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櫻木一個人慢慢地從住家附近的公園走回家。
他邊走邊想著流川當天與陵南對抗賽中獨得101分、獨自封鎖仙道的事。
他的心中沒有妒嫉,有的只是奇怪。
作為流川死對頭的他,流川的一舉一動當然逃不過他的眼睛。流川的球技突飛猛進,他豈有可能不知道的?
……仙道騙過我……一轉身,狐狸就拍走了他的球……那個越野突然飛身去救球…誰也沒想到,可是狐狸就站在那裡等著那被救回的球……他好像有預知能力似的……嚇∼這裡是……
櫻木環顧四周,原來自己邊走邊想事情,竟無意中走到一個廢置了的工地。
他低低地咒了一聲,便轉身走回來時路。
可是……當有三個拿著鐵水管的人擋在他面前時,櫻木知道自己走不了。
那三個人嘴裡刁著香煙,手上的鐵水管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另一隻手的掌心,正不懷好意地看著櫻木。
“小鬼!想離開?簡單啦∼留下買路錢,我們就放你走!”
“你們休想!有種就放馬過來!”櫻木大聲地說道,並擺好架勢。
“唷∼紅頭小鬼,看你跩成那個樣子……不留錢?好,等一會我們就讓你喊爹喊娘…”站在中間的那個向兩旁的人使了個眼色,三人就立刻撲向櫻木。
櫻木蹲身抓了一把沙,向他們的眼睛撒去,然後快速地想從他們身邊閃過,逃離他們。然而,他聰明,那些賊人也不笨,在沙子撒向他們後,他們便揮動了手上的鐵水管,讓櫻木即使成功從他們身邊閃過,也非吃上一棒不可。
櫻木一矮身,向他們身邊滾了過去,可惜滾畢竟不如跑,他被那班賊人扯住了衣服。額頭上也立刻吃了一棒,頓時鮮血長流。
櫻木坐在地上,眼看著第二棒又往他頭上招呼時,他反射性地舉起了右手阻擋……
然而,那一棒沒落在他手上,他親眼看見那揮棒的賊人竟反棒敲向自己的臉孔,其他兩個賊人竟被飛來的不明物體打得到處竄逃。才一會功夫,三個殺氣騰騰的賊人,一個躺著,兩個逃得無影無蹤。
當櫻木一臉不可思議、猶自心驚的時候,卻聽到一句最熟悉不過的罵語……
“白痴!”
從暗處走出來的人,一跛一跛地走近他。
櫻木邊舉手抹了抹額頭上的鮮血,邊看著流川將一隻手伸向他。只見他胸前急促起伏,兀自喘氣。他好像是……跑著來的。
倏地,流川縮回伸出的手,欲轉身離去。
“狐狸……剛剛那些……飛來飛去的東西…是你幹的吧?”
不答。腳步加快,但瘸得更厲害。
“狐狸∼你等一下!”櫻木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向流川追去。
這一刻剛邁步,下一刻卻見流川摔倒在地,一動也不動。
櫻木一陣心焦,伏身看流川,卻見他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已昏了。
他伸手探向流川鼻下,感覺尚有氣息,心情一鬆。
他搖著流川,企圖將他搖醒。
可惜,徒勞無功。流川還是一動不動。
櫻木只覺自己心驚膽跳,一把將流川拉到背上,背著他向附近的診療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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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呣,這位同學,你放心好了,你的朋友只是疲勞過度而已,身體沒什麼大礙。只是,我剛替他檢查過他的腳傷,他最近這一個月都不能再做激烈的運動了,不然他的腿就瘸了……你別那副樣子,只要他不做激烈運動,靜靜修養一個月就會完全沒事。嗯,你的傷也讓我來處理一下……”這位祥和但嘮叨的女醫生,邊說邊手腳俐落地替櫻木處理額頭上的傷口。
“好了∼”一會兒,女醫生就很滿意地看見自己的“傑作”。
櫻木向女醫生道謝後,就向猶自睡在病床上的流川走去。在女醫生的協助下,他小心翼翼地背起流川……不知怎麼地,他竟怕將他驚醒。
經過了兩條街、一條巷,腳步蹣跚的櫻木,在心底深深埋怨流川家太遠了。
“你嫌重就將我放下,我自己走。”
倏地,耳邊傳來這麼一句話,櫻木心裡一震。
知道流川醒了猶在其次,因為他知道他隨時醒轉。
令他吃驚的是流川的話。
他剛想說:“這臭狐狸怎麼那麼重,平時又不見他多吃多少柬西?”話猶在嘴邊,想不到就聽到流川出口譏諷。
他只覺背上的流川一陣掙扎,更加抓緊托著他雙腿的手。
“你……有預知能力?”櫻木試探地問。
“放我下來!”語氣冰冷。
感覺到流川的寒氣,櫻木便微蹲身體,讓他雙腳踏地。
櫻木轉過頭望著身後站直了身體的流川,只見他正怔怔地望著自己。
“狐狸∼你……”櫻木尚未說完,流川已別過頭,接著便越過他,慢慢地走向家的方向。
“狐狸∼醫生說你這一個月不能再做激烈運動了,你…湘北有本天才就夠了!”櫻木看著流川的背影,原本該扯高氣揚喊出這句話的他,竟帶有一絲絲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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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因腳傷復發,退出了縣內大賽。
而湘北隊在決賽圈中雖然大勝陵南隊,卻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兩戰皆墨。
櫻木在那兩場戰敗的比賽中表現雖超水準,但畢竟籃球比賽是講求合作的運動,無論櫻木多能跳、能跑,若沒有人從旁配合、併肩合作,一個人,始終成不了氣候,更何況,他們的對手是籃球名校海南與翔陽,豈是之前的大北之可比。
湘北球員一個個垂頭喪氣,本以為大勝陵南就穩拿了參加全國高中籃球大賽的通行證了,豈知流川在最關鍵的時刻竟舊患復發,他們唯有暗嘆時運不濟和懊惱自己球技不精了。
最傷心的莫過於宮城了。自最後一場比賽的結束哨子吹起,他就變得沉默。可是,因為是隊長,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激勵其他隊員,可是,誰都瞭解,輸了球,宮城比誰都更傷心。
“櫻木,你別自責了,那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大家都盡力了……我們回去加緊練習,來年就靠你們了。”宮城拍了拍抱著籃球,雙眼發直的櫻木。
“良田,你說……若是那隻狐狸在,我們就不會輸……是不是?”櫻木突然開口問道。
“嗯∼可能吧!比賽的事…誰能預測?……我們回去吧……”
櫻木反應遲頓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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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宮城在湘北學校大門分道揚鑣後,櫻木不由自主地走向與回家反方向的路上。他想看看那個人。
還沒走到流川家門口就聽到屋裡傳出“乒乒乓乓”碗碟被打碎的聲音,接著一陣尖叫,“你到底是誰?你走!你走!你快離開我兒子的身體!你快離開呀∼”
櫻木嚇了一跳,那尖叫聲是流川的媽媽發出來的,難道那隻狐狸……
“你不是我兒子!你走!還我兒子來∼嗚嗚”“楓∼你現在暫時離開好嗎?讓媽媽心情平伏了你才回來……”“嗯!”
接著,櫻木看見流川推門而出。
對望一眼後,流川逕自越過櫻木的身旁,沒有說話。
彷彿交談過千言萬語似的,櫻木讀懂流川的意思。
他跟在他的身後。
看見他瘸著的腿,櫻木的心竟像被無形的手揪了一下,在隱隱作痛。
一路默默無言。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個公園。
流川選擇了一張長石椅坐了下來。而櫻木也在石椅的另一頭坐了。
兩人眼望前方,沒轉頭照面,彷彿兩個陌生人似的。
……
……
“我遇車禍後,就發現自己有了用念力移動物體的力量。只要腦袋想取杯倒水喝,水杯就會主動飛到我的手裡。起初很害怕,但過了兩天就習慣了,覺得這樣更好。接著,我又發現自己有預知能力,總會在事情還沒發生前就知道了……不要問我為什麼……總之知道就是知道……”
櫻木轉頭望著流川,只見他雙眼仍望著前方。聽著他淡淡地說著話,彷彿是在說著別人的事,與他無關。
“哼∼狐狸…我們還沒決勝負呢?你那天拿下的分數是靠你這些力量得來的,不算!”
倏地,流川站了起來,低垂著頭,“我就是那麼怪!”然後,走了。
櫻木再次看著流川離去的背影,腦袋卻有了一大堆問號。
“我又沒說錯……這樣就走了,脾氣壞,又莫名其妙,真是怪!”櫻木低聲嘀嘀咕咕。
嚇∼
突然意識到流川臨走時說了什麼的時候,他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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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過後,櫻木再也見不著流川。
他去班上找他,同學說流川剛走開。
他去他愛在那兒睡覺的天台找他,他竟連他影子也沒見著。
他去球場等他,宮城說,流川請了一個月病假,不會來練球了。
他去他家門口等他,可是等到夜入深,也不見他歸來……好像不在那兒住了……
為什麼?
明明知道他在那裡,為什麼總見不著?
尋尋覓覓了半個月,櫻木覺悟了,流川在逃避他。他既有那個能力,要避開他當然不是件難事。
這一天,櫻木逃課了。
他呆在學校的天台上。
他有預感,流川今天會“出現”在他面前。
通往天台的門被打開……
來人果然是流川。
慢慢地走近的兩個人,最後站定。
做著同樣的動作。
雙手插褲袋。
靜靜地對望。
櫻木望著眼前的人,心中一陣狂喜,但又不知所措。
喜是因為經過半個月的尋覓,他終於見著他,也更加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他是在乎他的,他一直都在他的心裡,從初遇的開始,他就鑽進他的心裡寄宿。他的每根思緒神經都在告訴他,他想念他。
然而,他卻不知他的心意如何。
“我找了你好久……”
一陣無力感襲向櫻木,他試探性地慢慢將身體向前傾斜,直到額頭抵在流川的右肩上,“狐狸,你別再逃避我了……我並不覺得你怪!”
半晌,聽到流川的聲音響起,“我不需要同情。還有,別妨礙我睡覺。”
語氣沒有任何溫度。
櫻木錯愕地抬起了頭。
面對依舊冷漠的臉孔,櫻木有掩不住的失望。
流川無視於櫻木,筆直地走向他常睡覺的地方側躺了下來,頭枕著手,才一下子功夫就開始打呼了。
櫻木眼看流川已熟睡,他抬頭望了望天空,“呣∼今天天氣很好!”便轉身離去。
門關上的同時,打呼聲也停止了。原本應該“熟睡”的人此時眼睛睜得大大。
他早就知道櫻木會轉身離開,一如在醫院的那一天,他知道推開房門的那個是他。即使他閉著眼睛,腦袋也會自動給他訊息,告訴他即將發生的事。
預知能力、念力移動,這些一般人常常幻想得到的力量,流川只希望從他的體內消失。流川現在深深體會到,異於常人是痛苦的。連關係最親密的家人也無法體諒他的心情……
“不覺我怪?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怪……白痴……”
* * * * * * * * *
從天台走下來後,櫻木回到班上,無視於老師與同學驚訝的目光,他逕自走到自己桌位上伏案而睡。氣得正在上課的老師將粉筆抓得斷成幾截。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當櫻木的生理時鐘喚醒他時,已是籃球練習即將開始的時候。他向左向右歪了兩下頭,當做頭部運動,然後就往體育館走去。
空蕩蕩的體育館。
櫻木看著籃球框出神了。
“櫻木∼你怎麼這麼早?”
回過頭來,原來是晴子。櫻木對著咧嘴而笑,“我空閒得很,便早點來報到。”
“那你今晚有空嗎?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好不好?我們……我有事要告訴你…”
櫻木沒想到晴子會直接提出邀約,遲疑了一下,他點了點頭。
* * * * * * * * *
練習過後,兩人在學校附近的拉麵館用餐。
在等待拉麵上桌的時候,兩人談著說著,便說到櫻木剛開學就向大猩猩挑戰的糗事……一想到自己的哥哥被櫻木不小心當眾拉下褲子,晴子笑得眼淚都掉了。
突然,桌上裝著綠茶的杯竟翻了,全都潑向晴子。
晴子一陣驚呼。
櫻木連忙取過桌上的紙巾盒,抽了幾張紙巾幫忙晴子拭乾水漬,眼睛不忘搜尋一個人的身影。
完全不花功夫,那個人正站在櫃台處,冷冷地看著他們兩人。
“狐狸你…太過份了……”櫻木壓低聲量出言指責。
“我在等外賣!”
莫名其妙的回答,但櫻木知道他在否認。望著他仍舊冰冷的臉孔,櫻木心中卻無端升起一股喜悅感。
突然,流川掉頭急速離去。匆忙的他在衝出拉麵店門時撞到一個人也不曾停留半刻。
“花道,流川他怎麼一回事,走得那麼匆忙?”被撞的人向櫻木問話。
“嚇∼洋平,你怎麼這麼巧?”櫻木奇怪。
“我……”洋平欲回答時,卻看見晴子正狼狽地拭著臉。他走了過去,取過她手上的紙巾,輕輕地替她拭乾殘餘水漬。
“你們……”櫻木很驚訝地看著他們兩個。
“花道,我和晴子正在交往。”洋平握著晴子的手說道。
晴子羞紅著臉點了點頭,輕輕地催促,“櫻木,你還不快去追流川……別讓他……誤會了……”
櫻木臉色頓時漲紅,囁嚅地說,“你…你們知道了…我…我……”
“我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兩個都是笨蛋!”洋平笑著說,“你還不快去追!”
櫻木不好意思地看了洋平和晴子一眼,便跑了出去。
就在同一排店的轉角處,他看見那個人倚牆而立。
他停下疾跑的腳步,慢慢地向他走去。
“狐狸∼”
那個人別過臉去。
“媽的,狐狸,你真的很過份,晴子怎麼說也是女孩子……而且,是你先拒絕我,現在又跑來破壞我的約會……真不講理!”櫻木提高聲量。
那個人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
“……你知道我接下來會做什麼的,對不對?……你不逃,我就當作你答應了…”說著張開雙臂抱著那個彆扭的人,“在一起吧!”
流川將頭放在櫻木的肩窩,輕輕地“嗯”了一聲。
突然,流川開口說道,“我不喜歡吃拉麵!”
櫻木一呆,隨即笑道,“好,我們去吃燜飯。”
他輕輕地放開他,然後拉起他的手,與他併肩走向一家飯館。
* * * * * * * * *
“狐狸∼”櫻木在洗澡間大喊。
一陣敲門聲,他拉開門,一瓶洗髮水遞了進來,“不要再叫了,我現在很忙。”給他拿洗髮水的人警告地說。
櫻木接過洗髮水應了一聲。
不一會,他又拉開門喊,“狐狸∼哎唷!”一塊肥皂迎面飛來砸中他的臉。
櫻木邊拾起肥皂邊罵道,“臭狐狸,練了那麼多年,你的念力移動還是那麼遜!下次準一點!”
正在廚房忙著的流川,聽到櫻木的罵聲,微揚嘴角,“這才叫準!白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