡,你的心永遠只離我一個轉身的距離…
在我的身前,在我的影裡…
而我滿懷思慕的靈魂,將伴隨著那無垠的蒼穹,
在永恆的歲月中,靜靜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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