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十八
“那泥?!!“
“藤真出去了?!”
從花形透的府邸出來,流川的溫度又降到絕對零度以下。
櫻木小心翼翼。
他早覺得一路上流川氣不順,是沖著自己來的,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所以他一直很小心,連狐狸兩個字都叫得中氣不足。“現在我們要怎麼辦?”一面察言觀色一面問。
“怎麼辦?你去死!!”恨恨瞪了一眼白癡,率先走去。沒有想到,這個白癡居然是打呼嚕的!!每天晚上躺在震耳欲聾的呼嚕聲裡,早起就是兩個黑眼圈。終於有一天受不了投宿時要了兩間房,可是——雖然沒有了呼嚕聲,可也沒有了白癡的味道,白癡的體溫,白癡有力的胳膊——更睡不著。想到此後一生只能在睡不著和更睡不著之間徘徊,流川哪裡還會有好心情!
走著走著櫻木忽然大叫“小心!!”一把搶過流川。“那麼大輛馬車你都沒看見?!!”忍不住要罵不長眼的狐狸,但是,發現狐狸的眼睛是閉著的,此外他呼吸均勻,嘴角還帶著上揚的弧度——他,睡著了!狐狸在步行的時候都可以睡著!!(某雪注:躺著不著,走路卻著,雖然牽強,但流川就是很睏嘛!^v^)剎那間一股奇怪類似電流的感覺劃過心頭,讓那個地方微微發痛。櫻木不明白那是什麼,但他暗暗做了決定,無論何時都要牽住狐狸的手,因為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又睡著了!是嗜睡的,需要保護的狐狸哦……
場景十九
海南。
寢宮裡掛滿鵝黃色輕紗帷幕。黃昏掌燈後,這裡是一片柔和的朦朧——阿神最喜歡的朦朧色,所以在海南,它是最受歡迎的流行色。無論春夏秋冬,阿神都喜歡在外袍外面再罩一層紗,所以在海南,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愛穿朦朧裝。阿神就這樣站在海南的流行尖端,雖然也為不能版權自己的風格偶爾苦惱著,但總的來說,還是喜歡這種大家都喜歡自己的局面的。
其實海南人這麼推崇神,歸根結底的原因是,神從小有潔癖,並因此十分自閉,程度到了即使近侍也無法做到把他飲食起居的細節編成小道消息從各種渠道傳播出去。這樣神就成了海南最神秘的王子,大家霧裡看花,由渴望而生敬,由敬生畏,就把他推崇得不同凡響。即使眼高於頂如神威將軍清田,風流倜儻如豐玉王子南烈,都對他一見傾心,再見傾情,進而在神朦朦朧朧的態度裡只管神魂顛倒。
說了這麼多,有一件事情是所有人不知道也萬萬想不到的。那就是——神的潔癖兼自閉症早就不藥而愈。原因很簡單。在十四歲那年,他愛上了一個人。此人名叫牧紳一,是海南排名第一的大將,上柱國將軍。
至今牧紳一還是覺得,被一個自閉的孩子愛上並不難,只要你膽敢並且第一個走到他的內心裡去。所以即使神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值得驕傲的地方,他覺得自己只是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了最簡單的事情。在他愛上了神的第一天,他就走到(潛入?)神的寢宮,用一種極盡深沈的聲音問:“神,你寂寞嗎?”看到神因此而簌簌發抖,他又說:“不要怕,如果害怕,這裡借給你。”這句話說完,神已經在他懷抱裡,這孩子只是象徵性地掙扎了幾下,就乖乖地伏在裡面一動不動,乃至後來牧說天晚了要走,他卻說你留下不許走,否則我就大叫非禮。
牧對神的愛時常會把牧自己都嚇一大跳。六國其他國家政要提到牧紳一,都是用一種羡慕,準確地說是流口水的態度,“難得這樣一個人才……”這句話雖短而不完整,其實涵義深廣。當然首先是流露了挖牆角不遂的遺憾。其次擺明了牧在六國間的實力。但是牧很清楚這句話真正的潛臺詞,因為他強悍,鐵碗,野心勃勃,在那些人眼裡清清楚楚。他們很驚訝的只是這些年牧為那個昏庸不堪的海南國王東征西討擴大疆域鞏固國土,居然仍能夠毫無怨言只做一個上柱國!就是牧自己有時想想腦子也轉不過彎,想把國王哄下臺已經很久了,可就是做不出來。原因,說不上。起先是覺得實力還不夠,不能輕舉妄動。但後來明明有足夠實力了還是不動,自己就有些糊塗了。甚至有時會想是不是因為神的關係才這麼手軟。但牧非常清楚自己不是那麼兒女情長的人,而且又覺得自己也許並不是那麼愛阿神的,起碼遠遠比不上神愛自己,要不怎麼會費盡心思去娶了六國第一美女,陵南公主彌生?可是即使娶了彌生還是忍不住往神寢宮裡跑。這件事讓牧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任何感覺都是需要用比較來鑒定的。沒有彌生做比較,牧可能永遠也不能夠發現,原來自己對神,才真正是已經離不開了…………
場景二十
“喜歡嗎?”
“喜……歡……”
其實很討厭。從一開始就很討厭。和別人肌膚相親,熾熱的汗水滴到自己皮膚上,會觸動潔癖的神經。神不知道哪一天會在這種厭惡的心態裡爆發出來,儘管他一直提醒自己為了國家要忍耐。
當初讓牧愛上自己,並接受他的愛,可以說是他身為海南王子對國家做的奉獻,有無可奈何的成分在裡面。因為潔癖和自閉,神便和所有人都隔了一層什麼似的。如果牧也像清田那樣青春熱情,像南烈那樣知情識趣,恐怕就好打發得多。偏偏這個人,是百分之百的利益主義者,沒有半分情趣的人。神知道這樣的男人要打動他並不難,要控制他卻很不容易。所以自己要忍受的也相對多起來。
牧終於從自己身上下來後,神想起來,今天,是很特別的日子。因為過了今天,他又可以走進潔癖和自閉的習慣裡去,沒有人會再來打擾他。今天,只要牧走出這間宮殿,就會被海南國主埋伏在這裡的高手拿下,以後的命運,神不願意替他去想,只覺得想一想周身都累,還是不要去想的好。
遲早會有這一天。精明強幹如牧紳一,怎麼會連這個都想不到。神很多時候都想不通,所以常恐懼地覺得會不會走進圈套的人是自己。尤其是牧大婚那陣。那時候對牧他有你死我活的感覺。“我有潔癖的,你碰了她,就不要再來碰我。”
因為這句話,自己的寢宮夜夜良宵。雖然討厭被他碰,但總好過他真的碰了那女的再來碰自己。
“神,愛我嗎?”
又是慣例的問題。有完沒完?難道我說一句愛,對你就那麼重要?你知道我是真的是假的啊?
“……愛。”
火熱的嘴唇又湊到自己耳垂上。周身劃過一道簌慄。神深深抽氣。
“阿牧,要是我說不愛你呢?”這話好像不受控制,隨口冒了出去。
“……”嘴唇那樣頓了頓,隨即離開了。
“那我就離開。”
神側頭去看,阿牧把手枕在腦後,眼定定地看著天花板。神的目光一接觸到那深褐色的皮膚就好像被燙到,急忙轉開。
“離開?到哪兒去?”
“我不知道。”
“……”
神把身體轉向沒有阿牧的一邊,但很快,有力的胳膊從後面抱住他,很緊地,“我哪兒也不會去。”
阿牧……神驚惶地發現有什麼東西從眼眶裡不受控制地湧出來。你會後悔的,阿牧,很快,我就會看到,看到你後悔的樣子,看到你扭曲的嘴臉,那個時候再對我說這些話吧,只要你還說得出來……
場景二十一
阿牧向門口走去。和往常一樣,神趴在床頭,沖著門口的方向,那樣目送他。就在阿牧推開門的時候,回頭沖神露了個笑容。神向他揮揮手,像每一次道別那樣。阿牧走出去,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神就在那一刻僵持住,很短的片刻,接著他從床上一躍而下,撲過去打開牧親手合上的那道門。
場景二十二
南烈覺得如果只是因為別人的一兩句話而放棄掉生活中的希望,那無疑愚不可及。所以儘管直到現在還常被三井夢裡的大笑聲驚醒,他也仍是泰然自若,就當從來沒有在陽光燦爛的陵南街頭遇到過那個名叫藤真健司讓人一見傾心的美人。
唯一令他煩惱的還是三井這個在場目擊證人。他現在正拿此事的保密權威脅著南烈,逼他陪自己去海南迎接澤北。不知這傢伙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說澤北這一次繞道海南到主辦國陵南來參加貴族俱樂部的簇鞠大賽。
這件事情本來南烈打算去向仙道求證(想證明澤北壓根沒有此類打算,從而打消掉三井直奔海南的積極性)。只是從那天酒樓神秘失蹤後,仙道這個人就好像從來也沒有存在過似地消失了。到他府上叫門,也沒有人來開。至此南烈只好長嘆,同時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件事情(酒樓下落湯雞樣男人的真實身份),於是長嘆更加慘烈: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會是仙道,而不是三井你呢…………
後來一路上的情形大致如下:
三井的嘴因為常常咧得合不攏而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嘴巴。而南烈看到該嘴便腦後發涼提心吊膽。究其原因不過一條,擔心那裡會一個不小心,把他不便示人(尤其是阿神)的事情泄露出去。
同時南烈一路上盤算:
不讓三井把秘密泄露出去,最好的方法固然是殺人滅口,但和他同行這麼久,雖沒有感情卻也有些同情,不忍他就為這件事丟了性命,何況其中還牽涉到豐玉湘北兩國的外交問題。那麼……只剩一個辦法了。想讓自己的把柄不再是把柄,就只有……抓住拿著自己把柄的那個人的把柄。
南烈就在和三井一起去海南的一路上,奮力考慮這個問題,並且不時慘烈長嘆: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會是仙道,而不是三井你呢…………
海南都城,一向繁華若錦。可是殆精竭慮的南烈和充滿憧憬的三井來到這裡的時候,卻震驚不已地看到,一隊隊衣甲鮮明的士兵正從四面八方湧上街頭——海南,戒嚴了…………@@
場景二十三
神推開寢宮的門,看到門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過來,那一刻,心裡很不安。
他身上只有一件單薄、勉強才能遮掉腳面的睡袍,沒有朦朧的外衣和光線,就這樣感覺上赤裸裸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眾人,是牧和一群拿刀的侍衛,領頭的是大王子高砂。
神一陣慌亂後目光落在牧身上。
其實當時牧的樣子非常狼狽,雖然他勇冠三軍,但畢竟寡不敵眾,身上掛了很多彩。可看見神,他竟然發起了呆。
神打量牧,深褐膚色的臉上有血跡,但沒有一絲扭曲的肌肉,沒有後悔的神情,這個人,只是在發呆,雖然掉著下頜有點傻的樣子。嘴角牽動起來,神知道自己在笑,但也知道牧這時候要倖免於難只需要一個很普通的動作,因為他就站在牧觸手可及的地方。
牧和神對視。
那一刻,神的心恨不得跳足了今後幾十年的分量。牧,千萬別動,我知道我要得太多,但,還是請你千萬別動!牧!
…………
…………
牧沒有動。他眼裡笑意隱然。“你這個樣子,很不錯嘛……”
神的眼淚立刻掉下來了。他的臉上再也停不住朦朧的態度,總是讓任何人甚至牧怎麼也抓不到的態度。現在那裡有最真實的東西,淚水;有最真真切切的態度,悲傷。神不想像女人一樣哭,但,忍不住。既然這樣,就讓每一個人都看吧,都看到這樣的神;就讓牧看看這樣的自己,如果真是最後一眼,那就當作臨別禮物……
可以,帶到來世去的東西…………
高砂一揮手,士兵上來帶走牧。神追過去,想問什麼,張嘴卻又無聲。牧卻笑了,有點淒涼地,“傻瓜……”這是那天牧留給神的最後一句話。接著整個海南就宣佈戒嚴,牧也被關到了連神都不知道的地方。即使神自己,也被高砂的人軟禁起來。
場景二十四
流川和櫻木在翔陽閒逛了兩天,終於櫻木忍不住提出了私奔以來的第一個意見。
“狐狸,我們去海南吧,好久不見野猴子,倒挺想他。”
聽到這話流川沈默了一瞬間。在這一瞬間裡,他絕對沒有類似想要吃醋的任何想法,只是在考慮要不要借題發揮借吃醋的行為變相地向白癡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無論如何,對一個白癡說愛,還不如乾脆點自己拿頭去撞牆。用過無數次頭槌,估計白癡的頭硬過天下所有的牆。
“不好,最好不要去海南!”
“!……”流川楓大吃一驚,摸摸喉嚨,聲帶並沒有震動的跡像,既然自己沒有說話,白癡嘴也沒動,說話的是誰?小狗嗎?
“彥一——”白癡已經在大叫了。
相田彥一,陵南,乃至六國最天真可愛好打聽的王子。此刻是一看到櫻木就兩眼發亮非往他身上扒的小孩兒。
……個頭不如我高,皮膚不如我白,眼睛不如我黑,嘴不如我性感,身體不如我勻稱,神情不如我酷……反正什麼都不如我可是……憑什麼,你小子可以這麼親親熱熱地趴在白癡身上,在大庭廣眾之下?你侵權了知不知道?啊——想死啊?!竟然還把嘴往白癡耳朵上湊,當我死的啊,這個白癡,平時還挺懂看眼色,怎麼一見了這小鬼就什麼都忘了?啊——要是真的見了那個什麼野猴子,還不知什麼光景……
流川的臉黑如閃電風暴侵襲之前夜,青筋無數。但是……忍!一定要忍住。不能讓白癡看笑話。(咦?怎麼回事,剛才還要假裝吃醋的說,一下子就改變主意,不是真吃醋了吧……)
“哦!”白癡又在用白癡嗓音嚎叫,“海南出了那種事?!那你姐姐怎麼辦?”
“啊,那女人!真是固執,怎麼勸也不肯離開,要給她男人陪葬吧!”彥一雙手緊緊摟住櫻木肩頭,仰著臉,額頭在櫻木下巴上蹭來蹭去,乍一看像跳貼面舞的感覺:“哎呀,櫻木哥哥,你又長高了哦!快趕上仙道哥了吶!”
“……”流川深吸氣,忍——是怎麼也忍不住了,因為還沒等大腦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動作。
只見他行動迅疾如在做瞬間轉移,一個眼錯不見已經來到緊扒著櫻木的小鬼身後。然後整個翔陽大街上的人便都朝他們這裡望過來。因為彥一忽然覺得被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後脖領,便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忍不住大叫:“鬼啊——”
場景二十五
高砂再次走進神的寢宮的時候,神趴在桌上,還穿著那件白睡袍。從後面看,他肩頭抽動,好像還在哭的樣子。
“喂!”高砂用手在桌上扣了扣,代替剛才進來的沒有敲門。知道神不喜歡別人碰他。(高砂:我不服!為什麼阿牧那個中年人可以碰,我卻不可以,給我個不可以的理由先!!某雪:ZZZZZ……)
“唔……”神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高砂。
高砂最看不得別人哭,尤其神的樣子又這麼楚楚可憐的,不由地掏出手巾遞過去。
神接過。雖然心裡皺著眉。不過在用那塊手巾前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沒用它擦過什麼吧?”
“沒有。新的。”
“……哦。”
神擦乾淨臉,精神也好了一些。
“那個人,還好吧?”
高砂別過臉,“還好。”
“你把他關哪兒了?”
“……”高砂還是別著臉,他可沒看見神正悄悄從身後掩過來。
番外
我和他都是海南王子,同一個父親的孩子。他出生的時候母親去世了,所以成長的過程裡,性格變得越來越孤僻。居然就喜歡上他了。既是兄弟,又是自閉的人。我遠遠地看著這樣的一個人,看到他,就感到自身的漂泊。我是長子,即將繼承皇位的王儲,漂泊,不應該是我的歸宿。所以,我忍住,不去接近他,和他說話,哪怕是一句話,一個字。
可是終於到了這一天。親眼看到牧從他的寢宮出來。儘管知道背後的真相,還是忍不住停下來。我想只要他轉身,我一定會給他一刀,我的腰刀很鋒利而且始終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
但那個男人出來後並沒走,只是靠在宮門外的大樹上。我在暗處冷冷地看著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卻看著他的宮殿。天快亮的時候,我慢慢走回自己的地盤,走得很艱難,站得太久腿麻得慌。那個時候回頭一望,那個男人也一樣步履艱難。
終於到了這一天,圍捕牧的時候。可以名正言順殺他,卻想起那天拂曉他步履蹣跚的背影。牧出來了,看見我們他愣了愣,喃喃自語:“這傢伙,也不提醒我一句,要不我就可以把雙節棍帶來了……”牧是海南最勇猛的將軍,他抵抗得很激烈,求生欲強到令人吃驚。
打鬥只持續了短短一刻,牧和我的許多手下都掛了彩。但他終於還是跑出來了,第一次看見他真真實實的模樣,我後悔得恨不得時光倒流,我或者是他有一個沒法降臨到這個世上。或者是,那個秋涼露重的夜裡應該拔刀,哪怕死的人會是我。
可是他眼裡只有那個男人。我就算後悔到渾身顫抖,他也看不見,就算看見也視而不見。
我把牧帶走,同時明白他的抵抗,不過是為了那一個答案,現在等到了,就甘心跟我們走了。我不去看神臉上的神情。他們這一場愛情遊戲,天翻地覆。我是海南的太子,牧是位高權重的將軍,身份的對峙讓我也參與了這一幕。我無法恨他們,只好恨這一切的起因。
今天我……啊—怎麼搞的,脖子好痛,沒有落枕啊!唉呦,天地都在轉,我……我……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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