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利亞》

Step

〈2〉

 

流川是懷著興奮的心情而打開門的,是他們的家門。
握著鑰匙的手在興奮的抖著。才離開沒多少天,他已經在想著那傢伙了。
當他打開門的時候,發現屋內黑沉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盡管現在是白天,外面的陽光也透不進來。白痴……不在?
皺了皺好看的眉,流川順手把門關上,把背包掉在地上,拉開窗帘,打開了窗。
在陽光投進來的一剎那,他看見了櫻木,然後,他的心臟停止了躍動。
櫻木就坐在最暗淡的角落裡,雙手環抱著曲起的膝,一動也不動的。
流川睜著不置信的眼、小心翼翼的走近櫻木,像是怕會嚇倒他似的,跪在櫻木旁邊,伸出手,卻在快要碰到他的臉的時候,遲疑了。
他的臉很蒼白,白的就像太陽下的雪地,但後者是驚艷、前者是驚心。
流川的心裡被沉沉擊著,腦裡隆隆作響。櫻木好像瘦了點,臉頰也陷進去了。
他眼睛閉著,似是睡了。
流川咬著下唇,一手輕柔地撫摩著櫻木的頭髮,一手把他擁進自己的懷抱裡。
突然的溫暖驚醒了櫻木,他掙扎著,要掙脫流川,而流川只是不斷地在他耳邊安慰著他,把他抱緊。
漸漸的,櫻木像是認出了流川,不再胡亂掙扎了。
他輕輕推開流川,藉著和暖的陽光,看見流川的一張臉,看見流川那憂慮的眼睛,他伸手,指尖在撫摩著流川的臉。他的手在抖著。
流川握住了他的一雙手,讓他放在自己的臉上,眼睛怔怔地望住櫻木。
櫻木笑了,卻更像在哭。
他不理流川焦慮,只是緊緊地抱著他,把自己陷進他的懷裡,聽著他那沉穩的心跳聲,一跳、一躍、一跳、一躍……

他是我的所有,我的一切,我的唯一。
不要、不要理會我……我只想活在鏡子裡。他是我的世界,而我必須依靠他、窺伺鏡外的一切。

+++

「嚴重營養不良、脫水,還有其他其他……你是在虐待他麼?!」

不理仙道叫嚷,流川馬上從椅上站了起來,走到床邊,握住櫻木的手。
「記得要多注意他的飲食習慣……」仙道在一旁看著,苦笑,比了比胸前的名牌,「喂喂,流川,說怎麼我也是這裡的醫生,聽我說總沒錯吧?」
流川還是沒有答話,靜看著睡了的櫻木,專注的。
仙道聳聳肩,把手插進衣上的口袋裡,「那麼我先走了,還有別的病人待著……櫻木他快會醒了,有什麼再找我吧!」
流川一震,在仙道轉身要離去的時候,緊緊握住他的手腕。
「流川?」仙道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狐疑,看著垂低頭的流川,「怎麼了?」
聽著仙道的話,流川握得更緊了。這麼用力幹嗎……仙道皺眉,低頭看著流川,看見流川不知什麼時候抬起頭來、望住自己,心裡不由一怔。
這雙眼睛……不是人的眼睛!仙道從來沒看過這麼悲傷的眼睛,這深黑的海中沉澱著最深的痛楚!這樣的流川,他從沒見過。仙道心底發毛,要避開流川的視線,他不能夠面對這雙空洞的眼!
流川的臉在白色的光下顯得更為蒼白,他的唇在開合著,可是仙道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流川的手握得更用力了,強忍著手腕上的痛楚,仙道咬著唇,要甩開流川的手。
卻見流川一面茫然地望住仙道,沒有焦點的眼睛,不知道在找著誰的身影,一邊低喃著:「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媽的!這傢伙快瘋了!仙道咬牙,扯著流川,按了按牆上的鐘。努力地捉住流川,一面看了看那單落的掛鐘,從來也不覺得它是這麼有用的!
「請問有什麼……」女護士笑臉的打開門,看見仙道和流川,一呆,「仙道醫生?」
「快!」仙道差不多是在咆哮,把雙眼睜得老大的,「快拿鎮靜劑來!」
「!」女護士的臉有點蒼白,點點頭,跑去了。
仙道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緊緊捉住流川。只要他一用力,流川便更用力,還是只能咬牙撐過去了。待女護士手握著注射,跑到病房前,仙道懷疑是不是已經過了許多年呢。
仙道抓住流川的手,女護士給他注射。發覺握住自己的手慢慢放鬆了,仙道掙脫掉流川,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難怪這麼痛!仙道苦笑,看著自己手腕上的一大片紫青。
本來打算把流川帶到職員休息室的仙道,遲疑了一會,還是和女護士一起把流川放在病床旁邊的沙發上,讓他躺好。要是他醒來不見櫻木,不再瘋了才怪!

「醫生,那麼……」女護士這才有空仔細一看,這不是那個籃球員……流川什麼嗎?!
「可以了,這裡有我在就行。」仙道笑笑,眼裡卻是掩不住--送客!
「可是……」真、真人比報上帥啊!!
「可.以.了.!」仙道還是笑著,一把把門關上,呼了口氣。
匆匆地把女護士打發了,仙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單手托著臉頰,額上是一些散落的瀏海。看著那睡得正好的二人,無奈的笑了。

這兩個傢伙到底是怎樣在一起的……唉!

+++

這裡……這裡是哪裡?!

櫻木緩緩張開眼睛,看見自己站在湘北的室內籃球場中。不,四周是漆黑一片,他不是看出來的……是感覺。那種味道、那種氣息……櫻木這生也忘不了!這裡,是他最光輝的時刻!
他看見在前方、 那顆閃閃發亮的籃球,他的雙手緊張得抖著、連呼吸也幾乎摒絕,只為了觸摸那平常不過的籃球。仿佛那顆球只是幻影,一眨眼便不在了。
當他快要觸及那籃球,四周突然亮了起來,像是投射燈映照下的舞台,耀眼得睜不開眼來。
櫻木瞇起眼睛,身邊浮現一些模糊的人像……他看見大猩猩、眼鏡兄、小三、宮城……場邊,是安西教練,似在呵呵笑著,還有在旁邊打氣的晴子,拿著紙扇的彩子,連洋平他們都在!
心中一樂,櫻木張開嘴想笑,卻笑不出來,笑不出聲音來。睜大眼睛,他看著大猩猩他們拍著那顆籃球,一步、一步的跑遠自己。晴子他們,完全不理會他,眼睛隨著大猩猩、隨著籃球去了。他想追,可是他的腿動不了。他怎麼動也動不了,他睜著眼,看著大家跑離自己。
櫻木他放棄了掙扎,他看見站在角落的流川。流川在看著他,那冷冷的眼睛要把他刺穿。櫻木呆了,他看著流川慢慢走近自己,他低下頭,看著那雙球鞋,直至他們那兩雙腳完全沒有距離為止。他看見流川的臉,很近、看得很清楚,甚至看見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他看著流川的眼睛,那雙深色的眼睛,那雙眼睛要把他吸進去。櫻木的臉上發熱,然後,蒼白。
流川突然別過頭,再也不看著櫻木,像是從沒看見過他似的,邁步而去了。櫻木皺著眉,抱住自己……很痛、很痛!不知道哪裡在痛!他痛得倒在地上了,伸手想叫住流川,卻叫不出聲來,看著流川不回頭的、慢慢的跑著,跑著離開……現在只餘下他一個躺在地上了。

痛、痛、很痛!不要、不要丟下我在這裡……

「花道、花道,醒醒!」
「!」櫻木張開眼睛,看見是仙道那張憂心的臉,「怎麼……」
「你是作惡夢吧?」仙道鬆了口氣,溫柔地笑著,「現在醒來就好了……」
「我怎麼在這?!」櫻木還是摸不清狀況,狐疑地問。
「你在家裡倒下了,」仙道按著櫻木的肩,把他輕輕按到床上去,「流川他把你送進來的。」
「?」流川他不是要特訓麼?
一笑,似乎看見了櫻木的不解,仙道說:「要是你不相信我呢,他人現在就躺在你旁邊的沙發上。」
櫻木趕緊轉頭,看見流川真的安穩地躺在沙發上,是熟睡了,但那雙眉還是不安的皺著。
「這傢伙……算了,他醒來你再問他。」替櫻木蓋上被,仙道笑笑,「既然你醒了,那麼我走了,有什麼事再找我吧!」仙道一看,看見櫻木只是靜靜的看著流川,心思根本不在自己這裡,只好聳聳肩,識趣的走了。

流川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只見窗外一片黑暗的,只有街燈在亮著。他迅速站起來,腦中就只有想到櫻木,正要低下頭看看櫻木,卻看見櫻木正在望著自己,嘴邊有著笑意,「你這模樣……真像笨蛋。」
流川一呆,迅即把櫻木緊緊擁著,把頭埋在櫻木的髮間,「……白痴。」
「……我還以為你要月尾才能回來呢。」
還是把櫻木抱緊,流川一頓,說,「你以為我會寧願選擇那些無聊的特訓?」
「我……」櫻木吸了口氣,夢裡的情景再度浮現在腦海中,「不知道。」
錯愕的放開了手,流川沉靜地注視著櫻木……櫻木是有點不同了,而他,看不見櫻木的情緒。
「我真的不知道……」櫻木淡淡說著,像是在說著他人的事、或是一些無聊的閑話,「我不知道如果只留下我一個人的話,我可不可以活下去呢?我不知道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我是不是可以自己一個人活下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櫻木說著,流川只有驚愕。他什麼都不能作,他只能看著櫻木那張目無表情的臉,他只能看著櫻木的淚從他的臉上淌下來……

他只能把櫻木緊緊扣在自己的懷裡,他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